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放下!”


    靈在震動,在掙紮,縱然曾經輪迴千百萬世的記憶同時浮現,足以衝淡一切的執念、執著,讓什麽都被稀釋了,看淡了,凝聚太上忘情的心境,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但是,在這一刻,祂仍然感受到了什麽是“破防”!


    最後的那一世,太特殊了,曾擁有過一張特殊的臉……這特殊之處在於,其能觸動這片空間,像是擁有怎樣的一絲權限,化作連接那一世與這團光的錨。


    有那麽一個瞬間,以此錨所錨定的那一世占據主導!


    不過,僅有此是不夠的,縱為主導,也僅僅是主導,隻有那麽一個刹那的閃耀,隨後便會如流星一般消逝,在無數世的輪迴記憶中被稀釋。


    畢竟,這裏太特殊了,沒有時間的概念,萬古前踏足進來,現世踏足進來,未來踏至進來,都在同一個節點,貫穿了所有歲月。


    自然,那一切前世今生的刻骨銘心,也都會齊現,縱然有哪一世閃耀奪目,強行成為主導,但下一個瞬間也會被淹沒,衝淡。


    唯有最深沉,深沉到超越極致的信念,才能突破所有,摒除掉這些衝擊,比如一種偉大的英雄主義,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著它;又比如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情,一種敢於舍棄一切的勇氣,以及氣吞萬古、心中始終長存的不可撼動的信念……


    當然,以上都很不容易,因為所要麵對的是前所未有的考驗,且考驗的來源都是“自己”!


    不過……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走正道,想要站穩腳跟,通過考驗,很困難是嗎?


    那……走邪道、魔道呢?


    正如此刻!


    “……苦葉!苦葉!苦苦葉!”


    震耳欲聾的唿聲,在永恆未知地激蕩、迴響,讓葉凡聽了落淚,讓邪祖聽了傷心——求求你們,做個人吧!


    哪怕是千世、萬世、甚至億萬世記憶同時浮現,共同主導的光團中,一點無偏無執的真靈都有了那麽一絲的觸動,在最後一世的主導下更是被放大開來。


    不由自主,祂在凝聚,祂在傾聽,祂在探尋根源。


    祂如願了。


    因為這片空間就是那樣超然與非凡,無私的饋贈,滿足一切踏足此地生靈的念想。


    什麽命運、造化、因果、天道等,在這裏都不過是最為虛弱的泡影,不及伸手觸碰,就會崩滅。


    同樣的,若有心,也能洞徹這些“泡影”,借此了解一切,明悟所有。


    於是,水到渠成。


    光團最後一世經曆的種種前因後果,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浮現——是誰,策劃了那一切,為始作俑者,開創苦葉神教?!


    祂需要一個答案,滿足一點求知欲,是怨念的凝結。


    祂得償所願。


    在泡影中,祂得見最初,幾道身影並肩。


    一位女帝,一朵青蓮,一條神蠶,一座荒塔……他們一同開辟了一條特殊的進化路——苦葉進化路,借苦葉以進化!


    並,以此展開,在他們為“奠基人”之後,有無數人傑加盟,為“拓路者”,做大做強,創造輝煌!


    光團的靈清晰可見,這幫刁民是如何在害朕,策劃何等慘無人道的計劃,確定怎樣上天入地的追殺一位邪主,並將萬古罵名置於其身……隻為逼迫出祂的潛力,靠大力來出奇跡!


    在苦難中,那最後一世的特殊之處被不斷打磨,因為與一尊無上非凡的生靈牽扯上了因果,於是自然有無限的潛力,成為其苦難的根源。


    ——為什麽不苦別人,隻苦你葉凡?


    ——葉凡你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多找找你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修行不夠認真?有沒有努力挖掘潛力?


    ——要記住,你葉凡不隻屬於你自己,更是屬於整個九天十地的財富!


    “咯嘣!”


    光團,早已不複人形,但在這一刻卻仿佛能聽出咬碎牙齒的聲音。


    主導光團的最後一世記憶,此時此刻前所未有的鮮活與生動,情感之強烈,信念之凝聚,震古爍今,開創奇跡,縱然億萬世輪迴衝刷,也不能稀釋其光彩!


    這一瞬間,祂隻想高唿!


    ——不願超脫,隻為在紅塵中與爾等清算!


    這份刺激太生猛了,怨念深重,末法之世都能化鬼,抗拒輪迴。


    “但你真的要如此嗎?哪怕放棄唾手可得的終極成就?”


    忽然,光團中,似乎有什麽在走出,化作一道虛幻的身影,那正是最後一世的“葉凡”!


    這個“葉凡”很虛淡,像是一個夢幻泡影。


    且,祂有一種難言的特質,看著祂,恍惚間便看到了一口……三世銅棺!


    而祂的樣貌也是特殊的,與三世銅棺的主人一模一樣!


    “放下這些是是非非,你將超脫,從此立於祭道之上,執掌無上輪迴。”


    “其實,你雖苦,但在苦中亦有甜,亦有補償……”


    隨祂輕語,那最後一世的經曆中,一些又一些片段浮現、交織。


    誠如祂所說,苦中亦有甜。


    盡管那些苦葉的兇人下手的時候很髒,很狠,一次又一次將之逼入絕境。


    但,本質上,他們還是在敦促葉凡進步的,無數資源對之開放,各種教導有求必應……


    一切,都是為了“雙贏”!


    走到盡頭,迴頭看,正是雙方的“精誠合作”,才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修行神話!


    不過千年。


    有邪祖,扶搖而上祭道巨頭,一隻腳邁入了超脫的大門。


    更有九天諸強,仙王不如狗,道祖滿地走,仙帝才能抖一抖……甚至,成就了一位女帝,極盡升華,登臨祭道!


    誰都不虧、不虧啊!


    有什麽好抱怨的?


    換成別人,想有這“進步”的機會都沒有呢!


    苦葉,是為了葉“好”。


    平日多流血,才能在危難之時少流淚,不用痛恨因為自己的無能,不得不坐看親友的凋零,撕心裂肺的悲愴。


    所以,應該釋然。


    在釋然中放下,無怨無悔,轉身去繼承那空置已久的王座,從而屹立在永恆之上,太上忘情,主掌世間輪迴。


    輪迴之主,當無私,無情,無我。


    “你應放下,與自我和解……世間種種,皆為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可作如是觀。”


    立在光團前的“葉凡”,祂像是最理智的化身,看淡一切,看透一切。


    “當你邁出那一步時,就會明悟,人世間的恩恩怨怨,不過是最不值得在意的東西,一念可葬下,又一念可重現。”


    “與其糾結,被困縛了自我,不若斬斷、放下……”


    “葉凡”輕語,讓劇烈震動的光團漸漸平靜,仿佛接受了其理念的洗禮,大徹大悟。


    放下執念,便是立地超脫!


    可!


    就在這時,似有黯淡的光雨灑下,一閃即逝,落在了光團的身上,讓這團光芒爆發,無比明亮!


    那是一個少女拚湊的美好,寄托給指定的人,指定的一世。


    瞬間而已,這團光芒被觸動了,凝聚、收縮,竟……也在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


    這人形,也是葉凡!


    是最初的葉凡,亦是後來斬斷枷鎖的葉凡!


    祂屹立於此,像是已自萬古輪迴的糾纏中掙脫,目光熾盛的看著對麵的“葉凡”,冷冷開口,“放下?解脫?”


    “我縱然能寬恕那些曾經加諸於我身的苦難,釋然與放下,一笑了之。”


    “但是,我又如何能拋棄與辜負寄托於我身上的美好?”


    “我所渴求,一個完美的結局,不該如此!”


    他冰冷的說著,與另一個“葉凡”對峙,一隻手掌抬起,緊緊的抓住什麽。


    那是一點美好的結晶,似有還無,很渺小與微弱,但卻在葉凡最迷茫與無助的時候成為救命的稻草,也是壓倒天平的一枚籌碼!


    他有自己的心。


    他可以放下仇怨,但怎能辜負美好?


    不為仇怨,隻為那一點美好,那一點牽掛,他便不能舍棄一切,無私無情!


    更何況……


    “我還是很想迴去清算的……”


    葉凡輕語,“你為我指明的路,不是我所想要走的路。”


    “你確定嗎?”


    “葉凡”低語,“這是你無限接近超脫的時刻,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你。”


    “超脫,水到渠成……隻需要放下一些什麽,斬掉一切什麽。”


    “錯過了,你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


    “又如何?”葉凡平靜道,“如此縱然超脫,立於祭道之上,那超脫的究竟是什麽?”


    “是我?還是‘我’?還是‘我’的道,‘我’的法,‘我’的心念?”


    “如你一樣?不止要祭掉自己的道,還有進化路,還有自身,一切成空,一切歸於永寂?然後在寂滅中複蘇,等待再次活過來,才真正淩駕一切之上?”


    “我所不為也!”


    葉凡目光銳利,他洞悉了另一個“葉凡”,是他,也不是他,“祭道?斬道?”


    “祭我?斬我?”


    “我不會祭道,更不會將我也祭掉!”


    “我要……逆斬祭道!逆斬超脫!”


    葉凡的語氣漸漸洪亮,甚至震動了這片空間,蕩起了波瀾!


    這是他的心,這是他的意,在此定下!


    他仿佛走到了一條岔路口上,做著自己人生的抉擇。


    在超脫的路上,他得見了一份標準的參考答案,祭掉自己的道、進化路後,再祭掉自身,一切成空,才能夠超脫。


    仿佛冥冥中有著天意,天斬人道,免不了要割舍什麽,才能去突破。


    但是,葉凡不願!


    如果是天斬人道,他便要逆斬大道!


    如果天要斬“我”,那他便要以我斬“天”!


    一路走來,他多少苦都吃了,生生抗了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在最後的一步時屈服?!


    “我已經走在了這條路上……”


    葉凡對峙著“葉凡”,“餘燼之路,就是對你的最好的迴應。”


    “終有一日。”


    “我會擊穿這裏,淩駕在其上,證得最不可思議的道果。”


    葉凡看著這片特殊的所在,在這裏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超越所謂的永恆、道、大千世界、所有時空、宇宙之外、混沌之外、無所不在……是這一切形而上的根源的演繹。


    類比一下,在曾經末法時代的九天十地,踏入這裏,便算是天心印記加身,證得一界最高的道果。


    “這裏很不錯,但卻沒有你,不見你的源頭,不見那個生靈。”


    葉凡審視著對麵,“看來,祂是超脫出去了嗎?進入了此地,又升華、跳了出去?”


    “很好,這可為我效仿的目標。”


    葉凡說道,“無需他人的施舍與恩惠,借用外力以超脫,我會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直至終極。”


    “哪怕是一條斷路,一條死路,我也會將之貫通,走出我自己的路!”


    “所以……”


    “消散吧!”


    “複燃的死灰,不要想著借我來再現!”


    葉凡輕喝,在難以言喻的波動中,他化作了光,與另一個“他”碰撞到一起,在絢爛中同寂!


    “為什麽呢?”


    另一個“葉凡”似乎不解,祂沒有絲毫的反抗,隻是疑惑與好奇。


    “你沒有心,沒有過去,隻是一個超脫的生靈烙印在世間的泡影,隨我這樣相似的花綻放而現……”葉凡悠悠道,在一片光雨中,他於此墜落,從這特殊的地方墜落。


    在墜落前,他迴眸,“你是我,又不是我;你是祂,也不是祂……”


    “你不是我,自然不能理解我;你沒有祂的心,祂的記憶,自然也不能理解祂……”


    “說到底……”


    “於祂而言,你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沒人生,自然沒有人疼。”


    “與我而言……”


    “你一條單身狗,懂什麽是美好,什麽是愛?!”


    無盡的光雨中,葉凡墜落出去,從這超越一切的奇跡之地重新降維,舍棄了似乎唾手可得的超脫機會,那是曾經一位位古帝霸主打破頭都在爭奪的目標。


    但是,葉凡放棄了,不為超脫而超脫!


    臨走前,他不忘嘲諷了一波,將“葉凡”狠狠踹了一腳。


    “孤魂野鬼……嗎?”


    另一片光雨中,“葉凡”也在破滅,在破滅中,祂呢喃輕語,“的確,我隻是一個烙印的幻影,隨他人而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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