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徐徐,自離那片樹林之後,已行了兩三個時辰。時近黃昏,可那馬兒卻依舊不緊不慢的的走著,與主人一樣的悠閑。

    沈衝兄妹遠遠的跟在後麵,他們已走了兩三個時辰,早已精疲力竭。可這條路似乎很長,望不到盡頭是何地。四處的山脈卻是越來越青蔥,不似先前走來時所看到的荒涼。

    沈衝不知道是該感謝這匹馬的慢速,讓他們可以一直跟上,還是該抱怨,這麽久,也還未領他們離開這地方。車中的少年毫無動靜,沒有下過馬車,沒有發出過一絲的聲音。沈衝甚至可以確定,那少年此刻定然還是自己下車時侯的那個姿勢。為什麽會這麽想,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其實早在一個時辰前,沈衝便已後悔自己的決定。早已發現那少年與自己不同“路”,又怎會認為,她的目的地與自己相同呢?

    “二哥,她到底要去哪兒?”一旁的沈明珠終於開口問道。從下了車,她便一直沒有再講過話,隻是安安靜靜的走著,不時看看周圍的環境,不時略有所思的低頭,看那樣子似乎是要把這條路牢記。她沒有抱怨,也沒有喊累。隻是這時,卻似乎忍不住了。

    沈衝搖搖頭,道:“不知道。”這地方他從未來過,卻隱約覺得好像聽到過這樣類似的環境。離鎮數百裏,坐落群山中,四無人跡,其蔥鬱最甚者便是所在之處。這說的是哪?記不清了。

    前方,噠噠的馬蹄聲終於停止。

    沈衝兄妹驚喜的抬起頭,以為終於要離開這裏了。可是放眼望去,依舊是一片石子路,路旁青山高聳,與走過的路一樣。可是馬兒卻不再往前,它停在那片山的山腳下,低著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麽。車內也無一絲聲響,安靜的好像裏麵根本沒有人。

    沈衝更加驚疑,他越來越確定這地方與他記憶中的所聽到過的地方是一樣的,馬車所停的那片山,正是這四周山脈中最蔥鬱的一座。而且,他發現,這座山的四周有不少人,身穿黑衣,隱匿在山林之中。

    約半盞茶的時間,從馬車正對的那條山林小道上,浩浩蕩蕩的下來數十人,分列兩側。他們的步伐輕盈卻急促,踩過斷枝殘葉卻不留半絲痕跡。走在前方的是十幾個身著灰色粗布,奴仆打扮的男子,後麵又跟著十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神色淡定,十分有秩序的列於馬車兩側,恭敬跪地。

    沈衝兄妹驚異異常,這少年果然不是普通人。沈衝連忙拉著沈明珠,躲到一旁一塊突出的石塊後。

    隻見那些人中間,緩緩走出一位白衣公子。他麵容清雅,笑意淡淡,眸含柔情。款款走近,如踏雲而來,衣袂成風,墨發如綢。他來至馬車旁,微微彎腰,道:“恭迎莊主!”這聲音溫潤如玉,滑而清明,令聽者舒心。

    車下所跪眾人亦同聲道:“恭迎莊主迴莊!”氣勢如巨浪翻滾,來時激烈不可擋,去時風輕雲淡,不落一絲波瀾。

    馬車車門陡然打開,一道黑影如風掠過。落至地上,不泛起一絲塵埃。銀色的麵具折射出太陽的光輝,飛舞的黑發纏住輕盈的微風。少年的身材並不高大,但挺拔的背脊透著強烈的高貴。陽光下,清風間,她側頭,眼中笑意濃濃,輕靈的聲音緩緩道:“秦先生客氣了!”

    秦少泉微微一笑,道:“莊主,請!”

    冷絕雲頷首,抬步向山上走去。其餘眾人連帶著那匹馬車尾隨於後。

    秦少泉留於最後,他隨意望了一眼四周,忽的,又微微一笑。

    如果說剛才隻是“驚訝”,那麽現在沈衝兄妹的心情已經難以用“震驚”來形容了。見到傳聞中的斷月莊主已經夠震撼人了,現在卻發現這五年來江湖盡知的風雲人物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實在難以讓人接受。

    怪不得,這裏的環境會如此熟悉,會感覺曾聽人說過。斷月山莊所在早已不是秘密,莊內的乾坤才是江湖中人更想知道的。不過既然知道這裏是斷月山莊,那麽迴去的路估計也能自己摸索到了。

    “二哥,她……她是……”沈明珠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知道就好了,我們趕快迴去吧!”沈衝拉起在驚愕中難以迴神的小妹,快步離開。他忽然聽到樹林間有“沙沙”的聲響,他知道是剛才看見的黑衣人,也猜測到這些人定時七世家或者邪道中人所派來的探子。斷月莊主忽現,這些人定要迴去稟報,恐怕江湖中將起波瀾。他想著,不由得又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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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斬天雲家,花園。

    一位中年男子微微彎腰,專心的修剪著眼前的一盆花卉。他穿一身灰白色的便衣,神色平靜而安詳,卻透著一種無法掩蓋的威嚴。他的身後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可是他的眼中卻含著太多太深的寂寞與憂傷。頭上的白發,眼角的皺紋,又體現著主人所經曆的滄桑。

    隨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位年過六旬的的老人出現在他身後,躬身道:“老爺,斷月山莊的探子迴來了。”

    “哦?叫他進來。”他的語氣平淡,手上的剪刀也沒有一絲的停頓。

    “是。”

    不一會兒,一個黑衣人匆匆進來,跪於雲乾身後,道:“家主,斷月莊主出現了。”“哢”,一朵珍貴的香雪蘭從主枝上緩緩掉落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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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上官,書房。

    “此話當真?”一位青年男子斜斜的靠在紅木的椅背上,他皺著眉似是在思索著,但不知為何,雖然是這般鄭重的神色,卻給人一種假正緊的感覺。思索良久。他緩緩放下一粒黑子於眼前的棋盤中,頓時,笑靨如花,“看你還不輸。”他道,可是棋盤麵前除他之外,並無他人。

    聽到來人的迴報,他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棋盤,但眼波的一絲閃動,已表現了他的疑惑。他著一身淡青色的綢衣,衣上繡著華麗的暗紋圖樣,烏黑茂密的墨發用一根青色短簪淺淺挽起。放蕩不羈的外表中,卻有著一雙精明的眼眸。殷紅的嘴唇上揚,帶著春風蕩漾的笑容。

    “屬下親眼所見。”

    上官汐放下棋子,喃喃道:“莊主迴莊?難道她以前不在莊中?這會又突然大張旗鼓的迴來……這老家夥究竟想搞什麽鬼?”

    “呃……家主,其實她還不是老家夥。”

    “嗯?什麽意思?”

    “雖然那斷月莊主帶著麵具,屬下無法看到她的真容,但觀其身量與氣質,屬下覺得那斷月莊主恐怕還是個少年?”

    “戴麵具的少年?”上官汐忽然魅惑的一笑,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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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月南宮,正堂。

    “啪!”一隻精致的茶杯在地上展開零碎的花瓣,清脆的聲響驚動了堂內沉靜的空氣。

    “玥兒,你怎麽了?”南宮明端坐於正位之上,疑惑的看著南宮玥。

    南宮玥從震驚之中迴過神來,錯愕道:“沒……沒什麽,孩兒隻是沒想到這斷月莊主竟會如此年輕。”

    南宮明讚同的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年輕了些,不過為父更懷疑這些年來斷月山莊的手筆,恐怕不是一個小小少年能出得起的。”

    南宮玥思索了一會兒,道:“您的意思是斷月山莊真正的掌權者其實另有其人?”

    南宮明歎道:“難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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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弓沈家,遊廊。

    沈崢把愜意的玩著籠裏的金絲雀,聽著金絲雀掙紮的叫聲,他方正的臉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她竟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暴露自己,真是活的不難煩了。

    “爹!”

    “爹爹!”

    沈衝,沈明珠從遊廊另一邊匆匆走來。

    “嗯,一天未歸,去哪裏瘋玩了?”沈崢似乎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女會遇難,畢竟這江湖中,還沒有人敢動七世家的人,所以即使沈衝兄妹一天未歸,也毫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才不是呢!”沈明珠一把挽住沈崢的手臂,嬌聲說道:“爹爹,是白水宮的人,女兒差點就見不到您了。”

    “哦?”沈崢轉過頭看向沈衝,沈衝點了點頭。

    “那你們是怎麽迴來的?”沈崢問道。

    沈明珠神秘的說道:“爹爹,說出來恐怕您也不信,我們竟然遇到了那斷月莊主,是她‘救’了我們。”

    沈崢驚訝的說道:“斷月莊主?衝兒,是這樣嗎?”

    沈衝恭敬道:“是的,爹!”

    “可是她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救你們呢?”沈崢疑惑的問道。

    沈明珠搖搖頭道:“不知道。”

    沈衝沒有說話,但是他知道,那少年並不是有意救他們的,她甚至都沒有將他們看在眼裏。

    “衝兒,那麽你怎麽看這個斷月莊主?”

    “深不可測。”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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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刹宮。

    高高的主座上,男子靜靜的聽著下屬的迴報。他帶著一張猙獰的修羅麵具,看不清容貌,亦看不清此時的神色。蓬鬆黑發用一根長長的黑色緞子鬆鬆的係著。他的身材魁梧,著一身棕黑色的蟒袍,腰間配一塊長形墨玉。他沒有說話,但整個人卻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的手指有規律的敲擊著一旁的茶幾,似在思索著什麽。

    聽完消息,他揮了揮手,那人恭敬地退下。他的身體微微向後,靠在雕刻有蛇形圖騰的座椅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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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凊海,華船。

    華麗的船隻悠閑的飄蕩在凊海之上,蕩開了一圈圈的漣綺。如青天懸掛的一輪明月,散發著明麗的光亮。

    白衣男子靜靜站在船頭,如清水蕩漾的眼眸出神的望著遙遠的彼岸。他的眉如柳葉細長,他的眼如春風含柔,他的嘴唇是桃瓣初開。他著一身月白色的寬大長袍,袖口和衣邊繡著幾朵白色潔雲,襯出主人的清雅。他的嘴角含笑,溫暖卻慵懶,風流卻漫不經心。披散的長發如瀑布傾斜,散在海風中,與那飄飛的衣袂共舞。他頎長纖細的身影就這麽獨立著,宛如一朵玉蓮獨開於天地之外,不沾染一絲紅塵之氣,又如從天而降的仙人,欲乘風歸去。他的美與超然的氣質,是世間的文字難以形容的。

    他展開纖長的手指,如玉的肌膚似有熒光流動。手掌中一抹碎紙片隨風飄散,他輕輕說道:“為什麽我每次來中原,首先聽到的總是你的事呢?”他的聲音清潤卻帶著一種魅惑,他又忽然輕輕笑了笑,天地間似有一抹光華綻放,靜湖中似有一圈漣漪無故蕩漾,四季百花莫然失色。他道:“絕雲,五年不見,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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