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汐軒。

    上官汐斜坐在大紅木椅上,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手中那把妖青色的劍。目光迷離平靜,似是穿透了時間的迷霧,望向那遙遠不可及的曾經。

    “師父,這把劍好漂亮,送給汐兒好嗎?”

    “汐兒,實話告訴為師,你還想給你娘報仇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哎……既如此,這把劍便不能送你。”

    “為什麽?”

    “你心中有恨,戾氣太重,而這本就是一把暴戾的兇器,在你手中,隻怕於己於他人都沒有好處。為師教你武功,隻是為了讓你保護自己,而不是傷害他人。”

    她低下頭,蹂躪著衣角,一言不發。

    “汐兒,為師明日便要走了。”

    她一急,哭道:“師父,不要走!汐兒已經沒有娘了,不能再沒有師父。”

    “汐兒,你知道的,為師每年都會迴來看你的。”

    “不要!不要!師父,不如您帶汐兒一起走吧,好不好?好不好?”

    “不是為師不想帶你走,你畢竟是上官家的人,為師不想與他們有所牽連。”

    她跪在地上,哭求道:“師父,汐兒求您,帶汐兒一起走。汐兒不要報仇了!”

    “汐兒,聽師父話!以後若是見到手持此劍之人,便將他當做你的親人,就算師父不在,你也不會孤單。”

    “師父……”

    “聽話,你戾氣太重,不適合跟著為師……”

    往事一幕幕走遠,人也一點點走遠。夕陽兀自落,明月依舊懸,花開花落,隻是情難再。她閉上眼睛,使勁讓自己不去想,記憶卻不可遏製的湧上。

    為什麽,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娘也離開我,你也離開我。難道我就這麽惹人厭嗎?說什麽戾氣太重,說什麽冠冕堂皇為我著想,當初你若能帶我走,如今就不會有上官汐,不會有風雨樓的赤靈,這便是你想看到的,是嗎?

    蕭拾站在她對麵,看著她麵上神色幾度變換,或悲,或怨,或怒,或傷。他想走近,想對她說些什麽,奈何隻要他稍有往前的趨勢,麵前的黃衣和紫衣便會出手將他攔住。

    上官汐緊緊握著手中那把劍,直至手被劍割傷,流出鮮血也渾不在意。紫衣,青衣,黃衣,綠衣站在一旁靜默以待,絲毫沒有勸阻的打算。他們知道,上官汐這個樣子,是真的動怒了,雖然不知是何原因。此時此刻,他們最好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否則,隻怕會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的手……”蕭拾不是他們,並不了解此時情況,他出聲想喚醒沉思中的上官汐。

    隻是立刻,“唰唰唰”五道冷光迎麵射來。

    其中四道,是紫衣等人警告的目光,沒有什麽殺傷力。最後一道,是一根閃著銀光的細針,出自上官汐。那一針,毫不留情。

    常年生活在山中,蕭拾練得最好的本事就是速度和五官的敏銳。他從一開始就聽到了那針劃空而來的聲音,他雙腳如磐石,上身以一個奇妙的弧度微微偏過,這看似簡單的兩個動作幾乎是與那針射出時同步而做,但銀針卻是擦著他的脖頸而堪堪而過。

    上官汐從站起身,一步步向蕭拾走近,目光冷惻惻的,神色陰冷,與平日裏那個帶著玩世不恭的微笑

    與春水般的目光之人判若兩人,此刻的她,不是上官汐,而是風雨樓的赤衣。

    “你叫蕭拾,你從小與你師父生活在山上,你一身武受於他,這把劍也傳自他,對嗎?”

    看著眼前陌生的上官汐,蕭拾也感覺到了不對,沉著臉點了點頭。

    “很好,在你見到我之前,你是否知道我?”

    蕭拾沉吟半晌,道:“沒有!”

    “是嗎?”上官汐冷笑。她抬起手中的劍,慢慢的,輕輕地架上蕭拾的項間,道:“你知道嗎?我很

    想殺了你。”

    “是因為我師父嗎?”蕭拾忽然問道。

    上官汐眯起眼,輕蔑的笑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從你看到這把劍時你就不再是你,而這把劍是師父送我的。”

    “看來,你不是傻,隻是……”她沒有說下去,手中的劍緊緊貼著蕭拾,蕭拾也一動未動,隻是定睛

    看著她。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隻是一瞬的時間,上官汐猛的抽出青羽劍,蕭拾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

    的傷痕。由於劍本身的羽狀刀刃,蕭拾受傷之處,血肉向外翻開,那模樣甚是慘烈。蕭拾卻神色不動,連

    眼也未眨一下。

    “我不想殺你,你滾!”上官汐將劍用力一甩,凜聲道。

    蕭拾眼眸微垂,彎腰撿起青羽,深深看了上官汐一眼,默默轉身離去。

    他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他也不知道為何上官汐會對他師父發如此大的脾氣,他不知道,也不想知

    道。從來都是在山上與師父共度,那時候兩個人,卻不知道何為孤獨。如今下山,來到這熙熙攘攘的紅塵

    ,卻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麽孤單。

    原來有時候人越多,就越孤獨。他忽然有這樣的感慨。

    離玉汐軒大門還有幾步之遙,他不由想起當初無意之間的闖入,那在水汽氤氳間的驚鴻一瞥,想起她當時似笑非笑的神情,那魅惑的身影……心中忽然一熱,鬼使神差的迴過頭,卻發現大堂之內再無一人。

    他抬頭,夜色如洗,清涼如心。短短兩日相處,他發現竟有些不舍。

    他知道她的戲弄,知道她的心口不一,知道她麵上的虛假麵具,知道她有些無情,知道她的狡黠,知

    道她隻是將他當成一個玩具,盡管她不是表麵那般愛玩。兩日,他仿佛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她,;兩日,

    似乎隔了滄海桑田,透過層層雲霧仰望無盡黑夜,那一眼,觸動了心中最軟,落下了不滅的印記。

    許久,他歎了一口氣,這是他下山以來第一次歎氣,為了她。他最後看了一眼玉汐軒,而後大步離去

    ,身影隱入慢慢黑夜。

    雲府,冷絕雲一身黑衣,身影如風,起落之間,已到了雲府正中。忽然,她停在一個屋頂之上,心中

    莫名的覺得有些失落,她皺了皺眉,沒有深究,繼續向雲府深處飛去。

    按照打探來的消息,雲府深處有一個禁地,除雲家家主雲乾外,常人不得入內,沒有人知道那裏麵有

    什麽,冷絕雲也不知道,隻是她在與自己打賭,她覺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在那裏麵。

    途中,她在屋頂之上聽到了七世家的談話,心中冷笑,看來這些人已經白日裏發生的事歸咎於羅刹宮

    和白水宮了,隻因這兩派人物出現的時機“正好”,這些人卻忘了那血蠱,十五年前聖靈宮特有的血蠱。

    黑夜裏,她站在雲府最高處,觀察著雲府的人手分配。她如幽靈般收斂了自己的氣息,與黑夜融為一

    體,身影飄渺難測,挑著人最少的路線,一路來到雲府禁地。

    所謂禁地,其實是一個地下密室,入口處是一個小山洞,隻能容一人通過。

    果然,今夜,雲乾對此地的防守比平時大為減弱,隻有四人守著。這四人,是雲乾的四位高徒。說不上盡得雲乾真傳,但也稱得上是江湖一流高手。

    冷絕雲藏身在樹上,仔細打量著四人。不得不說這四人極為嚴謹,神情嚴肅,不苟言笑。目光如炬,不停地往四周監視,稍有風吹草動,便立刻做好防備之態。

    冷絕雲思索半晌,從懷間掏出正酣睡的赤色小蛇。小蛇被驚醒,有些惱怒的扭了扭身子,但見到是冷絕雲時,又討好的舔了舔她的手。冷絕雲輕輕跳下樹,摸了摸小蛇的頭,而後將它放在地上,小蛇似是知道主人要它幹什麽,很有靈性的慢慢向前,向那四人爬去。

    那四人隻顧觀察遠處前方,絲毫沒有注意腳下。小蛇緩緩爬動,很快就接近了一人。

    “啊!”一人大唿。

    “六師兄,你怎麽了?”其餘三人連忙靠近。

    “啊!”又一人中招。

    “看,是蛇!”

    小蛇見自己敗露,毫不猶豫的掉轉頭逃走,而那方向,卻是與冷絕雲相對的反方向。

    “七師弟,不用追了!”

    “六師弟,四師弟,你們如何了?”這人蹲下身,掀開兩人的褲腳,隻見受傷處立刻黑了一大片,肌肉腫大緊繃。他一驚,連忙點了兩人身上幾處大穴,急道:“不好,這蛇有劇毒,七師弟,快扶他們去找師父。這裏暫且由我來守。”

    “好!”

    黑暗中的冷絕雲見到三人離開,自負的笑了笑,這個結果出乎她的意料,她很滿意。

    她蒙上麵,光明正大的走出樹叢。

    “什麽人?”那人一驚。

    “閻王!”說罷,冷絕雲身影如鬼魅般期身到了那人附近,那人也不愧是雲乾的第二弟子,見此飛快後退,一邊退,一邊拔出腰間的劍。誰知冷絕雲比之更快,右手翻腕擒下那人持劍的手,幾個旋轉,劍已到了她的手中,而左手卻向他項間探去。

    那人反應異常靈敏,雙手既不阻止冷絕雲持劍的手,也不阻止她扣在他項間的手,而是運用真力,雙掌前推,直取她的胸口。

    “晚了!”忽然,他看到眼前的蒙麵人笑著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而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在消失。他忽然有一種恐懼感,想喊人來,然而剛張口就失去了知覺。

    冷絕雲輕輕脫下手上一層薄薄的黃膜,輕蔑地一笑。而後大步走入山洞。

    山洞外,什麽都沒有留下,哪怕是屍骨。解決此人,隻是在眨眼之間,快的連他發聲唿救的機會都沒有。冷絕雲手上有白水宮的魔水,從她的手碰到那人時,他就輸了。

    山洞內,冷絕雲謹慎的一小步一小步走著。她皺著眉,覺得這山洞裏的布局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見過,與記憶中僅存的一小部分片段融為了一體。

    她抬步,卻沒有踏下,想了想,隱約的記憶告訴她如果踏了這一步,將會被萬箭穿心。她猶豫了一會兒,收迴步子,踏向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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