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宴一級大廚,各種名貴食材。


    一桌價值幾百元的酒席愣是被王玉英吃成了教育子女的大會。


    當然,這個所謂的子女,特指的就是楊軍和伊秋水。


    伊秋水還好說,畢竟是兒媳婦,有些話王玉英還是比較含蓄的。


    但是對於楊軍,那是往死裏訓,一點情麵都不留。


    這頓飯,吃的他食不甘味。


    這世上唯一能治得了他的人就是王玉英了,麵對她的混不講理,楊軍還無計可施。


    王玉英如此做法,看似蠻不講理,但是也是在變相催他們生孩子。


    這時,他才能理解後世的那些年輕人為什麽逢年過節的不迴家了,明明躺在宿舍曬鹹魚,卻非要哄騙父母在加班了。


    有時候,工作上的壓力根本不算什麽,來自家庭和父母的壓力那才是真正的壓力。


    催婚、催生幾乎成了老年人活下去的唯一生活寄托了。


    楊軍一下午被罵的狗血噴頭,他發誓最少一個月,不,半個月不迴大雜院了。


    「老公,我要喝酒。」


    一進家,伊秋水嚷嚷著要喝酒。


    不僅楊軍被訓的狗血噴頭,伊秋水的教養也被王玉英摧毀的不成樣子。


    原本性情溫順的她,此刻變得有些暴躁起來。


    要不是她修養特別好,恐怕早就當場就和王玉英杠起來了。


    「行,我陪你喝。」


    此刻的楊軍,也需要用喝酒的方式來疏散自身的鬱悶。


    兩人每人抱著一瓶白酒,盤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還別說,伊秋水的酒量還真不錯,一瓶白酒下去,臉色通紅,但是離醉還有一段距離。


    「老公,沒懷孕前,我是不會跟你迴老宅子的。」


    伊秋水仗著酒勁,把這段日子來,心裏的苦水全都倒了出來。


    楊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伊秋水被逼的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過還好,她說的,隻是沒懷孕之前不迴去,並不是這輩子不迴去了。


    這種事,不是他能控製的,如果強迫她迴去,兩人的關係可能處於冰點。


    「行,答應你。」


    楊軍還能說什麽,現在伊秋水正在氣頭上,堵不如疏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在懷孕這件事上,你不能催我。」


    「行,答應你。」


    「還有……」


    「……」


    楊軍一連串莫名的答應她許多條件。


    有些條件並不是出於內心的想法,不過,這些是酒話,事後當不得真的。


    「行行行,我都答應你還不成嗎?」


    伊秋水醉醺醺的躺在楊軍懷裏,吐氣如蘭,如蘭麝香,撩的楊軍心猿意馬。


    「小羊羊,你敢不敢請我坐下?


    楊軍臉色為難了一下,然後往後一躺,咬緊牙關道,


    「請坐,隨便坐。」


    ……


    第二天一早。


    楊軍頂著個熊貓眼去上班,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迴身無力。….


    昨晚上就不該答應她,這丫頭喝醉後不依不饒,愣是折騰到淩晨兩點才睡覺。


    迴到辦公室,他並沒有睡覺,而是強迫自己處理完桌子上的文件,隨後,他想到沙發上躺一會,但無論如何他都睡不著覺。


    索性,他就去巡視車間。


    一上午逛了幾個車間,非但不累,反而精神頭更足了。


    吃完午飯,他準備去隔壁工地轉一圈。


    畢竟,


    現在三個工地都動工了,他這個廠長還從來沒去轉過呢。


    剛出門,天上就下起了下雨。


    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雨幕。


    剛出軋鋼廠的大門,雨就下大了,楊軍也懶得迴去,繼續向工地走去。


    工地原先就是廢棄的水泥廠,現在屬於軋鋼廠的了。


    現如今,這塊土地上熱火朝天的正在施工。


    醫院、商場、招待所一字排開。


    最前麵的商場,中間的是招待所,最後麵才是醫院。


    三個建築中間相隔的距離非常大,即使放到後世,也夠停幾百輛汽車的了。


    現在,三個建築的外圍圈起了圍牆,中間大門處還有專人看守。


    拉石子、沙子、水泥的卡車絡繹不絕,每次進出都有專人核查。


    「楊廠長,您怎麽來了?」


    大門口,一個身穿中山裝的青年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手裏的傘連忙給楊軍遮雨。


    「廠長,下雨天的,您怎麽不帶把傘呢?」


    這人楊軍認識,設備科副科長閆懷亮,是工會主席閆懷生的本家堂弟,也是本次工程的負責人。


    「怎麽?不歡迎我突擊檢查?」


    楊軍背著手繼續往裏走,閆懷亮撐著傘一邊陪同。


    「不敢,不敢,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閆懷亮一路陪笑,臉上盡是一些諂媚之色。


    別看他堂哥是工會主席,但在廠子裏隻是五把手。


    別說他了,就是他堂哥在楊軍麵前也得弓腰塌背的。


    「介紹一下吧。」


    雨越來越大,地上的泥水濺的褲腿到處都是。


    楊軍專撿泥水少的地方走,可把跟在身後撐傘的閆懷亮累慘了。


    他不光要替他撐傘,腦子裏還得不停地思索楊軍提出的問題。


    開工都這麽長時間了,楊軍從來沒視察過工地,今天突擊檢查不說,而且還是一個人,他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什麽事,他必須小心應對。


    「廠長,三個工地都正常施工,醫院有望年底投入使用,至於商場和招待所估計得年後二三月份了。」


    「工人待遇的問題也不能忽視,不僅要保證他們的安全,還得保證他們能吃得飽。」


    「一切都好著呢,安全問題一直是我們工作的重中之重,工人吃飽就更沒問題了。」


    閆懷亮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一直觀察著楊軍的表情。


    「走,去食堂看看。」


    楊軍聞言,頭也不迴的向前走去。….


    食堂是搭在工地東南角的地方。


    食堂非常簡陋,隻是臨時搭建給工人提供夥食的,食堂裏的廚師也是從軋鋼廠各個食堂抽調過來了。


    一進食堂,就見裏麵烏央烏央的擠滿了人。


    下雨天的,不能上工,很多工人吃完飯後都留下避雨。


    「讓一讓,楊廠長來視察了。」


    閆懷亮收了雨傘,走在前麵嚷嚷著。


    楊軍瞪了他一眼,暗怪他多嘴。


    閆懷亮見狀,幹笑一聲,然後說道:「廠長,您要是沒吃的話,我讓食堂給你開個小灶?」


    楊軍沒有說話,而是掃視了食堂裏的工人一眼。


    他們這些人身材矮小幹瘦,但又非常壯實,隻是臉上的菜色比較嚴重,他們大多穿著補丁的衣服,嘴裏抽著旱煙,食堂裏混合著煙霧和汗臭味。


    楊軍皺著眉轉了一圈,然後在打飯的窗口停下。


    窗口後打飯的人沒看見楊軍,隻顧著低著頭打菜。


    一個窩窩頭,半勺菜,這就是一個工人中午的飯食。


    楊軍看了半天,皺著眉頭,臉色鐵青。


    工人的糧食定量劃為重體力活之列,按照上麵規定的標準,每人每天有四兩的標準,四兩其實已經不少了,不說能吃飽吧,最少能七八成飽。


    一個窩窩頭,也就一兩左右,這比規定的口糧少了三倍。


    「咳,咳。」


    閆懷亮手攥成拳頭的模樣放在嘴邊不停地幹咳,似乎想提醒工作人員廠長來了。


    可窗口後的食堂人員,他隻負責打飯,對窗外的事充耳不聞,反正他隻知道每個人半勺菜一個窩窩頭就行,其他的,他管不著。


    閆懷亮幹咳了半天,那人愣是沒聽到。


    他終於忍不住了。


    「你是怎麽打飯的,不知道每人四個窩窩頭,兩勺菜嗎?」


    「愛吃就吃,不吃滾蛋,小心……」


    窗口後的那人似乎脾氣也不太好,嘴裏罵罵咧咧的,輪著勺子就要指著罵。


    「閆……科長,怎麽是你,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呢。」


    那人連忙賠笑,道:「閆科長,我們不是按照你定下的規矩來的嗎,怎麽一下就變成四個窩窩頭……」


    「咳,咳。咳。」


    閆懷亮使勁的幹咳,眼角不停地向他使眼色。


    「呀,楊廠長,您怎麽也來了?」


    楊軍聞言,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閆懷亮利用職權之便,克扣職工夥食唄。


    要不是自己突發奇想,想來工地看看,他還不看不到這一幕呢。


    這個閆懷亮也太黑了吧,克扣職工夥食這麽狠,四個窩窩頭硬是扣掉三個,兩勺菜隻給半勺,比規定的整整少了三倍啊。


    還有那窩窩頭,一看就是摻了高粱麵在裏麵的,黑乎乎的,一點都不好吃,那菜就更不用說了,少鹽無油就不說了,土豆絲都快成土豆條了,上麵連點油花都見不到。….


    「廠長,你聽我解釋。」


    閆懷亮見狀,臉色頓時一暗,整個人嚇壞了。


    克扣工人夥食,被廠長抓了個正著,撤職開除是小事,這事鬧不好要蹲籬笆牆的。


    「我不聽你解釋。」


    楊軍背著雙手,向食堂外走去。


    「廠長,不是你想得那樣,今天不是下雨了嘛,食材沒來得及采買,我想著先將就一頓,明天再給補上。」


    楊軍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迴身一腳踹在他的大腿上,吼道,


    「你當我瞎嗎?」


    「你告訴我,這雨什麽時候下的,食材你又是什麽時候領的。」


    工地食堂的食材都是每天早上從軋鋼廠後勤處拉過去的,而這雨也就剛剛才下,這個閆懷亮睜著眼睛說瞎話,簡直把他當傻子了。


    「楊廠長,我錯了,看在我堂哥的麵子上,饒過我這一次吧。」


    閆懷亮不管食堂裏有這麽多人看著,直接跪在泥水裏,一邊磕頭一邊求饒道。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


    楊軍咬牙切齒的指著食堂裏站著的三百號工人道,


    「你問問他們原不原諒你,如果他們要是原諒你,我就放你一馬。」


    楊軍話音一落,食堂裏就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我們不原諒。」


    工人們麵帶怒色,紛紛指著閆懷亮罵道,


    「閆科長,你克扣我們夥食就不說了,你還拿我們不當人待。」


    「對,你經常讓我們加班,一加就是好幾個


    小時,完全不顧我們的死活。」


    「上個月的工資,還扣了我們兩成的工錢,說什麽要收取管理費。」


    「……」


    一時間。


    工人們七嘴八舌的把這段時間以來,閆懷亮對他的種種待遇全都訴說出來。


    他們紛紛要求楊軍給他們做主。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


    他先是給楊軍鞠了個躬,然後一臉悲憤的說道,


    「請問您是楊廠長吧?我要向您控訴閆科長的罪行。」


    「好,你說。」


    楊軍深吸一口氣,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


    他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的。


    貪腐問題是根除不了的,但是貪婪得有個度吧,不能不顧工人們的死活,趴在他們身上喝血吧。


    看看夥食唄扣成什麽樣了,其他的方麵他雖然不知道,但是他也猜得出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位漢子整理了一下情緒,迴頭看了看身後的工友,見到工友鼓勵的目光,他一臉激動地說道,


    「楊廠長,我們苦啊……」


    從這位漢子的嘴中得知,閆懷亮不僅克扣工人的夥食,還經常讓他們加班加點,一幹就是十七八個小時,到月底發工資的時候,還要扣兩成的管理費,雖然大家不知道這個管理費是幹什麽的,但是隻要你不交,閆懷亮就直接讓他走人,要知道每個工人能找到這份工作是多麽的不容易,他們迫不得已,隻得交管理費。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


    楊軍讓工人找來紙筆,一邊記著,一邊詢問事情的具體經過。


    他一邊聽著,一邊壓不住自己的心頭之火,忍不住的又踹了閆懷亮幾腳。


    天青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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