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阿寶的話,看著他委屈的小臉,突然感覺有點恐懼。


    何壽曾經在搬走摩天嶺後,在那個由摩天嶺所鎮著的所謂西之歸所,見過阿寶給我遞刀幫忙,殺阿寶的畫麵。


    原先我們並不太在意這個,畢竟我從來沒有動過殺墨修造蛇棺的想法。


    阿寶雖然無論什麽事情都會幫我,可和墨修的感情也還算可以。


    那種情況出現的幾率,其實並不高。


    但現在……


    好像時有時無的有些事情,冥冥中讓阿寶對墨修有了隔閡。


    比如這一次,我們隻不過出去看看,就同時碰到了霓裳門和童子教。


    明明我先碰到霓裳門,可懲戒墨修的,卻恰好是童子教!


    我原先聽墨修說那些,是沒有什麽感覺的。


    但就在剛才墨修還在說的時候,阿寶卻突然清醒了過來。


    我不知道阿寶聽了多少前麵墨修相關的認罪的話,但光是他清醒時的那幾句,就夠他這幼小的心理埋下些什麽了。


    阿寶本身就敏感,還有著微微的自卑。


    以前在清水鎮,他就感覺自己與眾不同,被罵是“妖怪”。


    後來又跟我聚少離多,越發的敏感。


    我突然不知道怎麽和阿寶解釋,隻是輕輕摟著他,對著他的傷口吹著氣道:“那些都是被神母侵占了意識後,說的糊話。”


    “阿寶見過意識被侵占的人嗎?”我努力想挽迴,卻發現很難挽迴。


    感情這個東西,其實和一個蛋一樣,如果沒有裂痕,就是一個完整的蛋,裏麵能孵化出新的生命。


    可一旦出現了裂痕,不管如何小心翼翼的護著,如何精心的保養。


    總有一天,裏麵的蛋液會變質。


    就算不變質,也很難孵化出新的生命。


    我抱著阿寶,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去講這件事情。


    而且這些東西,連一個大人都很難逃脫這種複雜的心理暗示,阿寶一個孩子,怎麽避得開。


    像天眼神算老周的那段批命……


    讓我一直自責,一有什麽事情,就往那個方向想。


    到後來天譴,也還是因為這個。


    想到這裏,我轉眼看向胡一色,他一時也有點迷茫。


    但看著阿寶,還是從懷裏掏出一瓶藥遞給我道:“問天宗何歡的傷藥。”


    何歡的傷藥確實不錯,胡一色跟問天宗的關係也不錯。


    我接過傷藥,灑在阿寶的肩膀上。


    明顯有點痛的,阿寶肩膀一聳一聳的,手緊抓著我。


    但隨著指尖摳出了一點點的印記,阿寶看著那摳出來的印子,又慢慢鬆開了。


    還很乖巧的幫我揉了揉那摳出來的指甲印,還幫我吹了吹氣,抬著黑油油的眼睛,巴巴的看著我:“阿媽,不痛吧。”


    他那語氣中盡是討好,胖嘟嘟的指頭一下下的撫著那掐出來的指印,生怕留下什麽痕跡。


    可明明相對於他被咬掉血肉的肩膀,這點指甲印,什麽都算不上。


    他傷口灑藥,痛得直縮縮,他都好像沒感覺,卻關心著我手腕上掐出來的指印。


    我朝阿寶搖了搖頭,想朝他笑,卻發現臉部發僵,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隻是努力的勾著唇,做出一個笑的樣子,小心的將藥粉灑在他肩膀的傷口上。


    幫他輕輕的吹著氣:“阿寶痛嗎?”


    阿寶立馬忙不迭的搖頭,滿臉緊張的看著我道:“我沒有怪阿爸,可當時那些話,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出來的。”


    我灑著藥粉的手頓了一下,一大團藥粉滾了出來,跌落在阿寶滲染著血的後背。


    看著米白的藥粉被血滋滲著,我突然感覺眼睛有點刺痛。


    也就是說,阿寶在迷魂的情況下,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那麽,也有可能聽到了墨修說了什麽。


    如果墨修也知道呢?


    我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麽這麽恰好是童子教抓走了墨修和阿寶了。


    眼前不由的閃過沐七滾動巨石擋著的那條小道……


    一旦神母想要阻住某條路,將我們驅趕到另一條路,她有的是辦法。


    隔閡這種東西,如果有一方不知道,慢慢的彌補還是可以裝假沒有的。


    現在墨修和阿寶,都知道對方說過這些不好的話……


    而且墨修原先就對阿寶有所隔閡。


    伸出手指,小心的將那一團藥粉抹勻,我緊抱著阿寶的胳膊,朝他輕聲道:“你也知道,你不是有心的。那阿爸說的那些話,也不是有心的。”


    “可我沒想過殺了阿爸。”阿寶小小的身子慢慢的往前傾。


    耳朵貼在我心口,小手輕輕的撫著我隆起的小腹,小心的道:“阿媽你沒有心跳,難受嗎?弟弟是你和阿爸親生的,以後它出生了,我會好好照顧它的。這樣阿爸就不會生阿寶的氣了!”


    我在阿寶後背上抹著藥粉的手,突然有種微微的顫抖。


    一邊的胡一色,卻突然朝我道:“這個時候,再多解釋都沒有用了。”


    我抬眼看著他,嗤笑道:“看樣子,神母也不隻你一個引路者嗎。”


    九尾明明是在塗山,怎麽出來的?


    胡一色也微微失神,朝我輕聲道:“我從來沒有見過神母,也不過是冥冥中受她指引。說不上引路者,隻是……”


    “隻是你感覺她在幫你,可如果你和我沒有區別呢?”我將阿寶背上的傷口都敷好藥。


    胡一色倒是配合著幫我將阿寶的衣服烘幹,苦笑道:“我和何家主,怎麽可能沒有區別。你畢竟是各方角逐的對象,我不過是一個工具人。”


    我等他衣服烘幹,幫阿寶穿好,係著係帶。


    看著胡一色道:“同為被執之棋,還分什麽車馬相士啊,反正是被執棋的人挪來挪去!”


    “隻不過,這棋盤之上,胡先生認為,你是哪一種棋子?”我將阿寶的衣服係好。


    慢慢抱起他,撫了撫小腹道:“我也不是什麽將帥,怕是我腹中的蛇胎才是。所以……”


    “棋盤之上,一切皆可犧牲。那這樣的話,胡先生和我,又有什麽不同?隻不過各走其路,各司其職罷了。”我抱起阿寶,朝著竹屋走去。


    胡一色眼中迷惑之色不減,卻還是忙道:“食胎靈在竹屋,你懷著蛇胎進去……”


    “她至少現在不會吸食蛇胎的生機。”我扭頭看著胡一色,輕聲道:“胡先生想想自己的處境吧,我和那個食胎靈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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