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好幾天裏,一直相安無事,隻是秦米婆更加明確的跟我講一些玄門中的事情。


    比如玄門中的三宗四家五門,是哪些,各自的看門本事是什麽。


    阿寶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反正我們在講,他就在一側邊玩邊聽。


    我沒事的時候,就教阿寶認認字啊,說話啊,也會帶他去鎮上的遊樂場玩。


    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阿寶的身世,所以在外麵,他就能和別的小朋友一塊玩,這樣會讓他沾染著人氣。


    中元節悄無聲息的過去了,眼看著入了秋,空氣越發的悶熱,而且隱約的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就在開學後的那天,我帶著阿寶去鎮上給他買秋天的衣服。


    遠遠的就聽到有個憨厚的聲音叫我:“龍靈,龍靈。”


    我現在對這個名字極其的敏感,聽到有人叫,不由的迴頭。


    就見一個拎著老式文件包,穿著也很老套,戴著個黑邊眼鏡,滿臉憨厚得像個天天在田地裏打轉的中年人,遠遠的朝我揮手。


    見到那張臉,我抱著阿寶準備往後退,可那人卻笑嗬嗬的走了上來:“龍靈,你還記得我嗎?”


    就在我準備冷聲否認的時候,一迴頭,赫然發現,在他身後,肖星燁在我轉過頭的時候,假意摸著架著耳朵上的煙,抬著胳膊遮住了臉,明顯他一路都跟著過來的。


    那人朝我笑了笑:“我是範老師啊,你去年高二暑假,還有中考都是在我那裏補的課,不記得了嗎?”


    “我記得。”我沉眼看著他。


    當初聽說有人霸淩劉詩怡,就是在他那個補習班上。


    想再說什麽,可對上他的眼,卻發現他眼裏,有著和秦米婆一樣了然的神色。


    不閃不避,似乎看透一切,又能坦然接受。


    心中突然發痛,果然在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看到了我們,所以他和梁雪一樣,主動來找我了。


    “這就是阿寶吧?”範老師從口袋掏出兩顆酸梅糖,遞給阿寶:“你和張含珠今年都沒有高考有點可惜了,去我那裏坐坐吧。”


    我想迴絕,可見站在範老師身後的肖星燁,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太過反常的拒絕,反倒太過突兀。


    範老師見我往他身後看,似乎了然於胸。


    依舊朝我憨厚而老實的笑:“我昨天清了一些小朋友的繪本圖書出來,你可以給阿寶看。”


    幫阿寶將酸梅糖打開,這糖一開有著一股鹹鹹的怪味道。


    我瞄了一眼,見上麵好像有一粒醃製的話梅,怕味道不對,就自己先嚐了一粒。


    有著一股鹽醃梅子的味道,不過太酸了,一入嘴舌頭就麻了,也嚐不出其他什麽味。


    “吃!吃!”阿寶見我吃了,張著嘴朝我指。


    我感覺沒什麽怪的,也沒在意,將另一粒打開塞阿寶嘴裏,朝範老師輕聲道:“好。”


    酸梅糖一到阿寶嘴裏,他酸得臉都變型了,張著嘴,啊啊的叫。


    吐吧,又因為有點點甜味舍不得,隻得又含進去。


    這酸梅糖酸勁足,一入嘴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連那種秋老虎的悶熱感都減輕了。


    範老師口袋裏經常揣著這樣的糖,酸得都變態,在他的補習課上,隻要有人打瞌睡,他就給人家這樣兩顆糖,還要人家當著他的麵吃下去,兩顆同吃……


    那感覺,酸得懷疑人生,整個人瞬間清醒。


    但怪就怪在,在他那裏補習過的學生,有些不隻成績得升快,補習過就好像開了竅一樣,後麵讀書也聰明多了。


    也就是因為他,我們鎮上的高中,每年的升學率還不錯,總有那麽些個上重本的。


    所以在其他鎮上高中或是因為生源太少,或是因為升學率太低被撤掉的時候,隻有我們鎮上的高中依舊保留,並且名氣不錯。


    而範老師也因為這個,在鎮上頗有名氣。


    當年中考,張含珠根本不用補習,隻是我需要,所以拉著她一起去。


    但我補習吧,效果根本沒有傳說中的那麽明顯。


    可同班有一個隻知道用功讀死書的同學,當年中考直接考了我們縣第一名。


    自從我在那小島上,邪棺怨氣吞噬的時候,見到範老師的臉,我就知道,那些突然開了竅的學生,怕並不是教得好,而是範老師用了邪棺的能力,讓那些隻會讀死書,卻異常努力的同學開了竅。


    “現在認識多少字了啊?”範老師一直走在我旁邊,看著阿寶:“他一看就是聰明的,你得好好教,聰明的就不要走彎路,別把聰明勁用錯地方了。”


    “他現在話都說不太清。”我含著酸梅糖,感覺舌頭好像都酸麻了。


    這味道太勁辣,和以前吃的,好像不太一樣。


    可能是太久沒吃了,也可能是範老師換糖了。


    一邊的阿寶張嘴吐著舌頭,酸得唆唆的吞著口水。


    “別讓他隻顧著聰明,就不肯吃苦,不肯用功了。”範老師掏出洗得發白的帕子,幫阿寶擦著口水:“就算再聰明,再機靈,還是得努力。天道酬勤,上天厚愛,就算天生聰慧,也得多努力。”


    我看著他洗得發白的衣服,好幾年了都沒換衣服。


    跟他的人一樣。一直是這個樣子,木訥、老實、絮絮叨叨的說著要做人努力,不要偷奸耍滑,不能辜負自己的天賦。


    範老師其實在鎮上,算得上傳奇人物。


    他家裏是棗山的山巔上的,很窮。


    小時候不聰明,全靠讀死書考了個高中,據說他連老式《新華字典》裏每一個字的解釋都能背。


    英語的口語考試不行,可其他的全部是滿分,曆史政治更是全本課本都背下來的那種。


    可就算是這樣,他高考連考了兩次,都因為理科這些不行,沒有考上大學。


    他還想複讀第三次,最後被他爸死打了一頓,這才沒有再考,迴家砍山裏的野竹編裝棗子的竹筐賣錢。


    每次到鎮上賣竹筐,他都會去高中門口,跟人家講,他有辦法給人家突擊補習,讓人家絕對能考上大學。


    可一個自己都沒有考上大學的人,怎麽讓別人考上大學?


    後來他就轉變了策略,去初中門口攔中考前的考生。


    先是不要錢,硬是讓他強行拉了兩個學生去他那補習。


    當時據說效果顯著,他就先從中考突擊補習開始,慢慢的開了高中的課程。


    收費一直不貴,可學生不少,但並不是每個都效果好,可總有那麽幾個,能在他的補習班得到極大的提升,所以他名氣一直很大,連縣城一些有錢人,都把孩子送他這裏來補習。


    範老師並不是很多話的人,這會肖星燁一直跟著,我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兩人沉默了好著往前走,跟他到了補習班的樓上,他還真的拿了好大一疊繪本啊,圖書啊,給阿寶。


    阿寶現在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時候,我雖然給他買了些翻著看的書,但都是一些識物的,哪有範老師給的精彩,伸手就要去翻。


    我卻抱著阿寶,拿著書,直接朝範老師道:“太晚了,我先迴去了。”


    先走一步,想辦法引開墨修他們,也給他留點時間。


    其他邪棺做惡殺人,我是可能相信的,可範老師我卻是不信的。


    他是一個木訥老實到做什麽都要按規矩,講道德的人。


    “不要急著走,走也沒用。”範老師給我倒了杯水,看著窗戶道:“他們已經來了。”


    我看著窗戶外的樹影微微搖曳,翻著書的阿寶雙眼慢慢的收縮。


    沉眼看著範老師:“你不找我的話,可以想辦法先逃的,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喝水。”範老師將水杯放在我麵前:“活著固然重要,可也有重如泰山,輕如浮毛。而且,有些東西,比生死更重要。”


    “龍靈,我答應你爸了的,一諾千金,重如泰山。這是我最後一次當你老師了,你要記得,生死固然重要,可有些東西,真的會超越生死。”範老師沉眼看著我。


    沉聲道:“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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