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有道理。”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本該是個平平無奇的夜晚。每年五月到七月,日本的梅雨季,東京居民早習慣了初夏連綿不停的小雨,口頭怨聲載道著,手上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伴隨著這無休無止的降水,天氣也愈發潮熱。米花町,工藤宅。工藤新一同樣飽受折磨。拜天殺的梅雨所賜,他已經半個月沒有碰過足球了,尤其是這幾天,那股想踢球的癮時時刻刻勾著他,渾身上下像是有螞蟻在爬。電視機前,服部平次咬著棒棒糖,興致衝衝地操控遊戲手柄,屏幕上的靈活小人在刀光劍影中左躲右閃。“工藤,來一盤麽?”他問。工藤新一語氣懨懨:“……我就不了。”服部平次含糊地說:“來嘛,等會我迴賓館就沒得玩了,那邊信號也不太好,用sns發消息都卡得要命,現在不玩沒機會了。”工藤新一想了想,提議:“不介意的話,你今天晚上可以在我家留宿。”服部眼睛一亮:“真的嗎?”工藤:“我這邊沒問題,你問問家長?”於是,服部平次撥通父母的電話,嘴上發表了一番心口不一的保證,幾分鍾後,順利說服對麵。“他們同意了!”服部說。工藤新一上樓,客臥位於二樓的最西側,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床鋪,把一次性洗漱用品放到盥洗間。他抬頭,突然發現雨停了。明晰月光照進小窗,在床上投出一片輪廓規矩的亮色。這些天的夜晚籠了雨,像是向一碗清水裏滴入墨汁,灰黑雜駁,濃淡層次不一,漫天墨色中沉澱著難以形容的窒息感。今晚也不該例外。可毫無由來的,天氣由陰轉晴。客房的窗戶很小,工藤新一迅速跑迴自己房間,手扶著窗台圍欄,難以置信地抬頭。天上竟然掛著一輪亮堂堂的月亮!不知何時,烏雲也撤得一幹二淨,蒼穹呈現出一種溫柔寧靜的墨藍色。“……怎麽會?”工藤新一喃喃自語。他衝樓下喊了一聲:“喂,服部,你出來看一眼!雨停了!”沒過半分鍾,服部平次走到庭院。對方同樣驚訝極了:“怎麽迴事?剛剛不是還在下雨嗎?怎麽突然……”工藤:“而且今天也不該是滿月啊!”他低頭對照著手機上的日曆,生怕是自己計算有誤,再仔仔細細地核實推算了一遍,得出結論雨驟停就算了,連月相也一反常規地抽瘋。屏幕上緣,消息彈窗不停刷新著。【小蘭】:新一!你看窗外!【媽媽】:聽東京的朋友說雨突然停了,新一那邊也是嗎?【群聊消息】:難以相信!!【群聊消息】:是月神の旨意!恭迎輝夜姬!……所有人都在為這一異樣的變化而震驚,連阿笠博士都走到了小院門口,負著手望天,神色訝異,微微張嘴。工藤新一剛想下樓,卻聽到跑車引擎啟動的嗡然聲響,一束光拖著長尾巴,投射到對麵別墅的外牆上。鄰居家的宅院裏,停著一輛明黃色的法拉利跑車,院門大開。銀發男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而車邊的北條夏樹,似乎在和他商量什麽。沒了雨聲,居民區的夜晚相當安靜,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依然能被工藤新一聽見。夏樹:“我想開,讓我來。”黑澤:“你會?”夏樹:“差不多吧,我玩過gta和gts。認得出油門和刹車就行了吧。”黑澤:“……”正在二樓陽台看著他們的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夏樹:“讓我試試,沒問題的。”黑澤:“沒有駕駛證就閉嘴。”夏樹:“你難道就有嗎?別以為我不知道。”黑澤不耐煩:“上車。”全都聽見的工藤新一:“?????”這兩個人是什麽亡命之徒嗎?沒有駕駛證是怎麽敢上路的啊?他欲言又止,想出言勸北條夏樹幾句,然而銀發男人抬頭盼了一眼,恰好對上他的視線,那看似散漫卻又鋒芒暗藏的眼神,令工藤新一頓時忘記自己要說什麽,無比乖巧地噤了聲。好在北條夏樹還算有自知之明,嘀咕兩句,不情不願地坐上副駕駛。直到法拉利揚長而去,工藤新一才悄悄歎了口氣。“鄰居真的好奇怪。”他恍惚地想。就這麽坦蕩接受了奇詭的氣候變化,並且若無其事地出門兜風……他們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月亮?……北條夏樹當然不會和其他人一樣驚訝。因為這反常天氣,就是他親手折騰出來的。本來隻是隨手一試遊戲功能,結果他手指剛點下去,外麵的雨說停就停了,月亮高高掛起。雖然知道自己對於這個世界有‘唿風喚雨’的能力,但這一景象真正出現在眼前時,他依然難掩驚喜。隨之而來的是渾身暢快終於可以出門了!雙重標準的黑澤拒絕讓他開車,這令北條夏樹有一絲不滿,但這比起出門的快樂,也不算什麽。“去哪裏。”黑澤問。“隨便。”北條夏樹說,“我就想出門逛逛……要不去你之前的家吧?我問你要過地址的那個。”“為什麽?”夏樹含糊地說:“碰碰運氣,遠不遠啊?”“還行。”不遠不近,從米花町過去,差不多四十分鍾的車程。北條夏樹放倒椅背,看著夜空裏高懸著的、晶瑩雪亮的滿月,耳畔是獵獵風聲。他躺了將近二十分鍾,又坐起來。跑車在白線前停下,旁邊是戴著頭盔的機車黨,對方比了個大拇指,十分自來熟地搭話:“你這車真帥,這型號五六年前就停產了,落地得不少錢吧?”北條夏樹:“不貴,買得早。”何止不貴,是員工皮斯科上貢的禮物,直接零元購。這個路口的紅綠燈時間格外漫長,北條夏樹目光遊移,挪到街邊的奢侈品店玻璃牆上,不動了。盯著牆上的巨幅海報,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黑澤陣:“在看什麽。”北條夏樹迴神,下意識地胡說八道:“那玻璃門,像不像被你三槍打碎的那一扇?你知道多貴嗎?”黑澤:“…………”“開玩笑的。”北條夏樹笑了笑。黑澤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方向盤,幾秒後,他再次開口,語氣淡淡地詢問:“……想要那個?”麵對黑澤的提問,他下意識地點頭,下頜剛垂下去,又硬生生將這個動作扭為搖頭。雖然言語中並未明說,北條夏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因為他剛才確實盯著它看。玻璃外牆上的新品海報,是一對款式簡約的對戒。他看到這兩枚戒圈的瞬間,就被它捕獲了全部的注意力,越是盯著看,越是難以自抑地感到熟悉。恍惚間,眼前閃過無數畫麵,不定格於任何一幀,隻是急速飛馳著奔過去。情緒像翻倒的糖果罐,酸甜苦辣,洋洋灑灑攤開一地,但隔著晶瑩剔透的糖紙,他無法品嚐到真實的味道。行道燈由紅轉綠,車身緩緩向前。“不要了。”他頗為糾結,最終還是不再猶豫地拒絕,“……總覺得買它之後會遇到傷心的事情,還是算了。”北條夏樹知道,那種恍然如夢的錯位感,屬於另一個自己,他在這偶然的瞬間,得以共情對方幾秒鍾,再多的,也就沒有了。也許,正是將他與gin相遇寫在命運之書上的那一位。“應該是一場好夢吧。”他想。好夢如故,已經成為過去。而新的故事,有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又是十分鍾,跑車載著他們徹底離開商業區,周圍的建築群漸漸矮下來,遙遙可見青山的輪廓,輕描淡寫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