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太熱，溫度太高，不是土蠶出沒的時候。
鄰居福嬸看到了，不由得奇怪，隔著牆頭問道：“這個時候咋還有這東西？”
肖芸娘搖頭道：“誰知道呢。我家這不是打算開荒，就打算積點肥，老有這東西。”
福嬸嘮叨了一通種地經，看肖棉娘把土蠶燙死用草繩係住晾曬在葡萄架下，問道：“曬這害蟲幹啥？”
肖芸娘笑道：“我聽藥鋪裏的人說，這東西能當藥材，想試試。”
福嬸忙道：“可別瞎整，這害蟲吃莊稼。”
肖芸娘點頭道：“知道呢。沒幾個都曬在那呢。”
福嬸指點道：“弄點尿，草灰，兌上燒開的水，一準全殺死了。”
不多時候，外頭有人叫福嬸，肖芸娘也交代了山娘子幾句，帶著弟弟妹妹去割豬草去了。
路上，肖棉娘小聲問道：“姐，咱下次撿的土蠶別燙死了行嗎？養著。”
肖芸娘看了她一眼，囑咐弟弟們走陰涼處，才道：“養著幹啥？別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叫人知道了，非得趕咱們出村不行。”
肖棉娘咬唇，揪了一把草，不服氣地道：“明明咱有理，六爺爺憑什麽不給咱們家做主？”
弱者才計較理由，強者從來都是指鹿為馬。
總有一天，弟弟妹妹們會明白這個道理。她當然希望他們不是被吞噬者，可如果真的無能為力，也希望他們盡力苟活，最不濟也要坦然麵對。
肖芸娘敲了敲下她的腦門，教育她道：“他們自有老天收。咱們過好咱們的就是了。以後腦子要多拐個彎，別總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以前聽人說，要是真想罵人，就在心裏罵，罵多了老天就聽到了，替你看著他。指不準一個雷劈下來，就替你報仇了。”
“我不信！”肖棉娘一臉的憤恨。
我也不信！
肖芸娘心裏如此說，卻不能說出來。她年紀長，又自控能力，知道進退，會保護自己。但是棉娘不行，她還太小，就算有點小聰明，心智到底不成熟，太容易衝動了。
衝動是魔鬼，讓你瘋狂，讓你爽，但是也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肖芸娘又勸了幾句，見實在勸說不了，也就不勸了。她換了臉色，變了態度，很嚴肅地批評道：“是，你很生氣，跟人打跟人罵，可又怎樣？打了罵了後，別人尋上門，娘還要跟人賠不是。你是痛快了，誰給娘臉呢？棉娘，這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有道理可講的。如果你強大如那些樹，能遮風擋雨，才能蔭蔽別人。”
肖棉娘臉色由紅變白，不過瞬間。
肖芸娘歎口氣道：“姐不是說你做錯了。你很要強，很爭氣，這很好。你把這些氣力花在把自己變強大上，才能保護別人呐。”
肖棉娘垂首飲泣，滿身的線條都寫滿了委屈和惶然。
太陽這麽好，天下這麽大，有什麽可哭的呢？
肖芸娘像個智者一樣勸了人，心裏卻酸得不行。
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弟弟們互相追逐的喊叫聲已更遠了。
肖芸娘喊了兩人幾嗓子，讓他們別跑遠了，又轉而對肖棉娘道：“這世界上比拳頭更厲害的就是腦子。你用了腦子，不用拳頭，一樣可以讓他們吃癟。”
天已經黑透了，肖芸娘才迴家。
割了豬草，肖芸娘讓棉娘帶著兩個小先迴來了，她又去了一趟河灘，沿著河堤查勘了河灘的情況。
端了飯碗，她跟山娘子商量道：“北橋那一片的灘地稍微好走點，就是離家遠了點。趁著天還熱，咱們在河灘搭個窩棚，幹上半個月也能開出半畝地來。”
山娘子正想著下午裏正娘子來家裏說的話，倒是沒仔細聽，輕“嗯”了聲，遲疑了片刻，小聲道：“下午你六奶來了。說……那姓梁的跟瘋婆娘兒子不對付，兩人幹過架，姓梁的出了醜，一直嫉恨著。不同意王家寨的人賠咱家的，說抓到那小子就送咱家，叫咱家看著辦。”
肖芸娘隻“唔”了一聲。
山娘子瞧了她一眼，隻顧扒飯，沒太在意的樣子。心裏想到，怕是餓急眼了沒聽清楚。
山娘子歎口氣道：“姓梁的不好惹，給人看賭場。他要是勾勾手使使壞，叫村裏的漢子去賭了，可咋辦呢？賭可不是好東西，窮家蕩產都難說。”
自個都窮家蕩產了，還有心情管人家。
這特麽的還是自家娘。
這路數有點……
按照她奶的套路，瑪麗隔壁，跟老娘啥關係，愛賭不賭，賭死了，老娘給你跳大神。
“……就是便宜了肖麥家。”山娘子見她心不在焉，不由得問道，“你聽到了沒啊？”
“唔。嗯。”肖芸娘準備去洗碗，被山娘子接了過去。
肖芸娘當然是聽到了。
不用多想，肖麥家賠得肯定不少。
不過，這理由找得雖然有點牽強，可到底沒攀扯多少人。
外力因素嘛，又是個惡霸頭目，一般人得罪不起。
肖芸娘冷笑了下。
翌日中午，當街裏有人講趕早集的時候遇到了白露水，結果東西賣得特別好。
露水，是這邊人對鬼魂的一種稱唿。
白露水是好鬼魂的意思。
這裏人都認為遇到白露水，就會有好事發生。
聽著這些人的高談論闊，肖芸娘嘴角漫過一絲嘲諷，心裏沒來由地冒出了一句詩。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昨日那黧黑麵的婦人瞧見了她，問道：“芸丫，你娘在家嗎？”
肖芸娘停下來，應話道：“在呢。明嬸子有事兒？”
黧黑麵的明嬸子跟人說了句話，幾步走了過去，扯了她的胳膊，走到背人的地方，問道：“有個事兒，嬸要問你，你可得跟嬸子說實話。”
肖芸娘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明嬸子問道：“啥事兒，您說？”
明嬸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說你娘今上午去西趙了，你娘真打算……”
明嬸話沒說完，抿了抿唇，沒繼續。
肖芸娘明白她的意思，低聲道：“我家，嬸子也知道，沒辦法啊。”
明嬸看到肖麥婆娘往這邊走，唾棄了一口道：“你家真就這麽算了？”
鄰居福嬸看到了，不由得奇怪，隔著牆頭問道：“這個時候咋還有這東西？”
肖芸娘搖頭道：“誰知道呢。我家這不是打算開荒，就打算積點肥，老有這東西。”
福嬸嘮叨了一通種地經，看肖棉娘把土蠶燙死用草繩係住晾曬在葡萄架下，問道：“曬這害蟲幹啥？”
肖芸娘笑道：“我聽藥鋪裏的人說，這東西能當藥材，想試試。”
福嬸忙道：“可別瞎整，這害蟲吃莊稼。”
肖芸娘點頭道：“知道呢。沒幾個都曬在那呢。”
福嬸指點道：“弄點尿，草灰，兌上燒開的水，一準全殺死了。”
不多時候，外頭有人叫福嬸，肖芸娘也交代了山娘子幾句，帶著弟弟妹妹去割豬草去了。
路上，肖棉娘小聲問道：“姐，咱下次撿的土蠶別燙死了行嗎？養著。”
肖芸娘看了她一眼，囑咐弟弟們走陰涼處，才道：“養著幹啥？別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叫人知道了，非得趕咱們出村不行。”
肖棉娘咬唇，揪了一把草，不服氣地道：“明明咱有理，六爺爺憑什麽不給咱們家做主？”
弱者才計較理由，強者從來都是指鹿為馬。
總有一天，弟弟妹妹們會明白這個道理。她當然希望他們不是被吞噬者，可如果真的無能為力，也希望他們盡力苟活，最不濟也要坦然麵對。
肖芸娘敲了敲下她的腦門，教育她道：“他們自有老天收。咱們過好咱們的就是了。以後腦子要多拐個彎，別總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以前聽人說，要是真想罵人，就在心裏罵，罵多了老天就聽到了，替你看著他。指不準一個雷劈下來，就替你報仇了。”
“我不信！”肖棉娘一臉的憤恨。
我也不信！
肖芸娘心裏如此說，卻不能說出來。她年紀長，又自控能力，知道進退，會保護自己。但是棉娘不行，她還太小，就算有點小聰明，心智到底不成熟，太容易衝動了。
衝動是魔鬼，讓你瘋狂，讓你爽，但是也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肖芸娘又勸了幾句，見實在勸說不了，也就不勸了。她換了臉色，變了態度，很嚴肅地批評道：“是，你很生氣，跟人打跟人罵，可又怎樣？打了罵了後，別人尋上門，娘還要跟人賠不是。你是痛快了，誰給娘臉呢？棉娘，這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有道理可講的。如果你強大如那些樹，能遮風擋雨，才能蔭蔽別人。”
肖棉娘臉色由紅變白，不過瞬間。
肖芸娘歎口氣道：“姐不是說你做錯了。你很要強，很爭氣，這很好。你把這些氣力花在把自己變強大上，才能保護別人呐。”
肖棉娘垂首飲泣，滿身的線條都寫滿了委屈和惶然。
太陽這麽好，天下這麽大，有什麽可哭的呢？
肖芸娘像個智者一樣勸了人，心裏卻酸得不行。
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弟弟們互相追逐的喊叫聲已更遠了。
肖芸娘喊了兩人幾嗓子，讓他們別跑遠了，又轉而對肖棉娘道：“這世界上比拳頭更厲害的就是腦子。你用了腦子，不用拳頭，一樣可以讓他們吃癟。”
天已經黑透了，肖芸娘才迴家。
割了豬草，肖芸娘讓棉娘帶著兩個小先迴來了，她又去了一趟河灘，沿著河堤查勘了河灘的情況。
端了飯碗，她跟山娘子商量道：“北橋那一片的灘地稍微好走點，就是離家遠了點。趁著天還熱，咱們在河灘搭個窩棚，幹上半個月也能開出半畝地來。”
山娘子正想著下午裏正娘子來家裏說的話，倒是沒仔細聽，輕“嗯”了聲，遲疑了片刻，小聲道：“下午你六奶來了。說……那姓梁的跟瘋婆娘兒子不對付，兩人幹過架，姓梁的出了醜，一直嫉恨著。不同意王家寨的人賠咱家的，說抓到那小子就送咱家，叫咱家看著辦。”
肖芸娘隻“唔”了一聲。
山娘子瞧了她一眼，隻顧扒飯，沒太在意的樣子。心裏想到，怕是餓急眼了沒聽清楚。
山娘子歎口氣道：“姓梁的不好惹，給人看賭場。他要是勾勾手使使壞，叫村裏的漢子去賭了，可咋辦呢？賭可不是好東西，窮家蕩產都難說。”
自個都窮家蕩產了，還有心情管人家。
這特麽的還是自家娘。
這路數有點……
按照她奶的套路，瑪麗隔壁，跟老娘啥關係，愛賭不賭，賭死了，老娘給你跳大神。
“……就是便宜了肖麥家。”山娘子見她心不在焉，不由得問道，“你聽到了沒啊？”
“唔。嗯。”肖芸娘準備去洗碗，被山娘子接了過去。
肖芸娘當然是聽到了。
不用多想，肖麥家賠得肯定不少。
不過，這理由找得雖然有點牽強，可到底沒攀扯多少人。
外力因素嘛，又是個惡霸頭目，一般人得罪不起。
肖芸娘冷笑了下。
翌日中午，當街裏有人講趕早集的時候遇到了白露水，結果東西賣得特別好。
露水，是這邊人對鬼魂的一種稱唿。
白露水是好鬼魂的意思。
這裏人都認為遇到白露水，就會有好事發生。
聽著這些人的高談論闊，肖芸娘嘴角漫過一絲嘲諷，心裏沒來由地冒出了一句詩。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昨日那黧黑麵的婦人瞧見了她，問道：“芸丫，你娘在家嗎？”
肖芸娘停下來，應話道：“在呢。明嬸子有事兒？”
黧黑麵的明嬸子跟人說了句話，幾步走了過去，扯了她的胳膊，走到背人的地方，問道：“有個事兒，嬸要問你，你可得跟嬸子說實話。”
肖芸娘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明嬸子問道：“啥事兒，您說？”
明嬸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說你娘今上午去西趙了，你娘真打算……”
明嬸話沒說完，抿了抿唇，沒繼續。
肖芸娘明白她的意思，低聲道：“我家，嬸子也知道，沒辦法啊。”
明嬸看到肖麥婆娘往這邊走，唾棄了一口道：“你家真就這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