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龍夫人說的是事實,因為從青折教我落地生根後,我更加清晰的感覺,額頭這根鎮魂釘鬆得厲害了。


    這會額頭那種緊繃感沒有了,我看不見自己的額頭,所以也不知道鎮魂釘有沒有鬆。


    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我現在的樣子,怕是有點嚇人……


    龍夫人臉帶悲傷,沉眼看著我:“青折自己殺不得你,這是要讓你遭天罰而死了。何悅,收了你的黑發吧,這些地龍不過是我用秘術從這地底引出來長大的,你吸食了這些,沒用的。”


    她說得好像無比的痛心,似乎我做這些事情,傷了她的心。


    可我卻昂頭看著她,任由黑發紮入這些在水麵扭動的蚯蚓裏:“龍夫人,在害怕對嗎?我不管吸食這些地龍裏的生機有沒有用,我隻要弄死它們,攔著你,不進迴龍村就行了。”


    龍夫人眼角跳了跳,慢慢抬起身子,看著那些地龍慢慢被我黑發吸幹。


    輕聲道:“你這是寧願自己遭天譴,也不願讓我入迴龍村了?”


    我隻是引著黑發,在水裏浮動。


    這會所有的黑發就像我每一根觸感神經,我能感覺到黑發碰到的每一個東西。


    龍夫人雖然和我說著話,可地底卻還有很多東西鑽出來。


    拳頭大的螞蟻,碗口粗的蚯蚓,一些古怪的蟲子,成團的從水底浮起來。


    這些東西明顯都受了龍夫人的術法,一浮出水麵,就分成兩波,朝著我和何壽遊了過來。


    何壽似乎怕這些大螞蟻,朝我吆喝著:“弄死它們!我不能動,何極一離開這裏,這臭婆娘就會破了土牆進入迴龍村。”


    我黑發慢慢延長,不管水底湧出來什麽活物,全部纏住,不讓它們靠近何壽。


    水越漫越深,我就算有黑發在洪水中穩住,可還是被淹沒到了嘴巴。


    可我不敢動,我能感覺到龍夫人在地底布下了什麽,隻要我一動,那些東西還會從地底鑽出來。


    何壽眼看我就要被淹死了,朝我大吼道:“何悅,你過來啊。你這是要淹死自己嗎?”


    黑發在渾濁的洪水上飄蕩,我對何壽的聲音置若罔聞,隻是抬眼盯著龍夫人。


    她站在水麵上,依舊低頭看著我。


    其實我最多也隻不過是看著她的鞋……


    那樣的雪地靴,我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那是去年過年的時候,一家人逛街買新衣服的時候買的。


    一家三口,一人一雙,當時導購還高興的說我們一家感情真好……


    我在水裏的手握著弓不敢鬆開,黑發鋪滿了水麵,漂浮在水中,連土底也不敢放鬆。


    隻要龍夫人敢引出地底藏著的東西,我立馬就會引著黑發纏過去,吸食掉生機。


    水越漫越深,我鼻子都被水淹沒,不時有浮著的枯枝落葉擦著我鼻梁飄過。


    龍夫人沒有動,我也隻是盯著龍夫人那踩在水麵的腳,她如同一根浮木,無論水怎麽漲,卻濕不了她鞋底半分。


    我和她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敢亂動。


    眼看洪水順著鼻梁一點點的往上,我依舊平視著……


    遠處摩天嶺卻突然傳來了“轟”的一聲,一陣巨大的紅光從尋木翠綠厚重的樹叢中展翅而出,長嘯一聲,連整個巴山都在震動。


    那是一隻巨大的黑鳥,鳥身漆黑,外罩紅光。


    腹底三足,展翅之間,紅光如同旭日般升起時的火一樣,對著那叢叢的尋木叢就扇了過去。


    尋木叢立馬被淹沒在火海之中,那隻巨大的黑鳥,立馬展翅朝這邊飛了過來。


    “三足金烏……”龍夫人喃喃的說了一句,卻低頭看著我。


    她的眼睛變成了幽幽的綠色,好像深如琥珀。


    俯身看著我,雙眼中的綠光好像照透了我的眼睛。


    我聽到腦中那個嗬嗬笑的聲音,慢慢的變成了歎息。


    瞬間明白,龍夫人是看著透過我,看著我腦中那個存在。


    “你當初,居然將這個留給了一個孩子……當初阿問才多大?你居然將三足金烏留給了他!”龍夫人好像不敢置信。


    臉帶著苦笑:“你知道三足金烏對我們意味著什麽,你居然留給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孩子!”


    龍夫人眼神慢慢變得犀利,正要朝我伸手。


    我卻感覺後背越來越熱,一聲清嘯響徹得連水麵都起了圈圈漣漪。


    就算這裏水多,我依舊感覺到炙熱。


    阿問催著三足金烏,展翅立在我身後,沉聲道:“龍夫人,退出去吧。巴山已經認何悅為神,在這裏,她沒有同意,你強攻不進的。”


    “我當真小看了你,居然狠心傷了青折,也要來救她。”龍夫人伸手指了指我:“你看看,她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龍夫人從看到三足金烏後,整個人都有點激動。


    我卻不敢放鬆半分,黑發依舊往地底鑽,似乎碰到了什麽東西。


    黑發爬了好一會,也隻碰到幾片鱗,從觸感上看,光是那鱗就有半張桌子大,而且堅硬無比,黑發鑽不進去,碰到後,那東西也沒有感覺。


    龍夫人果然在迴龍村的地下,還藏了大殺器。


    “龍夫人,現在事情都不在你們掌控之中了,走吧。”阿問催著三足金烏展著翅膀,微微的扇動。


    龍夫人好像很傷感的看了一眼三足金烏,伸手想去摸它,可一伸手,卻又似乎被灼傷了,隻得收迴。


    低頭看了我一眼,直接沉入了水底。


    我紮入地底的黑發,感覺那長著堅硬鱗片的東西,也沉入了更深處。


    遠處似乎有著龍蛇嘶吼的聲音傳來。


    阿問收了三足金烏,轉身到我身前。


    他一看到我的眼睛,雙眼跳動了幾下,臉色瞬間變僵。


    卻還是朝我伸了伸手:“他們走了,上來吧。”


    我下眼皮的睫毛都已經觸到水了,黑發確定那個厚鱗的東西消失後,這才敢將手抬起來。


    握著弓的手,都已經泡得發僵了。


    阿問一把將我拉起來,大步就跨到了何壽的龜殼上。


    何極這會卻連血都吐不出來了,看到阿問,好像鬆了口氣,直接昏倒在何辜懷裏。


    何辜卻擔心的看著我,確切的說,是看著我的眼睛。


    我有些失笑的將長得過份的黑發從洪水中扯出來。


    一抬頭,就見一身枯黃的青折順著湧動洪水,一步步的朝這邊走過來。


    無論是身上的衣服、鞋子,還是她的臉色頭發,都是那種落葉的枯黃,而且好像是被火燎過一樣發著焦。


    原本查看何極傷勢的阿問,後背發僵,立馬站了起來。


    沉眼看著她:“青折……”


    青折嘴角勾著冷笑,一步步的走到何壽的龜首前。


    盯著我眉心看了看:“鎮魂釘鬆落了啊,何悅,你快要遭天譴了呢。我不殺你,自有天道絞殺。那種不用修行,隻要心中悲憤失控,就能汲取其他生物生機作為己用的感覺,是不是很好?不勞而獲啊,很舒服吧?”


    “青折!”阿問盯著她,沉聲道:“我不會讓她遭天譴的。”


    “你不會,也沒用啊。”青折聲音空靈得好像風刮過樹稍。


    伸出如同枯枝的手,掃了掃身上枯黃的裙角,盯著阿問道:“阿問,今日你驅三足金烏破我一木成林,燒毀我半具真身,就算我還了當年你將我折下,保我一命的恩情。”


    “從此之後,你我恩斷義絕,。再見,你若要再阻攔我殺她,我必不留情。”青折指尖輕輕用力,那枯黃的衣裙化成飛灰。


    我將黑發慢慢拖上來,卻還是能感覺阿問身體發著僵的。


    他盯著青折,喃喃的道:“當年,她是親眼見我將你從尋木上折下,揣進懷裏的。”


    “她知道尋木片葉殘根都可再生,卻還是讓我將你帶走,她知道你會活下來,可她卻沒有阻止我,你不明白為什麽嗎?九峰山是她告訴我的,她知道在那裏,你能長得很好,我才將你種在九峰山。”


    阿問急切的解釋著:“青折,她當時隻是沒有選擇。”


    “我不管她有沒有選擇,可她終究是滅了我全族。”青折盯著阿問,冷嗬的道:“這種恨,你不懂。”


    青折沉沉的看了我眉心一眼,緩緩後退了一步,瞬間消失了。


    “青折……”阿問抬腳想追,可一抬腳,胸膛震動,一口淡金色的血水湧出。


    他身子一晃,居然朝著下麵洪水中栽去。


    我忙引動黑發將他拉住。


    何辜急忙將昏倒的何極放在龜背上,伸手抱住他。


    阿問擺著手,張嘴還要說什麽,卻沉眼看著遠處。


    我和何辜順著他目光看去,就見墨修一身黑袍,站在遠處沉沉的看著我們。


    他目光掃過我眉心,落在我雙眼的地方,嘴角帶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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