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間有肖山那樣的邪神,幼蕖並不怕多事。


    正好,沿途滅妖斬魔是修道人本分。


    行不多時,就見一少年扶著一名老嫗在朝路邊跪拜,麵前果然也堆疊了一簇石片,那少年有些漠然,但老嫗甚是虔誠,口中還念念有詞。


    幾人裝作若無其事的行路人,路過少年與老嫗時,隻聽到那老嫗口中低聲念誦道:


    “娘娘保佑,我曹家子嗣艱難,懇求娘娘顯靈,讓我家生個女娃娃,送給娘娘做小仙女。”


    原來是求子,不,是求女。


    凡俗大抵以男子為貴,這一家偏愛女兒,倒是少見。


    眾人聽得有趣,杼羽低聲傳音給同伴:


    “原來是凡俗人求兒女的,那這些路邊石塊確實就是許願的香火了。大概,他們供奉的是送子娘娘?還真是十裏不同俗,我第一次見到用土石塊當香火的。”


    幼蕖暗暗用神識掃過那些疊石,平平無奇;再小心地探測過那老嫗與少年,亦是普通凡人。


    景明悄悄嘀咕:


    “這麽多石塊呢,難道有這麽多人都生不出孩兒麽?”


    此時他們已經走過去數丈,江燕兒也好奇,頻頻迴頭張望,隻是她端著架子,舍不下臉來,便不滿地橫了一眼於簡言。


    小於正好也忍不住好奇心,得了江小姐示意,便正好返迴問個究竟。


    “老人家,你們這裏莫非不育的多?求神仙有什麽用啊,還不如求醫問藥!我去幫你們看看風水好不好?說不定治理一下水土,大家身體就都能好起來了。”


    他說的是實話。


    雖然自己乃道門弟子,也勉強算得上凡人心目中的“小神仙”,可有些事是不能隨便幫人的。一味拜神求佛還不如自己強身健體。好水好土比神靈偶爾眷顧保佑一下有用得多。


    那老嫗卻是不領情,老態龍鍾的腰板立刻就直了起來,氣衝衝“啐”了一口,口水差點迸小於臉上,嚇得他連退三步。


    那老嫗中氣十足地指著小於破口大罵:


    “你這哪裏來的混小子?敢質疑我家娘娘?我家娘娘神通廣大無所不能,豈是你能亂猜疑的?你這小子自個兒不懂事享不得福氣也就罷了,一開口就冒犯我家娘娘,真是不修德!呸呸呸!”


    她每“呸”一聲,就氣勢洶洶上前一步,身邊那少年竟不是扶著她,而是被她拽著往前拖了好幾步。


    小於被嚇得一聲不敢發,更不敢伸手腳,隻能頂著滿頭唾沫星子“嗬嗬”賠笑。


    待那老嫗怒火稍抑,他趕緊抱頭鼠竄,一溜煙迴到同伴身邊,低聲道:


    “這老人家也太厲害了!惹不起!惹不起!”


    幼蕖雖和大家一起在笑,心裏卻有些詫異,這老嫗對她口中的那什麽“娘娘”如此虔誠,還真少見。


    且往上走。


    越往上,那些疊石卻齊整,連石質都眼見地好了不少,不再是雜石亂石,許多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磚、檻之類被有意砍削下來的,甚至還有金縷銀紋。


    小於又忍不住嘴碎念叨:


    “這裏的神靈也愛財啊!有錢人的就朝上擺,窮苦百姓的就居下流。嘖嘖!”


    幼蕖此刻的神識再掃過那些石頭片,竟發現了微弱的念力,她想了想,取出清量鏡給眾人看過:


    “我這鏡兒可攝影像。這裏既是有凡人口中的神靈存在,那就多半是有同道在此潛修,萬一發現我等身份,以為是來有意窺測,不免惹出事端,豈不是大大一場誤會?不如讓鏡兒先探一下路。”


    眾人皆以為可。


    幼蕖一揚手,清量鏡“唿”地飛去。


    於簡言很是羨慕,眼巴巴地瞅著清量鏡飛去的方向:


    “我一直想要個鏡類的靈器,探遠窺近才便利。若是法寶就更好了。”


    幼蕖低頭一笑,小於看到清量鏡就羨慕成這樣,若是他見到小地繹鏡,還不知什麽表情呢!


    片刻之後,幼蕖一招手,清量鏡飛迴,鏡麵上果然有一棟廟宇矗立於群山懷抱。


    深山古刹,紅牆黃瓦,花木幽深,與一般寺廟沒什麽兩樣。


    幼蕖手指在鏡麵上滑過,水紋波動,現出廟宇內裏的格局。


    中央正殿、兩側廂房,院內陳設有石幢香爐。正殿之內供奉的卻並非常見的神佛,而是一尊神女模樣的塑像。


    “哎呦,是個神女哎!”於簡言嘖了下嘴,有些詫異。


    江燕兒卻是白了他一眼:


    “你沒聽那老嫗口稱‘娘娘’麽?再說,神女怎麽了?比你們這些一身酒臭的男人好多了!”


    小於苦著臉,拉起自己的袖口聞了聞,還往杼羽鼻子下送過去,道:


    “我哪裏臭了?我既不喝酒,又愛洗澡,比別的師兄弟幹淨多了。我們男的,也有不臭的啊!”


    杼羽卻是顧不上理會小於的作怪,低低“噫”了一聲,眼神專注在那神女塑像之上,幼蕖笑道:


    “你也發現了?”


    “唔。”


    景明也湊了過來,沒看出什麽,便習慣地看向陳知秋。


    陳知秋一笑,指著那神女像道:


    “大凡神隻,要不以慈悲形象示人令人敬仰,要不就是兇神惡煞令人畏懼,而這……”


    他頓住不說,景明“啊”了一聲,自發接了下去:


    “而這尊神女像,威嚴得像帝王一般,不像是身具法力的女修,倒像是……倒像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女皇。對,你看她,也沒九天玄女那樣的霞帔飄帶,而是金飾黑袍,利落得很。”


    陳知秋讚許地一笑,景明微微一抿嘴,頗有些被誇的小得意。


    杼羽掃了他二人一眼,隱晦地一笑。


    幼蕖亦是與陳知秋同樣想法。


    這尊神女像太不尋常,對世間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俯瞰。


    這裏隻是座山野小廟,供奉的又不是通行的九天玄女之類,隻是地方小神。


    普通神隻沒有這種一看生來就是養尊處優、說一不二的神氣,其麵容莊肅,眼神堅毅不可違拗,嘴角邊有深深的紋路,更顯得尊崇不可侵犯。


    即使是塑像,也可以相見,這座神像的原身特質是何等的鮮明深刻,才令作像者下意識地將這特質刻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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