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趙慶陷入沉思。


    各坊客卿受血衣商樓庇護,早在八年之前,他還未曾結識小姨之時,便曾得到過丹霞血衣樓的承諾,如若城中掀起亂戰,自己可以跟隨血衣的靈舟離開。


    隻不過……一個練氣客卿被鄭家追殺,難道曾念可解決不了?


    可是話又說迴來,這種私人恩怨商樓應該不用管吧?


    小姨美眸微凝,沉吟道:“曾念可應該會過來,還是先詳細了解情況吧。”


    姝月坐在床邊,捧著那碗湯圓櫻唇輕輕吹動,一雙明眸偶爾望向窗外……漆黑的寒夜中,飛雪如絮。


    ……


    片刻之後,一道流光照亮雪夜,直接墜入莊園演武場中。


    清歡也走出了臥房,來到石亭中安靜聽著坊中的異動。


    美婦笑盈盈的步下靈舟,開口道:“一個時辰之前,孫客卿在血衣樓購買靈器,而後在坊中與鄭家修士發生衝突,逃往坊外……看方向並非趕迴孫家。”


    趙慶微微頷首。


    這附近的勢力分布很簡單,整個鬆山郡都是長生劍派的……鬆山坊自然也屬於長生劍派。


    除此之外,便是孫家與鄭家兩個修行家族了,家主都是築基修為,他也沒有太關注過。


    小姨輕疑道:“這孫炳豪……可是有何特殊之處,使得曾掌櫃單獨說明?”


    曾念可稍加沉吟,知道跟曉怡說也是一樣的,趙駐守家裏不像那些宗族。


    “孫家鄭家如今劍拔弩張,很有可能發生混戰,坊中有他們不少商鋪,散修客卿都會遭到波及。”


    “這兩年來一直都相安無事,為何境況急轉直下?”小姨麵露疑惑,如此道。


    趙慶則是默默坐在一旁吃著湯圓,甚至還想續個杯,深冬寒夜又下著雪,多喝一碗湯很舒服。


    他遞過銀勺,顧清歡鳳眸微顫,螓首低垂將一枚桂子湯圓含入口中。


    對於坊中的衝突,趙慶倒是沒有太過在意,即便是兩個修行家族亂戰,也波及不到自己家裏。


    隻不過作為血衣的駐守,得保護商樓和客卿……


    隻見曾念可黛眉微蹙,繼續道:“這孫炳豪是個新客卿,白日裏在商樓兌換了一方靈礦,十二萬靈石。”


    察覺到趙慶疑惑的目光,美婦又補充道:“上品靈礦,鬆山很少出現這種東西,至少我還未曾見過。”


    哦……


    就是十二塊上品靈石唄?


    趙慶點頭之後繼續吃湯圓。


    “大約是酉時,我得到消息——孫家傾巢而出,在鄭家礦穴之中大肆屠戮,並將其據為己有。”


    “起因是……孫家礦脈中的弟子和散修被人殺光了。”


    趙慶:?


    小姨麵露了然之色,輕聲道:“曾掌櫃覺得,孫炳豪手裏的上品靈礦,和這件事有關?”


    曾念可點頭道:“必然脫不開關係,孫炳豪此前多次在商樓購買修行資源,從時間上來推斷……”


    “這個孫客卿應該是發現了地穴中的上品靈礦,闖入其中將自家修士殺了個措手不及,竊而取之。”


    “之後孫家發現自家礦脈中的慘狀,便趕往鄭家靈礦地穴,展開屠戮。”


    趙慶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玉碗……


    這個孫家是煞筆嗎?為啥不先調查一下?


    小姨察覺到自己男人的目光,輕聲道:“是誰做下的並不重要,孫家應是有所底氣,借此挑起事端,搶占鄭家的資源。”


    曾念可麵露思索,苦笑道:“孫召麟腦子沒有這麽靈光,他應當隻是報複。”


    孫家家主,孫召麟……


    小姨疑惑道:“如果是報複,為何不先調查清楚?”


    美婦麵露無奈之色。


    “鬆山坊的境況就是這般,不論是誰危害到孫家利益,孫家隻打鄭家。”


    趙慶:……


    他笑道:“若是長生劍的弟子欺上家門,孫召麟也隻打鄭家?”


    曾念可輕輕點頭:“對!”


    趙慶又道:“若是你我去搶孫家的礦脈……”


    曾念可麵色古怪,輕聲道:“也打鄭家。”


    聽聞此言,趙慶不由愣在原地。


    這特麽不是二百五嗎?


    此刻,他大概明白是怎麽迴事兒了。


    孫家有個反骨仔,搶了自家靈礦。


    孫家家主也是個二百五,問都不問就把鄭家的靈礦給搶了。


    眼下的問題是……那個姓孫的反骨仔,還特麽是血衣客卿。


    曾念可斟酌道:“念可難以獨自決斷。”


    “這位孫客卿,血衣要不要救?其中的真相是否向兩家說明?如若坊中起了亂戰,散修也會渾水摸魚,商樓將會非常被動。”


    趙慶目光閃爍,這鬆山坊的兩個宗族若是大打出手,那自己就可以帶著商樓的人迴長生坊度假了……


    他看向美婦笑道:“我們家曉怡說了算。”


    周曉怡美眸橫斜,瞪了自己男人一眼,引得幾人對視而笑。


    女子低聲開口:“以曾掌櫃看,若是置之不理,最差的後果……”


    曾念可道:“血衣樓上下,跟隨趙駐守暫時離開鬆山。”


    她思索之後又補充一句:“這兩家總共有八位築基修士,鬆山坊中有過半商鋪都屬於他們。”


    小姨美眸微凝,看向趙慶道:“這位孫客卿,不能死在鄭家手裏,先救下來。”


    “而後見一見兩位家主,看看如何解決?”


    趙慶放下玉碗,直接起身:“走唄,一起去。”


    姝月柳眉微蹙,疑惑道:“我和清歡也去?”


    趙慶點頭笑道:“就當看話本了。”


    他攬住嬌妻柳腰,直接將她送上了血衣樓的靈舟。


    一直以來麵對各種大佬,趙慶都有些麻木了,眼下全是築基練氣,心裏也覺得輕鬆不少。


    血衣樓的靈舟騰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雪夜之中。


    至於這件事究竟如何解決……


    趙慶摸出了洛纖凝的傳訊玉,刻錄消息:“鬆山礦脈,有上品靈礦出現。”


    什麽孫家鄭家又這又那的,我隻認識長生劍派,不行就都別挖了。


    寒風唿嘯。


    王姝月站在丈夫身邊,凝望隱沒於雪夜中的點點燈火,她低聲道:“稍後我和清歡在靈舟上等待,免得給你添亂。”


    趙慶劍眉一挑,添什麽亂?


    “一個練氣六層的修士被追的四處逃竄,怕是你獨自出手都能擺平。”


    聽聞此言,姝月微微搖頭,但眸子中卻閃過了一絲躍躍欲試。


    曾念可緩聲道:“孫召麟和鄭世昌,都是築基中期的修士,比我修為還要高出不少。”


    趙慶點頭不語,自己又不是去跟人幹仗的。


    再說了……焚心神通施展之下,他還真沒將兩個家主放在眼裏。


    自己還是個練氣小修的時候,遇上裴進都覺得高山仰止,築基修士的浩瀚威壓無邊無際。


    但我特麽現在都築基二層了,隻等著突破之後嗑藥踏入築基中期,就連凝聚金丹的柳仙遺褪都準備好了……


    搞定這種小事兒還不是輕輕鬆鬆?


    腦海中的陰華輕輕蕩漾,司禾笑道:“怪物太弱,遊戲版本該更新了。”


    趙慶:……


    他傳出心念:“攻略司禾的主線難度,有沒有機會下調?”


    司禾:“那要看你表現才行……”


    ·


    曾念可駕馭著靈舟,帶著趙慶一家在鬆山坊上空橫掠而過,沿著此前孫炳豪逃離的方向尋去。


    她手中握著一枚傳訊玉,低聲道:“沒有迴訊,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美婦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依舊控製著靈舟追尋蹤跡。


    趙慶靜靜佇立,通幽術加持在神識之上,將方圓數裏的境況清晰感知……


    僅僅是一炷香的時間,他便發現了風雪中的一具屍體,是個年輕男子,看情況剛死不久。


    “死了!?”


    他低聲道:“往東五裏,過去看看。”


    曾念可旋即調轉方向,但沒過多久她便發現了那具男屍。


    美婦雙眸一寒,搖頭道:“不是孫炳豪,孫炳豪比這人還年輕一些。”


    片刻之後,趙慶一家四口和曾念可,齊齊圍在了屍體身邊。


    耳邊寒風嗚咽,山林間不時有低沉的獸吼傳徹。


    幾人腳下的屍體早已僵硬,至少已經被抹殺一個時辰了,趙慶想起清嬈之前的的觀骨手段……


    他仔細感知著周圍逸散的靈氣波動,以及屍體的三關三竅,靈氣自顱頂而湧,至少打通了玉枕關,已然誕生神識。


    但其手上並沒有儲物戒,應當是被人取走了。


    “練氣後期,剛死不久,身份不知。”


    趙慶話音落下,而後疑惑看向曾念可,美婦輕聲道:“可能是鄭家的弟子。”


    什麽叫可能啊!?


    趙慶突然有些懷念孔陽了……他雖然廢話多,但所提供的信息極為精確,是個非常靠譜隊友。


    姝月微微傾身,仔細查看屍體脖頸間的傷口,脆聲道:“一槍封喉。”


    “比尋常槍鋒更寬厚,應是一柄大戟。”小姨緩緩搖頭。


    孫炳豪一戟反殺練氣後期?


    趙慶心中升起些許好奇,練氣六層沒有誕生神識,本身便處於劣勢,這小子竟然能反殺的如此幹淨利落……


    他下意識問道:“趙炳豪用什麽靈器?”


    美婦輕輕蹙眉,搖頭道:“不知,沒有在商樓中買過靈器。”


    趙慶:……


    他默默抬頭看了一眼雪夜中的星辰,孔陽在身邊的時候,還覺得他沒有卵用,但沒有翠鴛一脈助力,真的很麻煩。


    幾人無奈,繼續駕馭靈舟尋找孫炳豪的蹤跡。


    姝月低聲道:“我也才剛剛誕生神識,遇上這位孫客卿,根本不是對手。”


    趙慶揉動嬌妻發絲,輕笑道:“咱們是去救這位孫客卿的。”


    “嗯……姝月明白。”


    “不過這孫炳豪連自家礦脈中的親友都殺,定然不是什麽善人。”


    周曉怡輕聲道:“自然不是善人。”


    “將他交給孫家,孫家自會處置他。”


    靈舟在坊北的官道上來迴尋索兩次之後,也隻是發現了三具屍身,皆是一戟封喉……身上沒有更多的傷勢。


    但始終沒有發現孫炳豪的蹤跡。


    這使得趙慶緩緩皺起了眉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一個普通的練氣六層,真有這麽猛嗎?


    同階無敵?


    嘎嘎亂砍?


    他想要問問……這個孫炳豪在靈礦中殺的人大概是什麽修為。


    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曾念可估計也不知道……


    他取出洛纖凝的傳訊玉查看,而後搖頭道:“直接去孫家,不找了。”


    “向孫召麟說明情況,免得兩家的破事波及到商樓。”


    ……


    孫家議事大殿。


    此刻僅有十多個弟子聚集,其餘修士則是在鬆山靈礦之中看守。


    殿門外風雪喧囂,地上的女屍容貌姣好,修長的睫毛上掛滿了雪花,脖頸上的傷處已經被雪層覆蓋。


    家主孫召麟坐在上首,以手扶額眉頭緊鎖。


    旁係後輩中,有一對父母雙亡的姊弟……其中稍大一些的姐姐,便是門外這具屍體。


    他歎氣道:“老二這一脈,算是斷了吧?”


    旁人低聲迴應:“說不定炳豪還活著。”


    “哼!”


    “殘殺手足,他不敢再迴來了。”


    孫連城站在人群中,臉色悲戚,保持著沉默。


    二哥的兒子,怎麽可能做出殘害親姊這種禽獸行徑!?


    白日裏他還看見,這對姐弟並肩而行,倩兒剛迴家還不到半天……


    但事實就在眼前,倩兒命斷於此,而炳豪消失的無影無蹤。


    有人上前開口:“家主。”


    “鬆山礦脈中的血禍,會不會也是炳豪做下的?”


    孫召麟緩緩搖頭。


    “三位練氣後期聯手,都沒有絲毫反抗的機會,至少是築基修士出手。”


    正當這時,他眉頭一皺,取出傳訊玉查看。


    是鬆山坊中的那位曾掌櫃……


    她來做什麽?


    男子稍加思索,便暫時撤去了孫家的陣法,讓這位曾掌櫃進來。


    一道輕盈靈舟落在殿外,熟悉的嬌笑聲傳來:“孫道友,念可給你幫忙來了。”


    孫召麟起身相迎,朗聲笑道:“快給貴客備茶。”


    他目光掃過步下靈舟的五人,不由得有些疑惑。


    除卻曾念可之外,還有一男三女……男子築基修為,其他皆是練氣後期。


    而且看樣子,顯然是以這個男人為首。


    隻聽美婦介紹道:“趙慶趙道友,楚國在我血衣樓的駐守,這三位……同樣也是。”


    孫召麟麵露了然,見趙慶沒有見禮的意思,他也是輕輕點頭。


    血衣樓是個商樓,遍布永寧州各個坊市,這姓趙的應該就是楚國血衣樓的高層了。


    他輕輕揮手間,孫家弟子散去不少,留足了桌案讓五人坐下。


    “曾掌櫃這是……?”


    曾念可笑而不語,還是小姨起身開口道:“曉怡見過孫道友。”


    她盈盈起身,環視四下,輕笑道:“孫家的靈礦地穴被屠搶一事,我血衣樓已有眉目。”


    “孫炳豪手中有一方上品靈礦,價值十二萬靈石,酉時剛剛離開血衣樓。”


    小姨對眼前這孫家家主絲毫不懼,她曾求得解蠱異方,助太爺周雲豐延壽突破金丹。


    本就權傾楚國的周家,眼下更是如日中天。


    她這位相門之女到了尋常宗族,即便是孤身一人,也應是座上之賓。


    聽到眼前清傲女子的笑談,孫召麟以及殿中弟子瞬間變了臉色。


    “地穴之中有上品靈礦!?”


    “真是老二家的小子幹的?”


    “以炳豪的修為,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定然還有鄭家在暗中搗鬼!”


    孫召麟沉沉吸氣,雙眸微眯:“三位練氣後期聯手駐防,卻沒有絲毫消息傳出……以他煉氣六層的修為,做不到吧?”


    他將目光投向那位趙姓男修,雖然他始終沉默,但卻能夠感受到這人身上浩瀚的靈力……絕非尋常築基修士。


    隻見這男子緩緩起身,但卻並沒有提起孫炳豪。


    ……


    趙慶的目光望向殿下的孫家弟子,輕聲道:“許久不見,孫道友。”


    在這孫家大殿之中,他遇上了熟人……幻雨閣派往攬仙鎮的那位仙師——孫連城!


    此刻,眾人紛紛側目,那位練氣五層的中年男人苦笑拱手:“連城見過前輩。”


    趙慶微微頷首,抬手指向殿外緩聲道:“她……是叫孫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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