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在湧動,似真亦幻,如夢幻泡影,讓世間萬象都虛淡了。


    它起於無名處,擴散在歲月中,仿佛隻是在與當世打一個招唿,什麽都沒有變動……又像是已經改變了什麽,影響深遠,卻又超越了人們所能觀察到的層麵。


    強大的生靈警覺抬頭觀察,始終無所得,唯有心頭繚繞著一絲絲莫名微妙的情緒波動,恍惚間獨自行走,觀天地歲月滄海桑田,看世間種族興衰更迭,「自己」遺世獨立,似乎超然世外,卻迴蕩著一種難言的孤寂。


    有時,「自己」也會停下腳步,靜靜聆聽,隱隱約約間聽到了,有萬古沉寂下的餘音在迴響,是濃鬱的化不開的悲涼傷感。


    最終,大霧進一步湧動,連這些都掩蓋了,每一個人都似乎成為了獨立的孤島,在負重前行,獨自咀嚼那份淒寂與孤獨。


    直到某一刻,忽然若有天光照耀,破開迷霧……哪怕這天光隻有一線。


    但,終是不同了。


    天光很清、很亮,它很有穿透力,不止是刺透了世間的迷霧,連人心中的淒寂與孤獨都一並刺破了,在將人拯救,讓之從精神世界的荒蕪與破敗中走出。


    仿佛有一副畫卷在展開,是萬家燈火,是人間璀璨,是紅塵繁華……不再孤寂,不再自閉,重新擁有了活力。


    這份活力,讓人著迷、沉醉,戀棧不想離去,難以割舍。


    直到不知何時,迷霧、天光,盡皆消散了,才讓人從沉迷中鎮定下來。


    它們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隻給世間強者心中留下無數的困惑。


    ——這意味著什麽?


    ——又代表著什麽?


    ——是誰在作妖?


    ——又是誰在拯救?


    「那迷霧,一定是邪祖幹的壞事!」


    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的諸天強者一口咬定,他精神亢奮,神色激動,沒有人主使,他就已經有了犯罪指控的對象。


    「是史前的邪祟在掀起波瀾,才會這樣影響深遠,席卷上蒼以及諸天諸世!」


    「打倒邪祖,護我河山!」


    「打倒邪祖,拯救家鄉!」


    諸世間,不止一人在怒吼,震動星河山川。


    對此,那諸世中的某一片諸天,裏麵不願意透露具體界名的九天十地強者麵麵相覷,皆是無言。


    「……」


    他們互相問候,彼此致意。


    「是你嗎?幹擾了‘主神",然後栽……不對,嫁……也不對……影響到了邪祖這位幕後黑手?」


    「當然不是,我先前正忙著苦……請祖先再幫我一把,沒有這個時間啊!」


    「也不是我,我剛才正在收割……相信後人的智慧,在後人體內的生命印記閃耀,他化子孫,用他們的視角觀天地萬象、世間大道……」


    「……」


    你一言,我一句,各自通氣,發現了很可怕的事情,讓人惴惴不安。


    這事,就不是他們幹的,與他們無關!


    「你們在說什麽?」


    一道模糊的人形光影,此刻從黯淡轉為明亮,沉寂的神識在複蘇,神念波動散開,帶著疑惑和不解,「我怎麽聽不懂?」


    「咳咳!小石凡啊,沒什麽沒什麽!」


    慈眉善目的老人輕咳,將這汙濁的世道一言帶過,而後關心起人形光影的狀態,「你怎麽樣了?」


    「先前你太拚命了,與那七尊詭異道祖血戰,幾乎燃盡了一切,連自身的存在都近乎消散,讓我們很擔心啊……」


    「還好,隻是消耗大了點。」石凡的神念努力傳遞著平安的信息,隻是風一吹


    ,他的身形就朦朧了,像是煙霧般扭曲,好在這時有一根柳條拂來,灑下甘露,讓之凝實。


    「你這孩子,還在逞強,喜歡一個人獨自背負,跟荒那孩子一樣。」


    一尊姿容絕麗、風采絕世的女帝輕歎,當世或許隻有她能這般評價了。


    隻因為她是柳神,是當年看著荒天帝幼時獸奶喝飽,並傳其大道的傳奇人物,於荒天帝有傳道救命之大恩。


    「我們還活著呢,不需要你去拚命,下次記住了,別再那麽衝動。」柳神說道。


    「誒嘿嘿……」石凡不好意思的摸頭,「我當時隻是一時心急……」


    「你的狀態很差,需要我們幫你修養過來嗎?一些仙帝本源,我們還是給得出的。」


    這時,一個魁梧壯碩的大漢走來。


    「屠夫伯伯,不用了。」石凡靦腆道,「我感覺現在的狀態雖差,卻似乎因為無限接近破敗與死亡,反而體會到特殊的道境,有了對仙帝領域的更深理解。」


    「或許,我不用那麽快治愈自身。」


    「我的傷雖重,近乎失去一切,隻剩下一念尚存。」


    「但是,我失去的不止是修為成就,還有與生俱來的束縛枷鎖。」


    「曾經,我出生時,天地賜福,哪怕父親為我阻止、隔斷,可我的根基也是出類拔萃的。」


    「再後來,子憑父貴,受父親的提攜太多……我仙王時,父親已經是道祖;我成準仙帝了,可父親已經是祭道存在。」


    「我一路走來的修行,很難說不是受父親血脈潛移默化的輔助提升,這是助力,也是枷鎖。」


    「而今,我舍棄了一切,空蕩蕩,赤條條,一無所有,卻感覺全身上下都通透了,更進一步認清自己。」


    「父親曾經失去過至尊骨,卻憑著自己的努力與才情,在破敗中新生。」


    「我為什麽不能學習與借鑒呢?」


    石凡平靜道。


    「好孩子,有誌氣!」屠夫大笑,「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放手去做!」


    「新的時代,當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是其中的弄潮兒!」


    他讚賞和鼓勵,讓石凡勇敢去闖。


    「當你在破敗中真正新生,再與這個時代興起的進化路波瀾碰撞,經受淬煉,戰勝一切敵,或許你就能跳出你父親的桎梏,成就獨屬於你自己的風采!」


    「嗯!」石凡眼眸清亮,認真點頭。


    而後,在一片絢爛的光芒中,一具血肉之軀在演化。


    沒有滔天的神威,沒有蓋世的修為,也沒有非凡的特質,就是一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身體。


    如石凡所說的那樣,他沒有去找迴巔峰的修為,隻是用最後的念頭成就一個白板賬號,以此去紅塵中走一遭,在白紙上作畫,演繹自己的精彩。


    「那我去了……」


    石凡輕語,眨了眨眼,「不打擾你們做事了……」


    「呃……咳咳!」


    頓時,一群人咳嗽不止。


    石凡,也是一個通透的少年,他看的出來,幾位長輩似乎有一些事情不希望他知道,不想他參與進來。


    他很懂事,明白自己繼續待在這裏,就很尷尬,於是主動提出離去的意思。


    「嗷嗚!大侄子,路上小心啊……」


    一條膘肥體壯的大黑狗湊過來,塞過去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我等著你在時代舞台上綻放風采的好消息,希望你能像你的父親一樣打遍同代無敵手!」


    「對了,如果遇上不講武德的對手,你也不要講什麽江湖規矩,將你大黑叔叔給你的寶貝用了,然後迴家搖人,讓他知道什麽叫做


    天降正義!」


    有大黑狗帶頭,一群人很慷慨,給了許多禁器,讓石凡哭笑不得。


    他是出去試煉呢?還是出去殺人放火呢?


    不過,長者賜,不能辭,他都收下了。


    而後,他從容轉身,擺手告別,留下一道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的背影。


    「風蕭蕭兮魂河寒,壯士一去兮……」


    此情此景,讓大黑狗觸景生情,難得有文化一迴,要成為一條文化狗。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有幾個人無語伸手,將大黑狗就地鎮壓——讓它話多!


    「好了,迴到之前那個問題——諸世生變,我們該怎麽辦?」


    無始開口。


    「我懷疑是那七位詭異道祖搗鬼……‘邪祖"是我們九天十地不容有失的公有財產,斷不能出了問題,我這裏建議徹查,最好找人把七位詭異道祖抓捕歸案……」


    「不,我覺得他們沒有那麽大本事,說不定是高原厄土上的詭異一族做的大動作,透過‘獨斷萬古",影響到了這邊……」


    「我覺得吧,說不定是那些該挨千刀的仙帝霸主整出來的狠活,他們不甘寂寞,狗急跳牆,於是在人間作妖……」


    你一言,我一句,各自都有懷疑的目標。


    當然,這個過程難免誤傷,比如說到那該「挨千刀」的仙帝霸主整狠活時,有屠夫、葬主連連幹咳,讓大家注意點。


    ——他們不是!他們沒有!


    ——不要亂開地圖炮啊!他們已經從良很多年了!


    ——即使現在又整出了活,那上的也是魔帝的車啊!


    合眾人之智,列舉出種種可能,鎖定一個又一個目標,要為先前的突發事件負責。


    什麽?


    會不會是葉凡做的、或者跟他有關?


    別鬧!


    一般來講,葉凡做不做壞事、做什麽壞事,他自己說了算嗎?


    就如葉凡冤不冤枉的問題一樣,還有誰能比他們更清楚的嗎?


    「那個……」


    熱火朝天的討論了許久後,有人小心翼翼的舉手,申請發言,「我們不幫小葉子他……辟個謠嗎?澄清一下嗎?」


    「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是有人在借此把水攪渾,渾水摸魚呢?」


    「……」


    諸強側目,尷尬而笑,「紫月,你說的……有道理。」


    「也對。」


    「我們的葉天帝,哪裏能讓別人隨便汙蔑?當我們‘苦葉派"不存在的嗎!」


    「葉凡的黑鍋,由我們來守護!」


    「不是‘苦葉派"的人,也配給我們的葉天帝扣黑鍋?我神皇第一個不答應!」


    「我也是!」


    「俺也一樣!」


    「……」


    哭死!


    關鍵時刻,苦葉派展現出團結姿態,對世人對「邪祖」的迫害與詆毀說「不」!


    很快,他們行動起來。


    為葉凡辟謠,或許不好辟,畢竟積重難返,以至於一出事,第一個想到的嫌疑人就是他。


    但是,將別人一起拉下水,不就可以轉移眾生的注意力了?


    且,這連造謠都不用,不需要說更多的謊言去掩飾最初的謊言。


    因為,這世間能走到巔峰的強者,有幾個不是滿身的黑點啊?!


    列一個名單下來,上麵的名字全殺了,可能有冤枉的;但殺一個放一個,那絕對有漏網之魚,是要對世間蒼生謝罪的!


    十大


    始祖、有蟜、玉皇、命運道主、大乘山王佛、道尊、長恆、魔祖……有誰是白蓮花?


    挑挑揀揀,從這裏麵找幾個人,爆料他們的一些驚悚可怕的罪證,就足以震撼世人的心靈,自然而然將那對尋不到源頭的迷霧異象的關注轉移開。


    「爆料,我有三不爆……」


    一座青銅小塔搖搖晃晃,「魔祖我不爆,因為他善,讓人們能自由的選擇生育與否,體會到做母親的不易。」


    「道尊我不爆,因為他仁,讓世間的強者在死後仍然能發光發熱,為這美好的世界再盡自己的一份力。」


    「大乘我不爆,因為他慈,一點慈悲念,普渡眾生,讓人人都能享受福報,擁有千百萬前世的偉力。」


    「……」跟在一旁的九天強者無言,這三個人你不爆料,真的是因為如此嗎?


    我看你是擔心爆料爆出了事,連荒天帝都兜不住,導致你被神秘高手給毀了吧?!


    「荒塔,你墮落了啊!」


    青帝幽幽道。


    「那你來?」荒塔頓時不樂意了,怎麽說話的你?


    我警告你哈,現在魔祖不在,你沒有了靠山,說話的時候注意點!


    青帝嘴角一抽,不吭聲了。


    「長恆,我感覺荒夠嗆,怎麽你就敢爆料了?」六道輪迴仙王笑問。


    「這是荒天帝不死不休的敵人,當然得給他找點事情做!」荒塔瞬間大聲道。


    它縱然被魔祖給帶壞了,苦葉一次,就踏上了不歸路。


    但是,它還是忠心耿耿的,荒天帝的敵人,也是它的敵人!


    「長恆古帝,布下驚天陰謀,試圖煉化眾生,我荒塔豈能容忍?」


    「還有那什麽命運道主,什麽玉皇……曾經多少罪惡,怎能一笑置之?必須要讓他們見光,曬曬太陽!」


    荒塔義正言辭,欺軟怕……不對,是跟邪道妖人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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