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碧海蒼靈裏的東西,無論是纏扭動的竹根,還是可斷發的竹葉,都是壓製我這些撿來的術法的。


    連柳龍霆都在竹根網湧動時,不知道被這些移動的竹子驅開去了哪裏。


    我心裏頭正著急,卻感覺一條條竹根已經紮入了身體裏。


    沉吸一口氣,我幹脆拚死一博,任由竹根紮進身體裏。


    閉著眼睛,感覺這竹根的根須帶來的觸痛感,然後再次想像著這些東西,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青折沒有殺了你,居然還教你落地生根!”那聲音似乎男似女,夾著無比的怨恨。


    我任由痛意湧遍全身,神念慢慢發沉,腦中好像那個聲音好像輕歎了一聲,跟著眉心一陣陣的清涼,能明顯感覺到那枚鎮魂釘動了一下。


    可也就在同時,我能清晰的感覺那些竹根另一頭,似乎是什麽活著的東西,並且還能試著引動竹根時,所有的竹根似乎受到了巨痛,突然縮了迴去。


    原本紮進皮肉裏的竹根須也全部扯了出來,痛得我悶哼一聲。


    一睜開眼,就見墨修騰空而下,手中一節火鞭,對著四周“啪啪”的抽動著。


    墨修的火鞭,其實就是那本體的燭息鞭,所抽過的地方,騰在半空結成網的竹根立馬化成灰燼。


    竹子化成的蛇身,嘶嘶的叫著,竹搖搖晃的簌簌聲和蛇信嘶鳴聲纏在一塊。


    時而人言,時而蛇語,好像有點混亂,可我卻依稀能聽到:“蛇君,蛇君,殺了她!殺了她!殺……嘶……”


    墨修卻好像沒聽到,隻是握著鞭子,啪啪的抽著。


    火鞭所過之處,盡化成灰燼。


    我沒想到墨修會到這裏來,不由的摸了一下眉心,那裏剛才好像動了一下。


    墨修火鞭抽動,四周瞬間變得焦黑。


    連原先那些如同有蛇般遊動的異響都沒有了,似乎就是一片普通的竹林。


    “我不是讓柳龍霆送你迴巴山了嗎?怎麽到這裏來了?”墨修將火鞭收起,沉眼看了看我。


    解開黑袍給我裹上:“這整片竹林就是一棵竹子,你這等於入了人家的甕中。又處處克製你,你進來,等於送死。九嬰的燒傷還沒好,這就又添新傷。”


    我看著他自然的幫我係著衣帶,縮著手,將裏麵破破爛爛的羽絨服扯掉:“我來找於心鶴,她快要死了。”


    “我知道。”墨修居然很平靜的應了一聲。


    我抬眼看著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墨修隻是幫我將衣帶係好,沉聲道:“我時間不多,直接帶你去見她吧。”


    我苦笑了一聲,果然墨修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得多。


    他身份高,實力強,看到的是全局。


    而我身份古怪,實力菜不說,還到處有著莫名其妙想殺我的人。


    能看到的某個點,還是墨修他們願意讓我看到的。


    在這裏竹林裏,墨修也不好施術法,隻是拉著我往前走。


    看著我們牽在一起的手,感覺我和墨修明明一直在一起,無論多少次說好坦誠相待,可終究因為我太弱,身份太敏感,墨修還是要刻意隱瞞一些東西。


    右手摸了摸小腹:“我在風城那天,腹中的蛇胎求生之下,一道黑影閃出,好像日月無光……”


    “他隻是想活著,這是他求生的本能,所以一時有些失控。”墨修拉著我的手緊了一下,沉眼道:“我和風羲談過了,她不會再計較這件事情。”


    意思就是,我做錯了。


    無論是那滿城盡亡的古樹,還是見到那個本體,以及蛇胎化出黑影而出……


    都是錯的。


    我有些落寞的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又讓你幫我收拾爛攤子了。”


    “你也是為了救我。”墨修手指在我掌心摩娑了一下,站著我立定,沉聲道:“可你現在養胎才是最重要的。”


    “何悅,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的道理你該懂的。你不該因為救我去風城,更不該想見於心鶴而入碧海蒼靈。”墨修臉上夾著疲憊和無奈。


    雙眼沉沉的看著我:“你該和當初在清水鎮一樣,明哲保身,不要想著救誰,隻要你好好養著腹中的蛇胎,等它出世,就好了。”


    看著墨修盡是疲憊的臉,我感覺胸口有點發悶。


    他說的確實在理啊,如果不是我入碧海蒼靈想看看於心鶴,他也不會趕來救我了。


    輕唿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明白了。”


    墨修似乎還想說什麽,可沉眼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臉:“為了我們的孩子,就算外麵天翻地覆,你也不用理會,好好的呆在巴山,等孩子出世,一切就都好了。”


    他臉上盡是希冀,看得我都不忍心拒絕,想點頭,可感覺到墨修一下下摩娑著的手。


    我終究隻是垂了垂眼:“先去看於心鶴吧。”


    “好……”墨修好像輕歎了一聲,帶著我往前走。


    碧海蒼靈裏依舊有著“嘶嘶”的聲音,我們身邊的竹子子好像不停的說著什麽。


    我雖不懂蛇語,可明顯這些話都是朝墨修說的。


    因為墨修走了一會後,猛的抽出火鞭,對著竹林深處抽了過去。


    連同火鞭都一塊甩了出去,沉喝道:“夠了!本君的事情,輪不到你一條竹根來指點!”


    竹林裏好像有著似男似女的聲音傳來,卻因為竹枝搖晃,聽不真切。


    不過墨修手中火鞭一閃,那聲音立馬就消失了。


    “這根竹子和青折好像是認識的,都想殺了我。”我見墨修將火鞭收了,沉聲道:“可能也是因為那個存在吧。”


    “所以你不要再出來亂走動了。”墨修好像壓力很大,拉著我一步步朝前走:“好好呆在巴山,有巴山庇護,你就不會有事。”


    我抿嘴,苦笑了一聲,連應話都不想了。


    以前我被困在蛇棺所在的清水鎮,那裏就是我的囚籠。


    我拚了命的跑出去,結果入了趟巴山,那裏成了我的庇護所,其實不過是換了個囚籠。


    腹中的孩子依舊是我的護身符,我唯一的希望。


    墨修一次次強調,生下來就好了。


    可要多久才能生下來?


    人,隻需要懷胎十月。


    可墨修提前跟我說春皇庖棲,懷了十二年,就證明我不隻是懷胎十月這麽簡單了。


    難道我就算看著外麵,滄海桑田,就算墨修跟這次被困風城一樣,也不管不顧嗎?


    我知道我腹中的蛇胎重要,可沒想到,重要到這種地步。


    腦中有些紛亂,可墨修卻突然停住了腳,朝我指了指:“於心鶴就在那裏,你去看看她吧。”


    他說得很沉冷,語氣有點不對。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隱約的竹枝中,有著一棟簡易的竹屋。


    竹子還是新竹,顏色蒼翠,所以和竹林融合為一體,不細看的話,幾乎發現不了。


    墨修明顯是沒打算過去,我朝他點了點頭,握著弓就走了過去。


    還沒等我走到竹屋前,就見於心鶴靠在竹屋的牆,朝我笑道:“我剛才感覺蒼靈異動,又見火光閃動,就知道是你和蛇君來了。你來了也好,我正好想著怎麽把事情告訴你。”


    我卻沉眼看著她:“你這是怎麽迴事?”


    於心鶴就算再怎麽強撐著笑,可整個人也瘦得跟何辜用共生術救了何壽時一樣,幹癟得像一節竹根,連眼睛都沒了光彩。


    可她的肚子,卻大得像個球,似乎隨時都要炸開了一樣,明顯整個人的精血都在聚到了她腹中。


    我想到於心眉說的,死人複生,轉生之術。


    大步走到於心鶴身前,伸手去扯她身上的衣服。


    “何悅,別看!”於心鶴想攔,可她虛弱得連抬手都力氣都沒有了。


    要不然也不會提前走出來,在這裏等著我!


    她不想讓我看到這虛弱的一麵!


    我一把扯開她身上的衣服,就見整個肚子撐脹得血管迸現,還有著什麽一下又一下的拱動著。


    可肚皮上除了迸現的血管,以及原先那些縱橫交錯的妊娠紋外,還有著鮮紅的符印。


    因為被撐大,一條條符紋扭曲得好像蜿蜒的小蛇,隨著肚皮一拱拱的,好像都在扭動。


    我看著於心鶴:“所以你要死了,就是你用自己的命養著你腹中這個孩子?”


    “這是胎動呢,你要不要摸摸?不要害怕,是正常的的。你現在還沒有,是因為蛇胎生而有靈,所以長得慢。以後有了,你就會隻感覺幸福,還可以和它說說話。”於心鶴卻好像置若罔聞,伸手摸著肚子。


    滿臉幸福的道:“隻是我沒想到這麽快,所以來沒及迴巴山找你。不過你來了,我們正好聊聊。”


    “是龍岐旭夫妻畫的符紋?”我看著她肚皮上的符紋,沉聲道:“轉生之術……你這是用自己的命,換一個孩子?”


    “何悅,其實我沒告訴你。這就是我當初答應龍岐旭入清水鎮,給你引鎖骨血蛇的條件。”於心鶴有些抱歉的看著我。


    沉聲道:“我入清水鎮,事成後,龍夫人用轉生術,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她原本沒了光彩的眼裏盡是幸福,枯瘦的臉看著我:“這不隻是我的孩子,轉生之術,就是將陰魂聚入胎中,從而重生。何悅,你能猜到這是誰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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