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清山上這套紫色竹椅,材質是潮音竹,祁寧之也見過,雖珍貴但也不奇,但樣式卻甚是罕見,青空界俗道兩路都未見過,見識如玄機門的高徒祁寧之亦不免好奇。


    聽起來,那位少清山的二徒兒方如鬆,似是精通這些鍛煉技藝。


    淩砄卻搖搖頭:


    “這個倒不是。連同這套桌椅,都是我帶如鬆前迴在五梅道院看到的,我提了一次,如鬆迴來就做出來了。挑了潮音痕多的竹子,不過圖順眼些而已。”


    “五梅道院啊?那個怪地方,也就是你和老土喜歡去。


    “嗯,如鬆手藝又長進了,看來沒少用你那小地繹鏡!這潮音竹年份長了可不容易破開,難得的是還按天生紋路做得這般好,下次讓他給我整一套。”


    言是碎碎叨叨,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到哪說到哪,還一拍巴掌,感歎了一聲:


    “哎呀!你這樣也挺好,不用費神什麽進階了。就帶帶徒弟,琢磨些新鮮玩意兒,哪像我,整天在外麵拚死拚……”


    話說到一半,言是突然頓口,想想自己這隨口扯扯,卻硬是戳到人家的傷疤處,委實不太美妙。


    祈寧之心裏亦是歎了一口又一口氣,隻能默默地替自家師父尷尬:白石真人明明是金丹受損無法修行進階才隱退在少清山,師父一貫八麵玲瓏,今兒連話都不會說了……


    “嗬嗬……”言是訕訕幹笑一聲,對麵的淩砄卻若無其事。


    言是又再瞄一下,果然,淩砄麵上不見惱色。他知這塊石頭為人坦誠,倒不會在他目前掩飾情緒,可見果然是不在意。


    老友啊……


    言是又癱了下來,有氣無力地抬手敲敲桌子:“茶呢?茶呢?說好了大家都有份的青**和青玉棗呢?”


    話音剛落,幼蕖幾個小弟子就笑眯眯地過來了:


    “言師叔,您的果茶!還有,謝言師叔體恤,我們幾個也都有了!”


    言是有些詫異地望過去,待看到那茶,頓時更沒力氣了。


    他方才是玩心大起,有意想看看這幾個小弟子為難的樣子。來浮光亭的時候,他極大方地說:


    “淩石頭啊,這幾位弟子侍奉辛苦,冬日天寒,你便賜他們同坐罷。師叔作主了,這青**與棗兒,也一人來幾斤罷,師叔與你們同食才香甜。”


    他自是知道這物難得,即使淩砄舍得,這整個少清山上也拿不出這麽多。


    他在這坐半天,吃自然也要吃上半天的,他就想惡趣味地看看豐神闊朗的淩砄,與幾個徒弟,捧著可憐的兩個棗兒,如何耗上半天時光。


    其實,他更想聽淩砄說一句:


    “此物珍貴,隻有你來時我才舍得拿出來招待。別的人,哪有你這般重要……”


    聽了言是這分明不懷好意的大方話,淩砄麵色如常,隻隨意揮了揮手讓弟子去準備。


    幼蕖幾個笑嘻嘻謝過了師叔,下去端來的茶果,果然是師徒同坐共食,取來的茶果呢,也確實足夠他們這麽多人消耗半天。


    隻是,這妮子忒促狹,隻取了兩枚青玉棗碾碎,又加了一杯半杯青**,調入靈泉水共煮,竟然生生煮出一大鍋來!


    難為她怎麽想得出來這小氣主意!


    要問他怎麽知道這是幼蕖的主意?沒見到這丫頭眼裏亮閃閃的光?還有那幾個師兄一下一下瞅小師妹時疼寵又一幅與有榮焉的神色?


    就連淩砄,也是含著笑意瞥了一下小徒弟,一點都不心疼他這個老朋友……


    言是瞪著淩洗硯和方如鬆一起抬上來的一隻大釜,隻覺得一下子腹漲起來。


    幼蕖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盅,道:


    “多謝師叔體恤。您說得很是,冬日天寒,正該這麽熱熱地喝上幾盅。此茶內有棗有乳,盡夠大家慢慢消遣個半日時光。”


    守玄跟上:


    “師叔若要添,說一聲就是,百十杯也是有的。”


    這小子說著還用力拍了拍大釜,拍得“梆梆”作響,甚為豪爽的樣子。


    祁寧之再也忍不住,他隻能緊咬住嘴唇,頭低低埋在胸口,免得控製不住的表情傷了師父顏麵。


    “叮——”


    忽聽得極細微的一聲響,淩砄眉毛一抬,手舉起輕輕一招,雲間一道流光飛了下來,原來是一道飛劍傳書。淩砄將劍光接在手內,也不看,轉手毫不在意地交給了大徒弟洗硯。


    洗硯將神識探入劍書,瀏覽完畢,便對師父微微一頷首,淩砄點頭,便算揭過此事。


    祈寧之方才亦留意到這道劍光傳書,心裏驚奇:難道少清山的大弟子權限這般大麽?師父的飛劍傳書都交於他來處置!


    守玄眼神灼灼,殷勤地守著言是的杯子,弄得想打個岔少喝點水的言是不得不


    言是勉強喝了三盅,終於及時止住了守玄那迅捷無比見空就添茶的手。自腰間摸出一隻墨玉環來,衝幼蕖招了招手:


    “丫頭啊,你過來。


    “這隻環兒可放活物,比一般的芥子環要大些!原來是打算為你師父煉的,可惜他那隻靈獸用不上了。我有幾年未來,聽說那穿雲豹生下一隻小黑豹,卻是被你收了。


    “這隻環兒,就送予你罷,省得你師父說我小氣,見麵禮隻拿哄小兒的物事來糊弄。”


    上次言是見到幼蕖時,幼蕖剛剛到少清山不久,才不過五歲。


    言是事前不知淩砄收徒,當時手上也沒有合適的好東西可給小女娃,在法寶囊中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串不知哪個師妹贈他的七色珊瑚佩飾,當場翻找出一根細蛟筋把幾個珠子重新串了,改作個手串,就作了初見幼蕖的禮物,很是被淩砄鄙視了一番。


    這迴是有備而來,大大方方掏出來,得意洋洋給出去,合適又貼心,看這石頭還有什麽話說!


    幼蕖心裏很是歡喜,她的黑雲兒整天在山裏跑,雖然未必喜歡呆在這墨玉環裏,但看起來總歸是個珍罕物事不是?


    上次的珊瑚串已經很好,采珠姑姑收在身邊這幾年,吐息都變得悠長純淨了,看身體狀況,雖然不能修煉,但長命百歲是沒有問題的。


    這墨玉環再不濟,也能放些個靈植小獸什麽的,聽說能放活物的芥子環可不多!她原先的那枚芥子環就不能。等黑雲兒從山外迴來,可以讓它試試這個新窩。


    “謝言師叔賜寶!幼蕖很喜歡這隻芥子環。”


    噫,早知道這位師叔這般大方,方才是不是應該在鍋裏多加一兩枚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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