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穀見明他們行禮,是因為那個所謂的“巴山巫神”。


    連忙朝旁邊避開:“各位早,我們先上摩天嶺吧。”


    我話音一落,穀見明就拎過一個籃子,遞給我。


    那籃子上還罩著一層布,裏麵有著“啾啾”的幼鳥聲傳來。


    “帶上這個一起吧。”穀見明直接將籃子遞給我:“家主應該希望看到的。”


    我掀開布看了一眼,裏麵果然是那隻杜鵑鳥。


    過了兩天,這隻杜鵑好像都沒有一點都沒有長大,依舊是那種展翅想飛,卻又飛不起來的樣子。


    畢竟是我問米孵化出來的,接過籃子,就跟著穀見明他們往上山的方向去。


    洗物池在北麵,我們一行人先轉到南麵上山。


    等到的時候,卻發現摩天嶺下已經烏壓壓的站滿了人。


    無數藤條從上麵垂落,一隻隻白猿身形肅穆,站在藤條邊上。


    “這是巴山眾峰的峰主,來為穀家主送行的。”於心鶴跟我指了指:“那邊的是幾個部落的首領,巴山還是有原始族群和部落的。你看到最高的那兩人,是誇父族最後的兩個族人了。”


    巴山廣袤,神農架裏還有許多未經開化的地方,所以原始種族和部落也算正常。


    隻是我沒想到,居然真的有誇父族。


    不過並沒有神話傳說中形容的那麽巨大,但兩米多肯定是有的。


    他們穿著也並沒有什麽野獸皮毛,而是穿著很正常的衣服,就是碼子大了點。


    長得也比較粗獷,有一種野性的美。


    他們都盯著我看,而且這些人裏麵,就誇父族最大,最打眼,我瞥了一眼,感覺好像兩個都是男性啊?


    忙低著頭,朝於心鶴側了一眼。


    “如你所見,這是一對父子。”於心鶴苦笑了一聲,悄聲道:“多看兩眼吧,誇父族壽命雖長,可也就隻有這兩個了,血脈斷絕於此。”


    於心鶴的話音裏夾著一股子悲涼,卻微微側身擋著我。


    身形挺正的看著這些巴山眾峰的人,朝我沉聲道:“這就是為什麽,操蛇於家,要遷出巴山。”


    她微微往前一走,雙手輕輕一拍。


    原本都看向我的巴山人,全部都轉眼看向了於心鶴,紛紛對她行禮。


    “你跟著我。”於心鶴還了禮,朝我沉聲道:“避水符的事情,他們怕是知道了,對你多少會有些不同。”


    “何壽呢?”我轉眼看了看,並沒有見到那位大師兄。


    “蛇君不是讓他修祭壇嗎,他就修祭壇去了。”於心鶴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拉著我往人群外退了一步,雙手舉過頭頂,合掌雙擊。


    摩天嶺下,樹木傾斜,那條跟隨於心鶴進入巴山的巴蛇,從山穀蜿蜒而來,匍匐在於心鶴腳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巴蛇那跟我差不多高的蛇頭,居然朝我蹭了蹭。


    於心鶴臉色沉了沉,卻還是拉著我,腳上一縱,跨在巴蛇身上。


    朝穀見明點了點頭:“巴蛇源於巴山,今日召出來,送穀家主一程。”


    穀見明見她召出巴蛇,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著這條巨大的巴蛇,卻還是點了點頭,跟著昂著長嘯。


    那些白猿也跟著仰天長嘯,摩天嶺四周,悲涼的號角聲,沉而悠長的傳來。


    那些來參加葬禮的巴山人,或是自己牽藤往上爬,或是由白猿背負,開始攀登摩天嶺。


    巴蛇太過巨大,匍匐在摩天嶺下,所以不好先動。


    那些巴山人走過我們身邊時,都會朝我們行禮。


    我原本以為他們是敬畏巴蛇,可每次行完禮,他們都會沉沉的看我一眼。


    心裏瞬間明白了,這是朝我行禮。


    怕是今天葬禮過後,又是一通糾紛。


    “何壽為什麽不參加?”我想著有事的話,大師兄的殼還是挺好用的。


    就算打不過,讓何壽帶我跑,也快一些啊!


    “三宗四家五門,各理其事,互不幹擾。龍家所居的迴龍村陷落,問米秦家唯一的傳人身死,玄門都沒有誰家過問插手的。”於心鶴嗬嗬的苦笑。


    沉聲道:“你看這參加葬禮的種族,都是很強壯的,對不對?”


    我轉眼看去,除了高大的誇父族那對父子,其他的峰主也都是很強壯。


    其中也有兩個女峰主,頭戴五彩羽冠,身形嬌小。


    可攀藤而上,婉如靈蛇,身形輕盈靈活。


    “何悅,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巴山,就算與世隔絕,可這個世界在變,很多種族都沒了。”於心鶴輕拍著巴蛇的頭。


    轉眼看著遠處的巴山:“我聽說巴山以前有彩女族,肌膚幻彩,宛若琉璃,背有薄翼。”


    “身高宛如小兒,食花蜜,飲山泉,以闊葉為衣,鮮花為冠。棲身於山穀花叢之中,唱歌可令百花綻放,能讓種子破土而出。”於心鶴縱目看去。


    聲音和這號角一樣低沉:“可我昨天在巴山遊蕩了一天,並沒有見過彩女族任何一個族人。她們,早就絕跡於巴山,也絕跡於這世間。”


    她聲音太過悲涼,我看著那從巴蛇身邊過,一一朝我行禮的巴山人。


    大概明白於心鶴什麽意思。


    微微側身避在他們的行禮,伸手將那隻杜鵑遮得更緊。


    垂眼看著巴蛇身上的蛇紋,假裝沒聽懂的於心鶴的意思。


    她卻依舊接著道:“以前巴山的溪水中,有一種柳葉鰩魚,手掌寬大,除了雙眼兩點漆黑,通體透明,吃的小魚小蝦都能看到。”


    “身側雙鰭像是一對翅膀,可以在棲息的溪水幹涸後,展鰭飛離水麵,尋找就近的棲息地。離水的時候,它們的鱗片在陽光下如閃爍七彩。”


    “舉族遷移時,宛如一道道彩虹滑過天空,很漂亮也很壯觀。可現在也沒了……”於心鶴卻好像並沒有放棄。


    而是轉眼看著我:“何悅,你沒見過那樣的美景,你不知道這對一個巴山人,意味著什麽。”


    號角越發的沉,吹得人心裏好像也有著無盡的悲意。


    “以前巴山還有一種花,到了夜裏……”於心鶴還要說。


    我知道她是不會放棄的,抬眼看著她:“可都沒有了,是嗎?”


    於心鶴與我對視,點頭悵然的道:“是啊,都沒有了。”


    “穀家家主穀遇時,享年一千四百八十九歲,坐鎮巴山,才保穀家這千年不滅。可穀逢春,年不過百。穀家前麵許多任少主,都死了。”於心鶴抬頭看了看摩天嶺:“所以穀遇時死前,才將巴山托付給你和蛇君。”


    “可這也改變不了什麽。”我伸手撫過巴蛇身上的蛇紋。


    看著於心鶴道:“龍靈的母親,並不是什麽神。我也不是什麽巴山巫神,你自己也知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有些東西,總會消失的,這個我真幫不上忙。”我其實很能明白於心鶴的想法。


    就算操蛇於家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經遷移了巴山。


    可終究故土難離,對於巴山,還是記掛著的。


    就像那天在摩天嶺上,她對著墨修跪下,有過遲疑,卻終究是和穀見明一樣跪下了。


    “何悅,你不知道巫神對於巴山的重要性。”於心鶴好像不太想爭吵。


    隻是幽幽的道:“別說那些美好的東西,就像誇父族,以強壯和戰力著稱,可他們的母親難產而死,依舊隻剩這唯一的一對父子了。”


    “巴山所有種族,都需要巫神的庇護,才能長久。”於心鶴腰身如蛇一般的平轉過來。


    沉眼看著我:“你反正不打算迴清水鎮,巴山人也不會忌諱那個天眼神算的批命,希望你留在巴山。”


    “你既然已經猜到了,你體內這道陰魂是巴山巫神,為什麽不就留在巴山?這樣對你、對你腹中蛇胎都好。”於心鶴語氣誠懇。


    我放眼看去,一場大雨過後,巴山如同水洗,生機勃勃。


    可蛇窟所在的地方,一片慘白,十分醒目。


    於心鶴好像還要說什麽,我轉眼看著她:“於少主,你也知道誇父一族強壯能戰,可也快要絕了血脈了。所以於什麽戰力無關對吧?”


    “你們那個巫神強大,可她不死,哪有現在的我?”我沉眼看著那一片慘白的地方。


    沉聲道:“巴山所有的人,將希望寄托在所謂的巫神上,所以才走向了毀滅。”


    我指了指於心鶴:“你們操蛇於家的先祖當年為了保存血脈,選擇遷出巴山,為了什麽你還不明白嗎?”


    “於心鶴,沒有神,人活著,不能靠神,隻能靠自己!你不懂嗎?”我突然感覺有點揪心。


    沉眼看著於心鶴:“離了這片神庇護的土地,你們操蛇於家不也延續得很好嗎?”


    “外麵的普通人,也沒有什麽神的庇護,他們不也是高速發展,繁衍生息嗎?為什麽你們總是記掛著所謂的神?”我胸口有什麽壓製不住。


    沉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巴山從來就沒有過巫神。龍靈她的母親,從來都不是神,她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普通人!”


    巴山人的毀滅,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麽巫神之死。


    而是因為他們不肯走出去,固步自封。


    將什麽都寄托在了那個所謂的巫神身上,所以才造就了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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