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肢斷臂滿地,還有半具身體在地上挪動、慘嚎,那畫麵,即便是殺人如麻的薛延陀軍士也覺得腸胃翻湧,好懸沒吐出來。


    遲賀幹嘔了幾聲。


    他這個參軍雖然沒親手殺過敵,好歹也見識過戰場,卻愣是經不住這畫麵的衝擊。


    “大唐陌刀,果然名不虛傳!”


    乙失夷男最先迴過神來,輕輕擊掌,笑容裏帶著一絲淒厲。


    “宣威使,本可汗輸了,卻還是想見識最後一陣。步卒大唐無敵,馬上卻是薛延陀稱雄!”乙失夷男傲然道。“不知宣威使可敢讓你我一千騎出來廝殺?”


    “小校麥伢請戰!”


    唐人好戰的性格完全體現出來了,連麥伢這個老實人都迫不及待的出陣。


    一千左武衛軍士披掛上陣,對麵一千薛延陀軍士嚴陣以待。


    然而,讓薛延陀軍士絕望的是,自麥伢以下,全部籠罩在亮瞎人狗眼的明光鎧下!


    頭盔有護耳、護頸,身甲前胸分左右兩片,每片中心有一加厚的小型圓甲片,背部是整塊大甲板,兩肩的披膊有兩層。


    這樣的明光鎧,免疫絕大部分的刀槍、箭矢傷害,玩個狗籃子!


    但是,開弓沒有迴頭箭,都趕到這份上了,誰能迴頭?


    一支響箭過後,雙方策馬衝擊,刀槍箭矢輪流上陣。


    除非你一刀正砍中左武衛軍士的麵門,否則多半是無用功。


    在左武衛的長矛、橫刀麵前,倚為護身的皮甲並沒有太多作用。


    薛延陀軍士崩潰了。


    這是作弊!


    一個迴合,薛延陀就已經損失了一半的人馬,而左武衛隻有幾名輕傷!


    這就是差距,讓人絕望的差距!


    薛延陀千戶莽虎咬牙,撥馬迴身:“全體都有!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衝!”


    其實,不需要莽虎在這兒廢話,薛延陀軍士也知道,現在與往日不同。


    往日征戰,實在不敵,可以撤、可以逃;


    今日之戰,有可汗當麵,他們代表了薛延陀的顏麵,可以敗、可以死,卻不可以苟活!


    帶著悲壯氣息再度與麥伢他們撞擊到一起,莽虎腹部挨了一矛。


    沒槊,麥伢這樣的尋常人家出身用不起價值不菲、需要精雕細琢、據說製作一把需要三年時間的馬槊,矛、長槍才是他們的選擇。


    矛、長槍其實也不錯,隻是杆子不如槊杆彈性足,無法緩衝力度,相當於火槍的後坐力過大,其他的毛病沒有,便宜。


    莽虎也迴敬了麥伢一刀,拚盡全力的一刀砍在胸甲上。


    火光四濺,倒牙的金屬撞擊聲傳出,麥伢也隻是微微晃了晃。


    刀是銳器,又不是鈍器,砍到明光鎧上的效果約等於無。


    要破這種明光鎧,最適合的就是秦叔寶的鐧、尉遲恭的鋼鞭,一擊下去,確實破不了防,但那鈍器的撞擊也會讓鎧甲內的人重傷。


    莽虎的鼻息沉重。


    一千軍士,這一波撞擊下來,還能坐在馬背上的,連一百都不到。


    左武衛隻有兩名因傷失去戰鬥力的,退到陣後一臉的羞愧。


    軍中不需要解釋,弱就是弱,不然為甚別人不負傷就你倆掛彩了?還是平日操練得少了嘛。


    “殺!”


    重重地喘了口氣,扯出一塊皮毛勒住傷口,莽虎決絕的衝向麥伢。


    兵對兵,將對將,莽虎不屑於欺負小卒子!


    “殺!”


    麥伢收矛,橫刀出鞘,策馬向莽虎衝去,刀光一閃,削斷了莽虎的馬刀,兇猛的刀勢斬破莽虎的胸骨,狂湧的鮮血濺了麥伢一臉。


    “稟宣威使、稟右郎將,小校麥伢全殲敵軍,特來複命!”


    麥伢驕傲地挺立在著。


    “幹得不錯。”


    王惡微笑著鼓勵。


    當年那個不起眼的小卒現在都綻放光彩了。


    莫德思卻是呸了一口:“你這純粹是仗著明光鎧欺負人!要是沒明光鎧,第二個迴合,你捅他一矛,他那一刀也夠開你的胸了!迴去自領二十軍棍!”


    有點飄了的麥伢又重新落到地麵上,認真聆聽了莫德思的教誨,退迴隊列中。


    王惡刀鋒一般的目光盯在珍珠毗伽可汗身上。


    “抱歉,前麵沒聽清楚,珍珠毗伽可汗說說,馬上是誰稱雄?”


    前麵放了多少大話,現在臉就被扇得多疼!


    三陣盡皆敗北,這還是大唐沒有動用火器的結果。


    如果真拚,自己麾下這五萬直屬軍士能活多少?


    乙失夷男心裏沒底啊!


    抽出佩刀,乙失夷男迴刀,光棍地割掉自己的左耳,一言不發地撥馬迴王帳。


    契苾部的事,真的血虧,搞得自己威嚴掃地,要不要讓契苾部祭天呢?


    “王虎,把那耳朵洗幹淨了,拿石灰醃著,迴去有個交待。”


    王惡淡定地發話。


    嗬嗬,上好的標本,迴去往鴻臚寺一掛,再配上一行旁白“珍珠毗伽可汗之耳”,你看看能否四夷臣服。


    可惜,不要說李世民不準,就是唐儉也不會同意。


    誒,珍珠毗伽可汗之耳可比霍利菲爾德的耳朵有價值得多。


    “拔灼,似乎薛延陀與突厥有些不平靜?”


    包紮好傷口,乙失夷男恢複了氣度,平靜地向乙失拔灼問道。


    乙失拔灼茫然地張口,“沒有”二字險些脫口而出,卻福至心靈地改口:“是啊!父親,最近跟阿史那思摩部還有摩擦呢。”


    “那個狗東西,連他家祖宗留下的姓都改了!”乙失夷男拍著腿大罵。“你把契苾部派去,讓他們滅了阿史那思摩那狗東西!”


    乙失拔灼怔了怔,終於明白父親的用意。


    “父親放心,我會派他們上陣,本部在後,我親自為吐屯(監察)。”


    整個契苾部瞬間被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擊崩潰了。


    “母親,我不想死!”


    契苾沙門抱著姑臧夫人,淚如雨下。


    姑臧夫人撫著契苾沙門的腦袋,心裏滿是悔意。


    父母愛幼子,姑臧夫人對契苾沙門看得比什麽都重,讓契苾何力轉移大俟利發之位給契苾沙門、籌劃契苾部棄唐投薛延陀,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契苾沙門的前程,為此甚至不顧契苾何力的生死。


    誰知道,大唐如此兇悍,直接派兵出來攻打,在她眼裏如天人一般高高在上的珍珠毗伽可汗甚至為此割耳!


    契苾部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為了可汗的顏麵,契苾部在世上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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