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老見到故人門下,心裏唏噓,見幼蕖乖巧,更是歡喜,正待喚“免禮”,卻見麵前的小姑娘又拜了下去:“這一禮,是代先師行過。先師曾囑咐弟子,若來上清山,須代他向溫長老請安見禮。”


    “這一拜,是為我諸位師兄行禮。少清山多年來的長老照拂,我師兄妹皆感激不盡。”


    小姑娘深深三個起落。


    思及舊友,溫澤心頭酸澀,聲音都帶了幾分沙啞出來:“丫頭,你起來!老夫受了,淩砄他在日我就聽說過你們……你們都是好孩子!”


    他招了幼蕖近旁,仔細端詳片刻,頷首道:“你師父把你教得很好!內蘊沉著,氣機很是穩當!白石他一手劍術上清無人匹敵,可惜……唉!你應該也得了他幾分真傳。我這個弟子與你差不多年紀,也好劍術,你們有空多往來往來。”


    溫長老指了指自己下首的顧川,吩咐道:“顧川,你雖是位分比她們高,也掛著元嬰弟子的名號,修為心性卻不一定真就強多少,多和唐雲幼蕖她們走動交流!不用老是陪為師守在這山洞裏,有空啊,你多往玉台峰走走!”


    “……是,弟子知道了。”顧川答得有氣無力,一聽就是心不甘情不願。他是溫澤的唯一弟子,平時不僅是師父多有寵愛縱容,兼之元嬰愛徒身份遠遠高出同齡人,目下無塵那是自然的。脾氣難免縱得肆意了點,這一兩句不夠乖順,師父更不會怪責與他。


    果然,溫長老不過是無奈看了他一眼,也就罷了。


    唐雲與李幼蕖自然也不會因顧川的態度而耿耿於懷,那可是師叔的輩分,她們資質再好,也是比顧川低了一輩。而且,溫長老這般照拂她們,小顧師叔性情天生如此,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氣,肯垂下眼說話就不錯了,這點子小脾氣,又算得了什麽?


    在顧川心裏,白石真人畢竟天縱之才,傳奇人物,自然值得他心折,可是,淩真人的眼光卻似乎不怎麽樣,竟然心甘情願地在少清山那等荒僻之地收了俗不俗、道不道的一幫弟子。就看這個李幼蕖,既無出塵氣象,也無鋒芒傲氣,這個年齡到現在還沒築基,哪裏有天才弟子的模樣?怎麽就得了白石真人的衣缽?


    摸摸袖中,顧川心中“哼”了一聲,不是名動天下的攸行劍,還有哪柄劍值得他的歸海劍出鞘?


    溫澤知道他這小弟子資質超凡,獨特的雷火靈根遠超同輩,平素又受掌門看重,難免有些心高氣傲。可是這修仙之路,並非資質好就坦途通天的,心性錘煉、處世行事,往往才是魚兒之水。顧川若能跟心性好的同門多往來,多友愛他人反思己身,才能淬去浮躁的火性而增益根本。


    不過,眼下瞧顧川還不太懂自己的苦心,且待兩年他年長一些或許會懂事一些罷!


    上清山的後一輩中,溫澤知唐雲本就是令人放心的,新來的幼蕖也曾聽淩砄誇讚,其資質根底自也是無疑的。玉台峰的善信真君曾是溫澤多年深交,淩砄亦是溫澤眼看著成長起來的,可惜這師徒二人皆是命運多舛。眼見善信一脈傳承有人,溫澤總算略有安慰。


    “你的製衣可看見了?”溫澤問幼蕖。


    “弟子見到了”,幼蕖垂首答道,她知道溫長老問的是衣角上的那柄金劍,“隻是,弟子並不曾……”


    “白石的名字一直在上清山玉台峰。”


    溫澤知道小丫頭的不安之處,聲音平和又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師父當年為宗門與天下道門立下大功,宗門焉能忘卻?他是自請去整頓少清山,亦是為宗門在歸雲海偏遠之處鎮守一方,豈是尋常分脈掌事一類?上清山上,一直為他留著位置,如今他不能歸來,你是他的關門弟子,迴歸玉台峰,自然是承接他這一脈。你不是核心弟子,還能有誰?”


    溫長老緩緩道來,幼蕖聽得自家師父猶為宗門所記掛,心下感念,心頭釋然,再深深拜下謝過。


    “你不必謝我。這是掌門與諸位長老所定,宗門未曾忘卻你們,隻望,你亦視上清山為歸屬之地。”溫澤歎道。淩砄曾拜托他關照幾個孩子,尤其要點明宗門之情義,勿要令幾個孩子對上清山起了生分,他如今這般,也算是對得起舊人了。


    “幼蕖丫頭,你將宗門的製衣著好,讓我看看!”溫長老長長出了一口氣,突然吩咐道。


    幼蕖怔了一下。


    顧川嘴角一扯,對著旁邊一個小小的空石洞隨意一指:“那邊!”


    幼蕖不知這位小顧師叔的怨氣因何而來,隻作不見,拉著唐雲進得小石洞,整理好衣著,才再出來。


    少女身量尚未完全長成,但已見玉立身姿。青袍金劍,英秀挺拔,眉宇清凜有劍意隱蘊,又有溫和悲憫之意,其神情氣質,正如當年玉台峰上人。


    溫澤不覺濕了雙目。


    “好、好……”溫長老惟有深深點頭。


    換了舊衣著新袍,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了?顧川心裏嘀咕了一下,不得不承認,勉強,還過得去吧……


    離了晏歲峰後山,幼蕖立於鐵木鷂子上,山風迎麵,青袍衣角翻飛,一低頭即能看到那柄金光閃閃的小劍。幼蕖有些明白溫長老讓她即時換上宗門製衣的用心了。


    暫住馬頭峰、試陣停雲台、入室玉台峰,直至此刻,看見這柄小劍,才恍然生出一種身在上清山、人屬玉台峰之感。


    這柄小劍,豈止閃耀在衣袍一角,似乎,已經淺淺地鈐印在心間。


    宗門認同了她,她,亦開始認同宗門。


    迴程途中,與不少前來晏歲峰慶餘堂領取份例的新弟子交會而過,亦有幾個眼尖的新弟子看到幼蕖所著的核心弟子道袍。


    一來鐵木鷂子太打眼,雖是主體為鐵木所製,卻融入了猛禽骨羽,雙翅似乎猶挾海上風雷,其威風氣勢哪是這上清山上常見的文弱白鶴可比;二來鷂子之上,唐雲與幼蕖比肩攜手,一雙人兒亭亭俊立,颯颯淩風,極是搶眼。


    鷂子飛過諸峰,多少人在下方翹首遠觀,交頭談論,便難免有人要問及唐雲身邊那位女弟子是誰?這飛行器怎地如此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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