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莊英烈碑前,煙火嫋嫋。


    “刀鋒,過年了,喝酒了!”


    王惡往火盆扔著紙錢,起身端著滿碗悶倒驢,緩緩地澆到地上,濃鬱的酒香味在寒風中飄散。


    第五招往火盆裏添著紙錢,絮絮叨叨的數落著刀鋒:“你丫的還欠額一頓酒,居然讓你逃過去了。今日燒的紙錢夠你花銷了,趕緊的賄賂判官,投胎轉世吧。”


    “記得投胎別離小王莊太遠了,不然額不好找你喝酒哩。”


    老苟等與刀鋒共事過的護衛上前,輪流上香、燒紙錢,或多或少說了幾句。


    第五招的身板忽然崩緊了,其他護衛迅速起身,將王惡護在中間。


    莊頭,幾個身影逆風前進,步伐堅定前行,筆挺的身板,一看就是曾經在軍中效命的人物。


    越發是這樣,第五招他們越不敢掉以輕心。


    身影漸近。


    王惡輕咳了一聲。


    “散開吧。”


    來的是鮮於瓊與雇傭軍幾名首領。


    “拜見藍田侯,恭喜藍田侯晉爵。”鮮於瓊拱手。


    王惡擺手:“快過年了,還不迴家?”


    鮮於瓊哈哈一笑:“年要過,家要迴,自家兄弟也得拜祭不是?不能讓他們在黃泉下罵額們無情無義不是?”


    真是誠意十足的拜祭,一人三支高香,滿滿一牛車三味書屋產的紙錢,倒叫英烈碑前多了許多香火味。


    王惡邀鮮於瓊他們入府,鮮於瓊他們死活不肯進去,說是怕一身的血腥味驚擾了家眷。


    想了想,王惡引他們到桂花的小酒肆。


    厚厚的門簾後,是暖暖的房間,地龍騰起陣陣熱氣。


    “桂花,上酸菜!”


    第五招吆喝道。


    自打王惡喊過一嗓子後,這句話已經成了酒肆點菜的必備語。


    每個人都覺得奇怪,桂花家的酸菜也就那樣吧?


    在整個小王莊,她家的酸菜也就是中上水平,談不上驚豔。


    別的不說,胡貞娘醃製酸菜的手藝就比桂花強。


    幾道家常菜上桌,味道有王惡府上廚娘的九成火候了。


    “行,桂花這手藝,去長安開個小酒肆都夠了。”


    王惡點評道。


    桂花半帶得意地哼哼:“拉倒吧,長安租賃店鋪得花多少錢?還顧不了家裏老的小的。這樣挺好的。”


    酒上來,王惡率先動箸,鮮於瓊他們也就不再拘束。


    酒是拉近漢子們關係的最好媒介,三杯酒下肚,再慫的人也能滔滔不絕,身份地位都能拋到一邊,逮到皇帝都能喊兄弟。


    鮮於瓊就足足吹了小半個時辰的牛皮,結果他那幾個兄弟直接把菜給掃光了。


    醒過神來的鮮於瓊瞪大了眼睛:“入!菜呢?你們這幫混蛋!好歹給耶耶留點兒!”


    同伴摸著溜圓的肚皮冷哼:“留給你?你不是吹飽了?”


    王惡不禁莞爾,讓桂花再上了幾道菜,才避免了雇傭軍第n次內訌。


    “總而言之,藍田侯,兄弟們苦,衛軍、邊軍出身的兄弟脫離了土地多年,再讓他們迴去種田已經不適應了;府兵如今三年一輪,除了骨幹能留下,其餘的要騰位置給新兵,這叫……”


    王惡接口:“藏兵於民。”


    這個主意是王惡出的,他當然清楚,為此還得了一個檢校兵部侍郎的官銜。


    “對,藏兵於民。可是,好些上過蘇毗的府兵嚐過驟富的滋味,也靜不下心迴去土裏刨食。”鮮於瓊殷切地看著王惡。“藍田侯也知道,這一幫不安分的人放在鄉裏不是甚麽好事,還請指一條明路,一條不損害大唐的路。”


    嗯,還有底線。


    “路?當然有,不過很麻煩。”王惡挾了塊豬耳朵,扔嘴裏咀嚼得哢哢作響。“首先,你們得服從大唐的安排,你們的兵器、熱氣球、手雷,由大唐供應,但你們的收獲也得上繳三成。”


    “應該的!”


    鮮於瓊忙不迭的點頭。


    之前幾次大唐沒有收取上繳,雇傭軍其實還有些不安。


    天上不會掉餡餅,平白無故的免費,總覺得忐忑。


    現在明明白白說出來,倒讓他們少了許多顧慮。


    “你們應該有人聽說過黑衣大食吧?”


    王惡掃了一眼雇傭軍其他首領。


    好些人覺得茫然。


    隻有一名首領遲疑的開口。


    “倒是聽一名黑衣大食的海商提過,好像這是個以教立國的國度,很有侵略性,做買賣也很厲害。好像周邊好些國度被黑衣大食吞並了,下一步可能會危及波斯。”


    王惡笑著抿了一口酒:“見識不錯。現在波斯國王阿爾達希爾三世正與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打得你死我活,說是兩敗俱傷也不為過。兩頭猛虎戰罷了,一頭養精蓄銳的惡狼出來,說不定還真能滅了一頭猛虎。”


    “黑衣大食在極力擴張,如果吞下波斯,下一個對手就會是拜占庭與大唐。所以,從這個角度考慮,大唐需要維持波斯的穩定。”


    王惡的消息出了一個明顯的錯誤。


    阿爾達希爾三世已經不在王位上,波斯現在換上的國王,是更年幼、更傀儡的伊嗣埃三世。


    局勢變幻得極快。


    黑衣大食哈裏發阿布·伯克爾旗下的軍官哈立德·伊本·瓦利德在632—633年(貞觀六年至七年)之間迅速攻陷了波斯所屬的美索不達米亞的南疆邊境的所有要塞,之後攻占了美索不達米亞。


    哈立德在634年(貞觀八年)受命調往敘利亞對付拜占庭人,而接替哈立德的將領能力不如他,結果波斯在634年的庫法大橋之戰擊敗了黑衣大食。不過黑衣大食的威脅並沒有因此而停頓,曾經作為穆罕默德戰友的哈立德在不久後便帶領精銳的軍隊卷土重來。


    曾經的波斯商人耶莫夫·侯賽因搖身一變,成為波斯派駐大唐的使者,請求大唐出兵的事也正式成為大唐提案。


    作為波斯末代國王的伊嗣埃三世並不昏庸,登基兩年時間,逐漸梳理了波斯國內複雜的關係,即便是再與老對手拜占庭交手也毫不含糊。


    奈何,以宗教立國的黑衣大食,實在太兇悍。


    不是我軍無能,是敵軍太兇悍。


    “雇傭軍出兵波斯,將會麵對瘋狂的黑衣大食。論謀略、論裝備、論戰鬥力,額相信雇傭軍能占上風,戰鬥意誌也堅定,但你們初次麵對黑衣大食軍隊,稍有疏忽便會吃大虧。”


    “謹記一點,宗教能夠讓軍隊更狂熱、更悍不畏死!”


    鮮於瓊拍著胸脯:“藍田侯放心,選擇了雇傭軍這條路,便是向死而生,無人後悔!黑衣大食再勇猛彪悍,雇傭軍也絕不會落了大唐的威風!”


    之前一直不肯派雇傭軍去攪波斯那塘渾水,是因為西域的阻隔。


    如今西域的大部已經歸唐,自然不存在這顧慮,而雇傭軍的請戰,正好一拍即合。


    迴到府中,王惡驚訝地看到,府上處處大鍋,在煮著一片片肥膩的五花肉。


    府中一角,胡貞娘帶著除王逸仙、陳詩語之外的娘子軍,在一張張簸箕上放置擦得細細的白蘿卜絲,和上澱粉、精鹽、胡椒粉、八角粉、草果粉、茱萸粉,待那一片片五花肉煮熟了撈到簸箕上,戴上膠手套,一頓揉搓,待得攪拌均勻了、肉片冷卻了,將它們放入大壇子中,壇口放上水。


    “小娘這是在做甚?”


    王惡好奇的問。


    胡貞娘得意地抬頭:“屠宰作坊裏的肉供午餐肉製作,還剩下不少肉,額尋思著不能浪費,就拿來做這蘿卜雜。”


    蘿卜雜這東西,也就記憶裏有它的味道,王惡還真不知道它的做法。


    想不到胡貞娘還有這手藝。


    還有一些半肥不瘦的肉,胡貞娘把麵粉放上精鹽,用雞蛋調勻,把切小的肉團裹上麵粉,放入油鍋裏炸。


    為甚是用雞蛋和麵而不是水?


    當然是因為防炸鍋了。


    這道菜的名目叫酥肉,後世農村紅白事席上必備的菜肴,拿來煮火鍋吃也味道極佳。


    這個年,巴適了。


    王逸仙與陳詩語也沒閑著,陳詩語剪窗花,王逸仙揮毫寫對聯,一手行書寫得飄逸之極,隱隱有仙氣飄蕩。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嗯,這個在後世用濫了的對聯,此時還算是頗有新意。


    王惡卻忍不住笑了。


    “笑甚?”


    王逸仙擱筆,淡定地望著王惡,王惡沒來由的感到殺氣。


    “真不是笑阿娘,額隻是想起一個跟這對聯有關的故事。”


    王逸仙不說話,眼神卻清晰的表達出“說不好,你就死定了”的意思。


    王惡無奈地開口:“話說,有個財主,從來不讀書。他阿娘過大壽,他請了個讀書人寫壽聯,讀書人揮筆定下了‘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財主聽了,很不滿意,額家阿娘過壽,對聯上怎麽可能沒有阿娘呢?”


    “不滿意,重寫,不然不給錢!”


    陳詩語好奇地問:“怎麽寫?”


    王惡一本正經地迴答:“讀書人無奈,隻能改字。天增歲月人增壽,改成天增歲月娘增壽,這下財主滿意了。可是,對聯講究的就是個對仗,讀書人不滿意了,想了想,把春滿乾坤福滿門改成春滿乾坤耶滿門。”


    “兔崽子!”王逸仙掄著雞毛撣子滿屋子追殺王惡。“叫你耶滿門!”


    王惡猴一般的滿屋子亂竄。


    誰讓自己嘴欠呢?


    陳詩語笑了笑:“還是和從前一樣,滿嘴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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