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聽小地繹鏡說那密室裏有修士,不由點點頭,這也在她預料之中。


    她就知道,這神廟沒那表麵看上去那麽寧靜。


    裝神弄鬼沒什麽,她怕的是沒表麵那麽良善。凡人有欲求,便可利用,便可操弄,甚至,那些擁有超凡能力之人,會借善之名來行惡。


    “關於那封娘子之事,那高姑娘與這修士可曾說些什麽?”


    小地繹鏡閃了閃,這個可不太好描述,幹脆將自己橫在她麵前:


    “你來看!”


    鏡麵如水平鋪,影像清晰印入眼中。


    鏡麵所攝,四麵密閉,應該就是那神像底下的密室。


    那高姑娘正與一人相對說話。


    她麵前的那人亦是名女子,神情傲慢,眉宇間帶幾分兇狠之色,一身黑衣,衣角有金色紋飾,此紋飾幼蕖已經很眼熟了——正是那三道曲線組成的水波紋。


    此二人所說的,正是那封娘子之事。


    那黑衣女子麵露不屑:


    “凡人就是麻煩!為了生個崽子許願來許願去,你看山下一堆石頭香,大半是為了生崽!我都成送子娘娘了!末了後悔了還想來收迴!真當神女是老媽子?要不是聖……,哼哼,我才不接這破事兒!”


    那高姑娘恭恭敬敬捧上一杯茶,堆笑道:


    “師叔辛苦了!我們這神女廟都靠師叔您撐著呢!沒法子,這些凡人女子心智有限,眼界見識也就那麽點。不然,為何要我等費大力去啟發她們的智慧呢?”


    她口口聲聲“凡人女子”,卻忘了自己不過也是凡人女子中的一人罷了。幼蕖暗忖,莫不是這高姑娘得了神女的什麽蠱惑,儼然覺得自己已經超脫凡俗了?


    卻見那黑衣女子神情有些不耐煩:


    “為了這些破事兒,耽誤我多少修行!那些石頭香你也挑一挑,莫要什麽都接。馬上輪值期滿,我這三年苦役總算要到頭,你挑些簡單又容易顯靈驗的接下就行了。下一任神使可未必有我這好脾性!”


    “是是是!”高姑娘神色愈發殷勤虔誠,“神使下凡,是為世人,尤其是為我等女子謀求福祉。迴神山後,定然功德加身,修行飛升指日可待!”


    此刻的高姑娘,與在封娘子夫婦麵前的那種清高自持完全是兩副麵目。


    當然,她還記得封娘子那要收迴的心願。


    “神使大人,封娘子那心願……你是怎麽處置的?當時那兩個凡人在,我也不知具體情形,故沒敢多說。隻是,當時聽到那一聲慘唿,我心裏其實也是一抖呢,不知是……”


    那黑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瞅著高姑娘:


    “莫非你以為我哄他們的?”


    高姑娘趕緊道:


    “怎麽會!就算是嚇唬這倆人,那聲音……”


    那黑衣女子懶洋洋地啜了口茶才道:


    “那聲音真得很!我可不幹那種隻嚇唬人的事。你是聽不出來,那姓邱的可不是一聽就聽出來了?那千真萬確是他愛妾的聲音!不然,他哪會那麽慌?”


    “那您……”


    高姑娘神色多了份小心,謹慎地問了半句。


    幼蕖心頭也疑慮,她猜測想,莫非是這黑衣女子隔空施術令那小妾墮胎?


    隻是道門不擅此方麵的法術,況且,是害人之舉,她隻能是亂猜。


    那黑衣女子輕輕一笑:


    “你真當我們是神仙呐?百裏千裏之外,我隨便一指,就將他那腹中的血肉墮下來了?少不得,我親自跑了一趟呢!”


    “跑,跑了一趟?您……”


    高姑娘大驚。


    幼蕖也奇,隨即心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大概是被高姑娘的吃驚神情取悅,那黑衣女子得意又詭異地一笑,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我去了一趟那姓邱的家中,親手將他那小妾的胎兒取了出來!”


    “哐啷”一聲,那高姑娘剛剛端起的茶盞摔了個粉碎,她卻沒顧上去收拾,呆若木雞地站在那,眼珠子就跟被定住一樣,嘴也忘了合上。


    幼蕖也是大驚。


    這豈是正道所為?


    這還是慈悲憫世的神女廟麽?


    高姑娘大概自己也不相信,她供奉的神女與神使,竟會是如此做派!


    她怔了半晌,終於從哆哆嗦嗦的嘴唇裏擠出幾個字:


    “取……怎……麽……取……”


    那黑衣女子輕鬆地做了個手勢:


    “這有何難?呶,這麽在肚皮上一劃——然後……”


    她拈起蘭花指,優雅地做了個摘取的動作。


    “嘔——”


    高姑娘捂口欲吐,幸好腹中空空,隻吐出一口酸水來,整個人已經痙攣得直不起身。


    她身為神女廟的廟祝,與這位黑衣女子合作近三年,向來都是她接了許願任務後對方施展神通完成,從來都是與人為善幫人圓夢,從沒出過什麽意外,更一直沒覺出這位神使竟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她雖有大誌向,到底是個凡人,幾時見過這等狠毒手段?


    那黑衣女子卻輕描淡寫地一撣衣袖,道:


    “這可是上好的紫河車!難得的是元氣未散、人盤一體,活取最好。本來礙著是我親自顯的靈驗,還不太好意思下手。可這家人自動撞上門來,我若不取,豈不是暴殄天物?”


    聞得“紫河車”三字,幼蕖心下雪亮且憤怒,這是魔門無疑了!


    雖然普通胎盤入藥亦稱“紫河車”,可這黑衣女子所說的,顯然不是女子生產後自然娩出的胎盤,而是連同胎兒一起尚在胞孕階段。


    這女子口中輕飄飄的“活取”浸著多少鮮血!還是做慣了的熟練樣!


    或許有些散修行事正邪莫辨,不能依功法簡單歸於魔或道一路,但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必然與道門心法相違。即使在魔門,也是惡魔陰毒一流!


    若不是她此刻麵對的是小地繹鏡,她簡直想一劍殺了這黑衣女子!


    雖然收迴求子願望是那封娘子所求,可硬生生剖腹取胎,何等駭人聽聞?


    那高姑娘勉強直起腰來,眼中含淚:


    “我以為,最多,最多,是撤了靈符護佑之力,讓那女子不好生產……或者,或者,以外力墮胎而已……你,你怎麽能……難道神女允許這樣胡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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