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很鬱悶。


    但是,除了交出屍體,斷了手尾,王川還不能將王氏書屋被放火的事抖出去,更不能報官,一來是不夠丟臉的,二來,難免扯到自已先雇人放火,牽扯之下,會越鬧越大。


    陌刀營。


    蘇方將所有軍士訓練得慘如狗,一個個摸爬滾打、打熬力氣、全天負甲,至少連續一個時辰的揮舞陌刀,九百九十八名陌刀手已經被練廢了三個,隻餘九百九十五名。


    又是一次負重負甲操練,陌刀手們苦苦支撐過去,待到結束,一個個仰麵摔了下去,躺在地上挺屍,喘氣如牛,


    王虎躺在地上,取笑著自已麾下這一什的陌刀手:“怎麽,這就軟咧?遇到突厥賊子,就你這熊樣挺得住?”


    年輕人甚都可以不要,但顏麵不能不要!


    “什長,聽你口氣,難不成還敢對付突厥人?”一名陌刀手調侃道。


    “甚話哩!耶耶十五歲就弄死一個突厥賊子。”王虎得意洋洋的吹噓。


    噓聲一片,不僅僅來自麾下。


    王虎起身,眉飛色舞地擺起了龍門陣:“渭水河畔的小王莊知道不?藍田縣子的食邑。嗯,縣子就是額兄弟王惡,從小額們就是光腚一起長大滴,去年,突厥賊子馬踏渭水,額兄弟倆夜間摸過渭水,那個叫……啊,尉遲恭,率兵襲擾了一陣退去,兩個突厥賊子到河邊放水,額兄弟揮柴刀抹了一個,額拖了一個潛下渭水,活活溺死了他。別看突厥賊子在馬上猖獗,可在水裏……嘿嘿,菜雞!”


    掌聲呢?叫好聲呢?這鴉雀無聲的是個什麽鬼?


    一迴頭,蘇方板著麵孔站在身後。


    王虎幹笑:“校尉,見笑咧。”


    “才殺了幾個人,就吹噓成這樣子,是你飄了,還是耶耶提不動刀了?”蘇方森然俯視著王虎。“耶耶在戰場上數度殺入敵陣,身邊同袍死傷殆盡,身上傷口無數,耶耶吹噓了嗎?”


    “是額飄咧。”王虎乖乖認錯,千萬不要與上陣歸來的老兵比傷口、比功勳,這是鐵律。至於說吹噓,校尉你一邊吹噓著,一邊說自已沒吹噓,真的好嗎?


    “你,再去揮舞半個時辰的陌刀!”蘇方一手提起王虎,一手在他腹部打出一拳。


    “校尉你又打人!”王虎委屈的走到校場上,揮動陌刀,卻沒有半點不適,看來蘇方這一拳對他並沒有太大影響。


    蘇方的神色卻是有些奇怪。


    這一拳,蘇方隻是用了五成力,換其他陌刀手,隻這一下就得好一陣才緩過氣來,王虎卻像沒事人似的。


    哪怕是隔了甲衣,蘇方也能感覺到,這混蛋身上的負重明顯是兩條!難怪倉曹參軍說負重平白少了一條!


    “陌刀營是前所未有的軍種,上至陛下,下至各位將軍,對此都有著殷切的期盼,期盼你們能在戰場上立下奇功,讓敵軍聞風喪膽!陌刀一出,人馬俱碎!時至今日,你們勉強讓額看到一點希望!”


    王虎舉手,示意要發言,經蘇方許可之後一本正經地說:“校尉言之有理,不過,要人馬俱碎,光這麽練可不知道能不能達到啊!總得有人馬讓額們砍砍吧,哪怕隻是一騎。”


    這壞慫!


    所有陌刀手默契地移開一步,王虎身邊頓時空了一大片。


    蘇方的唇角抽搐,恨不能賞王虎一記大鍋貼。


    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壞慫!


    “成啊,王虎,你這什列隊,準備迎戰!”蘇方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馬,陌刀營的護衛隊不缺,人,嗬嗬,正好蘇方的親兵從阿史那結社爾身邊綁走一個突厥人,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倔強掙紮的突厥人被推到軍前,眼裏兀自兇光閃耀。


    不過是奉了俟斤的命令來刺探軍情,被抓的後果早就想清楚了,無非是丟了性命而已,突厥的勇士會怕麽?


    就是死,也要拉上一個墊背的!


    繩索解開,前方居然有一匹馬,一柄馬刀,這是害怕了,要放走突厥的勇士麽?


    “看見前方的那一隊陌刀手嗎?隻要衝破他們的陣型,任你迴去。”一名隊正大喇喇的一指前方。


    區區馬前卒,隊正出麵已經是高看你丫了。


    萬一這突厥人朝其他方向跑了咋辦?嗯,這一點你可以看看密集的人牆與蓄勢待發的弓箭手就可以腦補了。至於衝不破陣型,後果也就不用說了。


    突厥人持刀上馬,狠狠咬牙,眸子裏全是同歸於盡的兇狠,策馬衝向陌刀陣。


    “舉刀!”王虎有點小緊張地叫道。要是不能漂亮的弄死這狼崽子,日後在陌刀營沒法抬頭做人哩。


    馬到!


    馬刀到!


    “殺!”王虎大吼一聲,全隊同時舞起馬刀。


    坦白說,整整一什人對付一個突厥人,真是浪費了,至少兩邊的六個人陌刀都是掄空的。


    然而,這樣已經足夠了。


    一擊之下,當真是人馬俱碎,全碎咧,分不清那碎片到底是人的還是馬的,陌刀手兀自揮舞了幾下才收住手。


    那麽兇殘?


    王虎不可思議地揉揉眼睛,毫不在意濺到臉上的血肉,身邊的陌刀手已經哇哇直吐,整個陌刀營,像王虎一樣沒心沒肺的,真心沒幾個。


    倒是這樣,讓人相信王虎當初吹噓溺死突厥人的話是事實!


    王虎一臉遺憾地看著那堆碎肉:“可惜咧,馬肉沒法吃咧。”


    話音落,身邊的嘔吐聲更甚。


    王虎,你個賊廝鳥,今日的肉都給你吃,撐死你!


    ……


    “阿郎,城西萬年縣,有山民挖出石炭。”蘇乞兒過來報告這消息。


    “帶路。”王惡揚眉。


    這是個好消息,尤其是在馬桶三件套盛行之後,石炭燃燒引起的“炭毒”就可以忽略不計了,今冬石炭必然可以大肆推廣。


    萬年縣的一處山坳,破落貧窮的靠山坳,地麵上的麥子半死不活地生長著,連灌漿的跡象都沒有,癟穀的可能性極高,莊民們半數靠著進山討口飯吃。


    靠山吃山,這靠山坳的名字果然貼切。


    錢少少人如其名,錢真的很少,整個破家當加起來,連二百文都不到。


    錢少少篤信,窮不過三代,因為,真窮,就延續不到第三代!


    三十歲了,錢少少還不知道女人是個甚滋味,就是送他個女人他也養不起。


    窮則思變,錢少少沒讀過書,也不知道這道理,卻本能地履行了這原則,背著連莊民都看不上眼的石炭進城,想賣個好價錢。


    然而,錢少少卻絕望地發現,提及石炭,人人均是嗤之以鼻,連懷裏的最後一塊野菜餅子都吃完了,石炭依舊無人問津。


    這是天要絕額嗎?


    一個少年引著一個衣著雖簡單卻大氣的郎君來到他麵前,郎君還不嫌石炭肮髒,蹲下來細細摩搓。


    “質量還行,就是雜質有些多,得水洗。”王惡站起身,完全不介意那手已經黑漆漆的。“蘇乞兒,幹得漂亮,這一次記你們一大功,集體賞一貫錢,發現他的人單獨賞一百文。”


    蘇乞兒咧開嘴,開心地笑了。


    給賞錢固然開心,但更開心的是,自已這幫童子軍找到了奮鬥的目標,不是被施舍,而是實實在在的幫得上忙,大忙。


    讓蘇乞兒離去,王惡俯下來看向錢少少:“你們那裏石炭很多?額全要。”


    大喜過望的錢少少起身,身子卻晃了一下,險些跌倒,王惡急忙伸手扶住。


    “咋咧?”王惡眉頭微皺,這家夥不是生病了吧?


    錢少少羞澀的一笑:“餓咧。”


    好吧,餓也是一種病,王惡猶自記得自已餓得受不了的滋味,下了處方:剛出爐的鍋盔兩個。


    一背簍的石炭倒在陳府院角,王惡交待匆匆趕來的王狼,找一家安裝好馬桶三件套的人家試試石炭燃燒時的效果,順便把陳成家安裝三件套的事提上日程。


    “放心,額早就安排妥當咧,仲秋之前,絕對讓陳府舒暢的用上三件套。”王狼驕傲地拍著胸膛,隨即又一臉憂色。“就是王虎這個倔娃兒,讓人擔心哩,雖然每個月都有府兵來報平安,可這好幾個月了,額人影都見不到,心慌啊。”


    這就是為人父母的心態,娃兒在麵前時,嫌他淘;可是一段時間見不到,哪怕明知道他安然無恙,心裏卻還是掛念得緊。


    “放心,王虎身粗力大,骨子裏有一股狠勁,到哪裏都吃不了虧。至於說出來見麵,沒個三年兩載是不行的,他們的情況特殊,連名稱都不許說。”王惡的解說勉強讓王狼放心。


    隨著錢少少踏入靠山坳,王惡都被這裏的惡劣環境嚇到。


    之前的小王莊日子是不好過,可與這一比,簡直是仙境了。


    或許是因為煤層不深、表土淺薄的緣故,這裏的莊稼長勢都差得讓人絕望,難怪錢少少能餓到不行。


    錢少少挖的口子離自已孤零零的茅草屋並不遠,隻有一掌深的土壤,灰黑色的石炭便在土壤之下,透過口子便能看出,難怪這地方莊稼長勢不好,實在是土壤太膚淺啊!


    “隻這裏有嗎?”王惡隨口問了一句。


    錢少少嘟囔著解釋,不止是此地,整個靠山坳幾座山,全是如此。


    儲量不少啊!即便是脈絡不深,那也得挖多少年啊!


    可惜,這塊肉太肥,自已啃不下來,若是僥幸吃下了,也得被群狼環視,何苦來哉?


    隻是,石炭不大規模開發使用,馬桶三件套就發揮不出大作用,尤其是煙囪更成為雞肋,不利於以後的推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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