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於隨口貶薄江燕兒之母江夫人,陳知秋心道這小於豈不知疏不間親的道理?人家畢竟是母女,這種非議之語人家江燕兒說得,我們卻是道不得。便有意插話道:


    “倒莫要這般說,道魔兩家底線還是不一樣的。魔門,嘿,你沒聽說過昔日魔主拿親生女兒當誘餌,去色誘道門精英之事麽?”


    “那我知道得可不少,話說……”於簡言來了興頭,可他才說了幾個字,就被杼羽輕輕一聲咳嗽打斷:


    “從前的事我們誰都不曾見過,道聽途說的,誰曉得真相是什麽?還是莫要隨便講了。”


    於簡言與陳知秋才突然省起,李幼蕖的師父白石真人,正是“昔日魔主親生女兒色誘道門精英”的當事人之一,不由都有些尷尬,訕訕住了口。


    幼蕖淡淡一笑,並未放在心上。


    不管無心還是好奇,悠悠眾口,哪能都堵上呢?況且這幾位同伴她相信都無惡意。


    不過,當提到“魔主”之時,她突然不知怎地記起了那金鉞上的三道曲線為何似曾相識了。


    陳箐箐!


    她在綠柳浦人魚秘地裏所發現的陳箐箐的玉簡,其中一枚也陰刻有類似的波紋!


    昔日雙清樓的同類玉簡,師父說過那是魔門之物!以師父與西丹芙的關係,他的收藏都是有一定價值的,斷不會是出自魔門的泛泛之輩。


    那是不是意味著,這神女其實也是魔門的重要人物呢?


    這種正邪莫辨的行事手段,詭異的半藏半露風格,與常見的魔門又有所不同……


    隻是,這些沒法跟幾個同伴商量。


    幼蕖突然覺得,若祈寧之在就好了,這些事完全可以敞開了跟他講,說不定兩人分析商量一通,能有個頭緒呢!


    祈寧之是個可靠又理智的人,他知道少清山的事情,又能以局外人的眼光提供點中立的建議,避免她因個人情感而一葉障目——她實在是一想起陳菁菁涉嫌換了聖元丹的原料九珍盤就心浮氣躁。


    幼蕖略一思忖,就暗中喚來了小地繹鏡:


    “你幫我去那神女廟看著,嗯,看看那個高姑娘外還有什麽人,做了什麽事。我總覺得那裏還有些什麽蹊蹺之處!”


    “好嘞!”小地繹鏡很樂意被安排活計,翻了個跟頭,就流星般地飛去了。


    集鎮已在眼前,幼蕖遠眺彼處人煙稠密,不由想起八派合練時她與祈寧之、真海假扮凡人在裏下鎮渡過的那段瑣碎而有趣的日子,微微挑起了嘴角。


    不過,她同時又想起一事。


    “我們就這樣進去麽?”


    幼蕖一問,幾名同伴都愣了,隨即醒悟。


    “我們三人出門不多,相貌也都沒什麽特別之處,”杼羽指著於簡言、陳知秋,“換個普通衣衫就行禮。可是你們三位……”


    他指的是幼蕖與景明、江燕兒三個女子。


    三女各具麗色,俱是氣質出眾,走進凡人堆裏,也能讓人一眼看出身份不同尋常。


    “所以,委屈景師姐和江師姐你們兩位和我一起,將容貌略掩一下。”


    幼蕖取出三片樹葉來,笑微微地晃了晃。


    “這就是如是觀?”江燕兒一眼就認了出來,“廣源齋跟琦色穀求了幾次,都沒求到這寶貝!我娘、不,那江夫人氣得什麽似的,都說花顏夫人偏愛你,果然是!”


    幼蕖先示範了一下用法。


    江燕兒毫不猶豫地將如是觀貼上了自己額頭,隻覺一股微涼之意如水流淌下來,看到對麵於簡言驚詫的目光,她便知自己麵容已變易了。


    驕傲如她,也不免有些擔心,撫著自己的臉頰:


    “莫非變醜了?”


    於簡言趕緊搖頭:


    “沒有沒有!就是普通了些。沒那麽顯眼,安全些。”


    他心裏卻道,這江燕兒也真是有趣,明明是她自己一路上故意粗俗言行,自汙形象,可真到改變麵容時,竟又擔心變醜。這女孩兒的心思可真古怪!


    幼蕖笑著將清量鏡在江燕兒麵前一晃,江燕兒見鏡中的自己隻是麵皮略黃、神采稍減,眉眼口鼻略有移位,很神奇,整個人立時就變得陌生了。


    景明也照樣貼上了如是觀,卻是先對著清量鏡照了一迴,才有些忐忑地轉向陳知秋,口中卻還掩飾道:


    “我不怕變醜。隻是怕我變了容貌,你,嗯,你們認不出我來。”


    陳知秋微笑地看著她,語聲不自覺地溫柔起來:


    “你變什麽樣我都能認出來。”


    景明眼波流轉,不覺暈生雙頰,雖是普通相貌,卻仍有一股柔情自然流露,平添嬌色。


    杼羽冷眼旁觀,心道不好。


    前段時日他在一旁看陳、景二人間相處,那種懵懂青澀裏帶出情不自禁的曖昧,還覺得頗為有趣。


    可此刻他一見陳知秋似與景明之間竟似已有了難分難舍之意,不由暗暗為陳知秋擔心。


    景明這樣的精英弟子,隻與她處好關係就能帶來許多方便,可若是生出明顯的旖旎心思來,隻怕馬上就要被大茂峰的師長棒打鴛鴦。


    景明還好,最多被責備兩聲關一關,日後也自有長輩安排好的良配。可陳知秋卻很可能擔下師祖的所有重罰,甚至有可能被逐出大茂峰。


    陳知秋出身貧苦又勤奮踏實,為人也頗為友善,一路上與同伴多有扶助,杼羽與他很有惺惺相惜之感,不想他為了縹緲的兒女情長而自毀前程。


    若這樣下去,可真是不得善了。還是要趁陷入未深,提醒同伴清醒一點。


    杼羽咳嗽了一聲,懶懶走過去,看似無意地將兩人隔開後又在陳知秋肩上一拍,笑道:


    “景師姐她們這樣變了容顏,雖普通些,可我倒是心安許多,不然,就我們這等人品,實在是自慚形穢,簡直不配與三位同行。


    “陳兄,你說,等迴大茂峰,景師姐若頂著這張變過的臉,善治真君他們還認不認識這是他最心愛的徒孫?”


    他特意在“不配”和“善治真君最心愛的徒孫”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幼蕖、景明等人並未覺察出杼羽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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