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目!又一個半目!


    葉浩然輕輕地搖了搖頭,繼上一輪半目小負之後,這一輪居然又鬼使神差地走成了半目勝負,圍棋圈內常有“贏一目半是水平,贏半目是運氣”的說法,遺憾的是這一次命運女神又沒有眷顧於他,葉浩然反複的點過目了,可惜白棋始終還是差了半目棋。


    盡管還有一些官子沒有收,但對於職業棋手來說,勝負已定,再下就沒有什麽意義了,葉浩然很有風度地摸出兩顆棋子,輕輕地放在了棋盤上。


    “承讓。”


    看到對手投子認負,顧漢超七段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盤棋從序盤階段黑白兩條大龍就絞殺在一起,下得是驚心動魄,如果不是白176手緩手放活,讓黑棋趁機做出了兩個眼來,黑棋的大龍生死堪憂。當然白棋的棋形也很薄,如果強殺黑棋的話,自己的死活也看不清。官子階段的劫爭,在轉換之後,黑棋才稍稍占憂,能半目贏下這盤棋來,顧漢超著實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盤棋對顧漢超所在金陵微草隊而言,是極為重要的,這是本年度圍甲聯賽倒數第二輪的一場比賽,對於誌在保級的微草隊來說,這是一場輸不起的比賽,現在他們和津門隊、泉城隊同積24分,在聯賽排名墊底,如果此役告負,下一輪他們麵對誌在奪冠實力強勁的渝城隊,則是毫無勝算,想要保級成功,這一輪他們必須要在申城淩雲隊身上拿分。


    但申城淩雲隊可不是一塊任人拿捏的軟豆腐,本賽季目前排名第三,雖然衝擊冠軍稍有些困難,但在強隊如雲的圍甲聯賽中依然可以穩居第二集團領頭羊的位置,其實力絕不是微草隊聯賽副班長這樣的隊伍可以相比的,所以,想要在淩雲隊身上拿分,絕非易事。


    在已經賽完的第二、三、四台比賽中,微草隊暫時以1:2落後,現在所有的壓力都落到了微草隊主將顧漢超的肩上,這一盤棋如果拿不下來,微草隊降級便已成定局。


    顧漢超的對手可不簡單,葉浩然五段,雖然隻有十八歲,但在今年聯賽多勝榜上卻是獨占鼇頭,尤其是在賽季中段的一波十八連勝,簡直就是恐怖如斯。在強手如林的圍甲賽場上,取得如此傲人的戰績,已經是多年未有的事了,而上一次的十八連勝的記錄還得追溯到十九年前,這個國內棋手的最高連勝記錄是由棋帝柯傑來創造的。


    能追平柯傑的記錄,那已經足以證明葉浩然是何等的妖孽,現在的圍甲賽場,競爭空前激烈,一流棋手的水平都相差無幾,別說進十八連勝了,就連十連勝八連勝都難得一見。


    繼柯傑退役之後,中國棋壇雖然厚度依舊,但缺少一個真正的領軍人物,所以在和韓日棋手的爭霸之中,始終無法占據領先的位置。


    而葉浩然的橫空出世,似乎讓人看到一顆璀燦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十三歲定段,十七歲加入頂級聯賽,本賽季原本是以替補的棋手的身份出戰圍甲,但在賽季初期就取得了三勝一負的成績,坐穩了主力棋手的位置,其後更是以一波十八連勝的戰績橫掃中外一流棋手,國內等級分排名從三百多位一路飆升到了前十之列。


    不過到了聯賽的最後幾輪,葉浩然的狀態稍微有些起伏,繼上一輪半目小負終結十八連勝之後,本輪再次告負,令人比較意外。


    兩人沒有複盤,隻是禮貌性地握了一下手,做為這盤棋的終結。那邊微草隊已經在迫不及待地等著慶祝勝利了,這是他們的主場,這是他們的權利。


    與微草隊興高采烈地慶祝勝利不同,失敗之後的淩雲隊,顯得有些落寞,葉浩然緩步走到了領隊鍾鎮華的麵前,情緒有些低落:“對不起,鍾指導,讓您失望了。”


    這場棋失利之後,淩雲隊落後排名第一的渝城隊四分,落後排名第二的杭城隊三分,徹底地退出了冠軍爭奪,不過本賽季能拿到第三名的成績,對原本處於聯賽中遊位置的淩雲隊來說,已經是一個不錯的成績了。


    鍾鎮華拍拍葉浩然的肩頭,親切地道:“浩然,你已經盡力了,隻不過是運氣差了一點,下賽季再努力吧。”盡管聯賽還有最後一輪,但那已經是無關名次的比賽了,鍾鎮華已經將目光投向了下一個賽季。


    本賽季葉浩然的表現已經是足夠驚豔的了,鍾鎮華有理由相信,棋力日臻成熟的葉浩然會在下一個賽季給他們帶來更大的驚喜。看來本賽季結束之後,是需要跟俱樂部高層商討一下加大投入的事了,如果能再引進韓國高水平的外援,那麽下個賽季衝擊一下冠軍絕對不會是夢想。


    “這棋都能輸出去,真是見了鬼了。”坐在替補席上的一名棋手陰陽怪氣地道。


    “曾建,你什麽意思?”參加快棋台比賽的高興很是不滿地對他道。高興和二台棋手贏了比賽,三台的棋手和一台的葉浩然則是輸了比賽。


    曾建輕輕地哼了一聲,冷笑道:“某些人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葉浩然的目光冷了下來,自從葉浩然坐穩了主力棋手的位子,曾建就淪為了替補,鮮有出場的機會,所以在隊內,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太好,有傳言說俱樂部已經準備放棄和他續約,葉浩然連勝的時候,曾建的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樣,也就是這兩輪葉浩然連負,曾建才恢複了一些生氣,


    “曾建,你少tmd在這裏指桑罵槐,葉哥什麽時候招你惹你了,誰出場那是俱樂部和教練定的,有本事你去找老板,少在這兒犯賤。”高興心直口快,平日裏就對陰陽怪氣的曾建就很不上眼。


    曾建對比他高過半個頭的高興絲毫不怵,圍棋不同於別的項目,君子不動口不動手,足球場上籃球場上經常會有球員互毆,但很少聽說圍棋場上有掀桌子幹架的,尤其是職業棋手,那必須要有職業棋手的素養和風度,所以曾建對脾氣火爆的高興態度很輕蔑,這家夥壓根就不該來下圍棋。不過讓曾建鬱悶的是,同樣是替補棋手的高興,經常會有一些上佳的表現,所以他的出場機會反倒比曾建要高。


    曾建絲毫不理會高興挑釁的目光,淡淡地道:“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你怎麽急地跳出來,難不成心中有鬼?”


    “你——”高興怒目而視,如果這裏不是賽場,高興恨不得早扇他一個大耳光子了。


    “都住嘴!”鍾鎮華臉色鐵青,低沉地喝道,“還嫌不夠丟人嗎?”


    盡管現場的記者大部分都圍住了勝利的一方在采訪,但也有些記者朝這邊瞄了過來,賽場外的花邊新聞永遠都是記者們的鍾愛——淩雲隊如果這個時候爆出內訌的消息,那真是輸棋又輸人了。


    兩人悻悻然地分開了,高興走到了葉浩然的身邊,低聲道:“葉哥,這家夥真是犯賤,真想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葉浩然淡淡地道:“高興,我早說過別理會他,道不同不相為謀。”


    賽後的新聞發布會上,記者提出的問題相當地尖銳:“鍾領隊,淩雲隊可是本賽季排名三甲的棋隊,如何能不敵排名墊底的微草隊,這場比賽是否有默契的成分在裏麵?”


    比賽到了最後的階段,為了衝冠和保級,各方都會使出渾身解數,除了棋盤上的明爭暗鬥,棋盤外的招數也是屢見不鮮。默契棋可以說是整個圍甲比賽的頑疾,畢竟圍棋的圈子就是這麽大,都有人情,盡管棋協三令五申嚴禁下假棋,但要杜絕下假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是否是默契棋,那便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了,圍棋比賽的假棋要遠比足球比賽難鑒定的多,比方說“勺子棋”很容易被判定為假棋,但圍棋比賽中棋手由於各種原因打一勺是很常見的事,把所有的勺子棋定義為假棋那也是有失公允的。


    麵對記者挑釁性的問題,見慣了大場麵的鍾震華自然是處驚不變:“首先,我要恭喜微草隊今天獲勝,拿下保級之戰中最為重要的一場比賽,令人遺憾的是,我們淩雲隊輸了,但這就是比賽,正因為它有勝負,才會變得精采紛呈,如果排名能決定勝負的話,那要比賽還有什麽用?至於這位記者提到的默契棋的問題,我想這顯然不是一個問題,在比賽前,淩雲隊還保留著衝級冠軍的希望,我想沒人會拿冠軍來開玩笑吧?”


    比賽結束之後,淩雲隊一行十幾人登上了返迴申城的大巴,由於輸了棋,大家的情緒都不高,個個沉默不語,車廂內的氣氛格外的沉悶。


    車窗外斜斜地飄著雨絲,冬日的黃昏苦短,迴到申城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大都市永遠都和季節的變遷無關,車流如織,燈火璀燦,一片繁華似錦。葉浩然轉頭望著窗外,熟悉的都市此刻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他的思緒有些飄忽起來。


    “哎,你們說,會不會有棋迷在俱樂部迎接我們?”高興忽然地開口問道。


    通常在客場比賽後,淩雲俱樂部的門口都會聚集起大批的棋迷,歡迎棋隊凱旋歸來。但今天?這麽個鬼天氣,棋隊還輸了棋,真要有鐵杆棋迷來的話,估計也是想打人的。


    眾人看向高興,目光都有些異樣,這智商,欠抽。


    高興嘿嘿一笑,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車廂內又恢複了沉悶,大巴車很快地駛到了淩雲俱樂部的門口。


    昏暗的燈光下,高興看到還真有人站在大門口,一男一女,男的他沒注意,那女的高挑的身材,穿了一件長風衣,風姿綽約。


    “真有迷妹呀!”高興大笑著。


    眾人都瞧了過去,既好奇又詫異。眾人魚貫而下,那女的卻是一臉的冷漠,直到葉浩然下車,才張口道:“葉浩然是吧?”


    高興用肩膀扛了扛葉浩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葉浩然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這女的他根本就不認識,他點點頭,道:“是我。”


    那女的從風衣的口袋裏掏出了證件,在他的麵前揚了揚,道:“我是警局的,請隨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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