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壽明顯看出了那隻小絨雞,是什麽。


    我捧著那隻小絨雞,心裏倒也沒什麽波瀾了:“這看上去是隻雞啊?”


    旁邊一個穀家人,將那隻小絨雞小心的放在一個裝衣服的籃子裏。


    何壽隻是嗬嗬的輕笑:“穀遇時……”


    見旁邊都是穀家人,又忙改口:“穀家主深思遠慮,怎麽可能隨隨便便拿兩個雞蛋,讓你問米。它再像一隻雞,可它內裏明明是隻杜鵑!”


    他說這個的時候,還特意瞥了一眼於心鶴。


    朝我沉笑道:“穀家主肯定用了什麽瞕眼法,或者什麽術法,讓這隻剛孵化出來的杜鵑和它的蛋,看起來和雞一樣。但我就不信,蛇君看不出來。”


    我心中微微發酸,這一個個的算計著比誰都深。


    一個個看出來了,又裝假沒看出來,就我一個被蒙騙在鼓裏。


    怪不得,穀遇時從來沒有說過是“雞蛋”,隻是說“蛋”。


    而且正好用來問巴山的現在和未來。


    杜鵑鳥在古蜀神話中,傳聞是望帝杜宇所化。


    所以才會有“望帝春心托杜鵑”,以及“杜鵑啼血猿哀鳴”的詩句。


    隻是何壽說這個的時候,一直看於心鶴,這大概就有意所指了。


    於心鶴性子平和,但談及當年於家遷出巴山時,也是對著穀逢春厲聲喝色的點明,操蛇於家才是巴山神之一脈。


    可見穀家留在巴山,就跟這杜鵑一樣,鳩占鵲巢。


    我一時也有點不明白,為什麽穀遇時,問個米,費了那麽大的盡,用了個寓意不好的杜鵑鳥蛋?


    這是暗中罵自己,還是另有什麽安排或是暗指?


    我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去想了。


    這些人精做事,實在是九道十八彎。


    我伸手解開墨修的外袍,旁邊的穀家妹子立馬打算來接。


    “不用。”這畢竟是墨修的外袍,還是少讓外人碰的好。


    我抱著那件外袍,想了想,自己拎了桶水,打算也澆洗一下。


    可水剛沾到外袍上,那外袍就化成一道黑影,直接消失了。


    我忙伸手想去抓,可哪抓得住啊。


    “嗬!哎,你還說是開了慧的,這麽傻,沒有墨修,當初你們迴龍村的事情,你估計活不過一晚。”何壽這會化成一隻烏龜,讓人家給他涮發白的龜殼。


    沉聲道:“那是墨修的皮幻化的,人家走的時候,沒帶走,是怕你再出什麽事,留著保護你的。可你一脫下來,原主不在身邊,皮不得自己跑迴去啊?”


    “可墨修不是沒有蛇身嗎?”我不習慣人伺候,自己勺著水往身上澆。


    還別說,這大冬天的,往身上澆冷水,那感覺,當真是……刺激。


    換成以前,我肯定受不了。


    可這大半年來,在墨修那陰陽潭裏,來來去去的,泡多了,倒還習慣了。


    何壽這會倒是享受著涮殼:“人家是道蛇影沒錯,可人家也是蛇君啊。你還隻不過是……”


    他說到這裏,似乎卡住了,頭往龜殼裏一縮。


    再探出來的時候,好像怕冷,唆唆的道:“我先去泡會,這殼都白了吧?老子好好的玄龜,怕是要變成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隻白龜了。”


    他說到這裏,似乎又很來勁了。


    扭頭龜首看著我:“唉!你幫我看看,白龜是不是更稀奇?那我是不是自己能獨立成一個物種?”


    然後也不變成烏龜了,直接朝穀見明換衣服的山洞去了:“我去問問,白化如果不洗掉,會不會活得更久。這也算是變異了吧?”


    他走了幾步,又轉眼看了看我:“你可別犯傻哈。墨修看出這是一隻杜鵑,沒告訴你。真的是為了你好!”


    “你想想,當時你對穀遇時還挺感激的。結果墨修告訴她,她一直在算計你,你心裏得多難受啊。”何壽又瞬間化身成情感大師。


    點了點我道:“他一個當女婿的,跟他嶽父嶽母,也就是你爸媽混得這麽好,這不是促進你們大家庭和諧嗎?你這麽一想,就舒服多了,對不對?”


    他解釋得,還挺像這麽迴事的。


    就是一邊說,頭一邊朝旁邊處晃。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是在巴山,我們得注意著點。


    我有點啼笑皆非,朝何壽輕笑:“知道了。”


    “我這當大師兄的,為了你,真的是操碎了心就算了,還總是冒著被絞碎龜殼的風險。”何壽哎哎的歎氣,這才進去。


    旁邊的穀家妹子,好像根本沒聽到,隻是幫我又拎了兩桶水過來。


    我拿著瓢,一瓢瓢的冷水,從頭頂澆下去。


    蛇窟並不在這個方向,所以從這裏看下去,根本看不見。


    清澈的水從頭淋到腳,並沒有什麽白色的東西衝下來。


    我睜著眼,看著水嘩嘩從額頭流下來。


    看著那隻在籃子裏跳動的小絨雞,心也慢慢變冷。


    傳聞望帝愛民如子,在位期間,有一具浮屍逆流往上漂,蜀人救活後,這人說自己叫鱉靈。


    因很會治水,成了蜀國的功臣,可就在鱉靈外出治水的期間,望帝居然和鱉靈的妻子偷情。


    被鱉靈發現後,望帝這才禪位給鱉靈,獨居西山化成杜鵑鳥。


    卻日夜哀啼,聲聲泣血。


    但也有傳聞,是鱉靈在位期間,民不聊生,望帝哀其民,這才啼血。


    這中間,也有一段禁忌的情愛,還涉及到古蜀國的帝位傳承。


    與龍靈母親和魔蛇的事情,雖說不相近,卻相似。


    杜鵑啼血,望帝春心。穀遇時到底想說什麽?當時摩天嶺上,就隻有我和她,還有暗中藏著的墨修,有什麽不能明說的?


    我一下又一下的衝洗著身體,等自己真的涼透了之後。


    穀家妹子拿著裝衣服的籃子,帶我到裏麵的山洞換衣服。


    這身從蛇窟出來的衣服,也是要拿出去燒掉的。


    山洞靠水,卻並不是很潮濕。


    可就在我進入山洞最裏端才發現,山洞石壁上居然也有細細的水流落下來,衝在壁下麵,形成了一個很小的水池。


    那水池很小,也就洗腳盆一般大,可水聚滿後,卻並不見溢出亂流,而是從石壁下麵的暗道流走了。


    我看著那滿滿的池水,不由的皺了皺眉。


    抬眼朝山洞上麵看了看,上麵倒是還算幹燥。


    隻有山壁有水滲下來,倒是顯得有些奇怪。


    轉眼看著那個幫我將衣服拿出來的穀家妹子,指了指山壁上的水:“這是你們用了術法聚水嗎?”


    “是。”那穀家妹子笑得很是樸實。


    直接從那小水池裏勺了兩瓢水裝在木盆裏,遞給我道:“巴山廣袤,先人們臨山而居,有時水源比較遠,用水不方便。”


    “所以先人們,就有了聚水的術法,在開鑿山洞的時候,刻在靠裏的石壁上,這樣聚水成潭,方便用水。”那穀家妹子將盆放我身邊。


    朝旁邊指了指道:“如果您感覺這邊水汽太重的話,裏麵還有臥室,您拿著盆,擦洗之後,再換衣服,可能舒服點。”


    我沉眼看了看,卻見整個石洞就一往入裏,根本沒有什麽其他洞門。


    那穀家妹子卻嘻嘻的笑了笑,走到洞正中間的地方,伸手在洞上如同蛇行般畫了畫。


    就見洞上岩壁,如同水波般蕩了蕩,露出的卻是一道和岩壁顏色差不多的草簾。


    “請!”那穀家妹子沉眼笑了笑,有些自得:“以前先人居於山洞之內,有時為了遮人耳目,所以有了這些術法。”


    我看著那道草簾,又轉眼看了看靠最裏側的小水池。


    微吸了口氣,看著那穀家妹子道:“古蜀傳承久遠,摩天嶺以前肯定是祭祀的地方,對吧?”


    “是。”穀家妹子幫我將草簾卷起,輕笑道:“以前摩天嶺是聖地,一般人不得靠近。也是現在,不再有神之說,所以我們才能靠近。”


    “那這山洞以前是給家主,祭司她們住的咯?”我拎著衣服,朝裏走。


    想了想道:“以前你們祭祀神,會用什麽?”


    那穀家妹子似乎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祭祀神了,但按古書記載的話,應該是青銅鏡和玉璧,還有白茅所編的用具之類的。您怎麽突然問這個?”


    “想著穀家主葬禮,我們也該有所表示,所以問上一句。”我心頭慢慢發冷。


    這山洞雖小,可看上去和墨修所居住的洞府差不多。


    而且那個唯一擺著床的房間裏,擺著的那些青銅鏡和玉璧,怕就是古蜀獻祭的。


    墨修居住的洞府,可能根本就不是墨修的,而是以前龍靈居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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