對紅葉真人說那番話,花顏夫人一來是看在淩砄的份上,有心提點他師姐兩句;二來,是同為女子,有些同病相憐的共情之處,想幫葉霜晚一把。


    罷了,她也盡力了。


    離開紅葉真人的洞府時,花顏婉謝了紅葉真人的相送,那張笑得比哭還悲涼麵容令她難受。


    當路過那紅葉如火的楓葉林,看到林中無知無覺依舊默然矗立的兩方白石,想一想當年楓葉林裏明媚嬌俏、無憂無慮的小葉子,對比如今紅葉真人的滄桑灰暗,她深深一歎。


    葉霜晚能不能自己想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隻是玉台峰在她手裏,可不要成了小丫頭的拖累。幸好墨川與唐雲等人後繼有力,暫時不用為此憂慮。


    上清山……想到這裏,花顏微微皺了眉。


    她覺得,古戰場一役後,少了穩重的善信真君,上清山幾位元嬰的做事未免有些急功近利。葉霜晚這樣的情況,根本不適合接掌一峰主事之位,可是大家隻看到她劍鋒淩厲可以鎮壓一方,卻不曾為她想過心傷如何療愈。


    隻顧著竭澤而漁,而不計長遠。


    接連失去師父善信真君的庇護與淩砄這樣親厚的師弟,葉霜晚都來不及宣泄情緒,匆忙之間就接過了掌事一峰的重任。為了使玉台峰聲名不墮,她不得不冷麵狠手令人敬畏,人前不露一絲情緒,誰為她想過,深夜、獨坐、孤寂之時,她是否也會痛哭、驚惶、無措?


    那麽多負麵情緒都壓抑在心底,所以,暗傷越來越深,所以,葉霜晚的心障是越來越難以破除了。


    若是讓墨川真人接手玉台峰,雖然他少了鋒銳之氣,但是勝在溫厚平和,可以安定人心。一時少了威風氣勢又如何?玉台峰其實可以暫時蟄伏幾十年,等吳禎、唐雲這樣的新秀成長起來,自然可以重現光芒。


    上清山的高層,太急著榨取葉霜晚和玉台峰的力量了。


    焉知殺雞取卵,不得長久?


    隻怕日後還要做更多的補救。


    花顏夫人搖搖頭,左右這是人家的家事,這一大家子裏她真正需要關心的隻有小丫頭一個。她還護得住,不行,就直接接去綺色穀就是了。


    對於紅葉真人隱隱流露出來的同病相憐,花顏夫人淡淡一笑。從前,曾經,她是有這樣的情緒。現在麽,她早就拋開了。


    玄機門的知非真人終於攜著新婚夫人與弟子姍姍來遲。


    大半個上清山都轟動了。


    知非真人言是豐神俊逸、儀表天成,是青空界有名的美男子,又是劍術大家,地位超然,年輕弟子誰不向往?加上他自孤崖海完整地走了個來迴,不僅在那天下聞名的險地成功結嬰,還帶迴來一位美貌的妻子,這就更添加了許多傳奇色彩。


    若說知非真人言是帶有傳奇色彩,那他的新婚夫人就是完完全全被神秘色彩籠罩著。據說,這位言夫人出身孤崖海鮫人王族——這是個向來隻存在於傳說的神秘種族。


    “肯定是知非真人是孤崖海遇上了險難,正巧遇上了鮫人的王女,於是患難見真情,美人救英雄!”


    “我想也是,那樣危險的境地,天降聖女,救知非真人於水火,所謂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往四方館的路畔道上,不少好事的女弟子在興奮交談。


    “你……也是來偶遇的?”


    “說那麽明白幹嘛呀……真是!你呢,看到沒有?”


    “嘻,就看到個背影,帶著麵紗呢!看不到!”


    “那背影怎麽樣?”


    “窈窕世無雙啊……”


    “真的真的?比紅葉真人怎麽樣?比綺色穀的花顏夫人怎麽樣……”


    蘇怡然給幼蕖轉述這些交談的時候,花顏夫人正在旁邊。


    見到幼蕖的顏色,蘇怡然才醒悟,趕緊起身:“夫人,是怡然唐突了。”


    她訕訕地解釋:“這些師姐師妹就是喜歡談誰誰相貌如何。她們見過的出色的女真人就那幾個,不是紅葉真人就是夫人您,正好就拿來作個參照,沒其他意思,您別惱她們……”


    花顏夫人淡淡一笑,搖搖手:


    “你們接著聊,我隻管聽!這有什麽?我哪有那麽小氣?還有,你跟著幼蕖喊我‘花姨’就行了,用不著那麽多禮!”


    “哎!花姨,”蘇怡然從善如流,立刻改了稱唿,“您說言真人的夫人會是什麽樣的?我覺得,隻怕不咋地!玄機門那些人眼光,真不咋地!”


    蘇怡然可不是為討好綺色穀主,她說得極真心,又不自覺帶出些不平憤慨。在她心裏,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花顏夫人的豔極無雙?那知非真人,怕不是瞎了眼唄!


    花顏夫人笑笑,又捋了捋鬢邊的碎發,閑閑道:


    “言是的眼光麽,還是毋庸置疑的,若不是個天仙絕色,也入不了他的眼。說實話,當日他去孤崖海,我在淩砄那裏聽說孤崖海有他的舊識,估計是位鮫族的女子,我就知道,多半是他的劫數應在那了。果然如此。”


    金錯轉了轉眼珠,道:“知非真人風儀無雙,多少女子傾心於他。他這一成婚,隻怕多少紅顏要哭斷了肝腸!”


    “這倒是!便是玄機門裏,估計小言的那幫師姐師妹們的眼淚就能淹了半座山。”花顏夫人聽了金錯的話,竟然也調侃起來,語氣裏聽得出淡淡的嘲諷,卻沒有多少難過的成分。


    金錯銀錯狐疑地互看一眼,看起來,師父真的是想開了,丟下了?


    正當此際,小竹林外有人唿喊幼蕖。


    “是墨川師叔!”幼蕖趕緊起身出去。


    “墨川真人呀!”金錯好笑地看向竹林外,“他一見師父就臉紅,可惜不肯進來了。”


    因為花顏師徒住在小竹林,除了最初的賓主寒暄,墨川真人根本不往小竹林方向踏半步。想不到墨川真人這把歲數了,還是毛頭小子一樣的怕羞臉嫩,金錯銀錯為此還偷偷笑了幾次。


    今兒墨川真人為何來此呢?


    “多半是小言要見小九罷!”花顏夫人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外頭,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還是少清山的青玉棗子茶好喝,香而不膩,你們倆也好生跟小九學學,別日後師父我想喝一口甜茶都喝不上!”


    銀錯討好地站到花顏身後,給師父捶著肩:“師父呀,這種精細活兒,我和金錯幹不來的。昨兒我們做成了一鍋棗泥湯,您又看不上!”


    銀錯愛吃是不假,可是她不愛做,也做不來。所以這也是她特別稀罕呆在九兒姐姐身邊的原因之一,隻是這話說出來未免有些功利,好像她隻圖吃喝而不重感情一樣。


    其實,即使沒得吃,她也喜歡和九兒姐姐在一起,但是若有吃有玩又有感情,那是最最兩全其美的。


    “是啊,師父,難得九兒姐姐泡了好一壺甜茶,你好生品品,那些不相幹的人就不用去管了。”金錯也有滋有味地品著茶,好像除了眼前這茶,再沒有什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花顏夫人好笑又好氣的瞅了弟子一眼,她知道小金小銀有意來分她的心,好讓她不要那麽留意玄機門新來的人和事。


    她是多大的人了,還要兩個孩子操心?


    正好幼蕖打竹林外頭進來,道:“墨川師叔說了,知非真人想見我。”


    負責迎接言是師徒的正是墨川真人,他是淩砄的師弟,淩砄乃言是的好友,故而上清山隻有墨川真人最適合擔起這個任務。


    言是見到墨川,不免問起淩砄小徒兒的情況,讓墨川來喚幼蕖前去見上一麵也是常理。


    花顏夫人一振衫袖:“小九,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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