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言卻心底直樂,這蠢貨還以為自己得逞。


    哪裏知道葉言隻是要看他契約上的簽章。


    宋代律令規定,民人訂約,可自行合訂。


    隻要找個中間人,三人簽字畫押。


    契約是具有法律文效的,拿到公堂上去,官府都得認。


    隻有一種情況,就是契書如果轉投他人接手。


    需要借貸雙方到官府過契。


    一則是雙方都認同,防止發生強賣強買的事情,一則是避免以契害人。


    為此,大宋律中明文規定,過契需要官府蓋章通過才具有法律效應。


    到了此時的徽宗年間,法律的功效已然逐步退失。


    強賣強買的事情多有發生,以契害人更是屢見不鮮。


    隻是這股風潮逐漸被民人習慣,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懶得嚴加管束。


    唯一不變的就是,過契雙方還得到官府戶房蓋章,同時交一筆契稅給官府。


    這樣,官府便可以認這份過契是合法的。


    葉言要看的,便是李胖子那張過契文書上有沒有東城衙門戶房的簽章。


    然而並沒有。


    葉言當即樂的笑出了聲:“拿一張假契約就來唬我,李胖子,是你欺詐還是我欺詐?小心我告你誹謗、欺詐、擅闖民宅。”


    李胖子一愣,心道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其實到也不是他忘了,而是他壓根就沒把過契這事兒放在過心上。


    李家是開封府城裏有名的商子,背靠幾重關係,堪稱這時代典型的官商。


    遇到比他家來頭大的,那就使銀子迎奉拍馬,為利益連舔人溝腚的事兒都做得。


    遇到比他家弱的,那從來隻有強賣強買,直接碾壓。


    哪有過理會微末小吏,憑白送錢的道理?


    過契稅雖然隻有幾百文錢,在李家這樣的大老板眼裏連零碎都算不上,可是李大公子別說今日純屬替人出頭借刀殺人。


    就是真要過契,他也犯不著出這種花銷。


    李大少壓根就沒這習慣,有這閑工夫,都能賞了龜奴送個笑臉不是。


    李家人上上下下從來就這作派,李大少自然不能例外。


    所以,他壓根兒把過契這迴事給自動忽略掉了。


    過契稅?這詞兒可真新鮮。


    李胖子正要開口嗤笑,卻不想一旁的小夥計伸頭過來湊在他耳邊提醒:“小官人莫得忽視,是小的做事不周。不過這狗娃兒倒是提醒的對,眼下貴家非常時期,正是二公子爭取府城糧長的關鍵時刻,不知有多少人正盯著你們家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拿去鹽司補個簽章來也不費事。”


    李胖子哪裏肯依。


    隻管招唿手下混混要上前拿住葉言。


    小夥計趕緊又勸:“小官人忘了西門大官人提醒了?”


    李胖子頓時止住了手。


    李家全族,加上在開封府裏鋪子幾十號,上下足足幾百號人。


    他別人不怕,因為家裏老太太最疼他這個長房小兒子。


    可遇到他大哥李大可,他便得犯怵。


    這李胖子是個整日價就知到架鷹走狗,快活閑樂的憨貨。


    家裏正經事從來不管,李家上下隻當他是菩薩供著。


    可這憨貨卻偏生不得閑,老是捅出簍子來找他大哥擦屁股。


    就說前些時日,這胖子便在楊家鎮被葉言鬧的很是丟了一迴臉麵。


    賠了錢財不說,他大哥好容易找來的兩個胡姬都被他給賠了出去。


    李胖子迴家,差點沒被暴跳如雷的李大可祭家法,還是老太太搶下板子來,方才躲過一劫。


    近日裏,家中正為他二哥張羅謀奪今年糧長的事兒。


    眼下這要緊關頭,李家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


    李大可更是三令五申,勒令他在家閉門思過。不得出門惹是生非。


    因此,李胖子隻得窩在家裏憋屈著不敢動彈。


    生怕一個不留神被他大哥盯上了,觸了李大可正煩躁不堪的黴頭。


    這兩天老太太可是去了大相國寺進香,家裏又有誰能護住他?


    本來昨日,他在茅房出恭的時候,不小心便聽到了他大哥和二哥的密談。


    聽那意思,這些日子李大可似乎正在籌劃一樁大買賣,要是成了。


    李家還能更上一個台階。


    到時候可就不隻是開封府裏大鹽商這麽簡單了,至於怎麽個不簡單。


    那他就不知道了。


    李胖子是個沒腦子,也不喜歡用腦子的。


    所以這事兒聽在他耳朵裏,雖然不明所以,但是聽起來倒是很厲害的樣子。


    他知道這事兒對他李家是大好事,自然也是跟著歡欣不已。


    心底更暗暗警告自己,這幾日拘著些性子不要出岔。


    好好配合他大哥將這一樁大買賣做好。


    為這,李胖子還很是自我感動了一把,隻覺得自己懂事了。


    卻不想今日好死不死的,他們家交好的西門慶跑上門來。


    跟他大哥一番嘀咕,氣的他大哥當即就摔了杯子。


    李胖子不明究竟,卻也是對阻擾自家發財的壞蛋同仇敵愾。


    一時聽到西門慶那邊隱約提到什麽東城葉什麽的小子,李胖子當時就留了心。


    再往下聽,西門慶提到那葉家孤兒寡母,家境貧寒。李胖子這便確定,那東城葉家小子就是落了他顏麵,讓他白白挨一頓打的葉言。


    這下李胖子不幹了,這還得了。


    一迴欺他,要不是家裏這幾天忙著大事顧不上理會那姓葉的小子。


    按著李胖子脾氣,早就上門打的葉言半身不遂了。


    現如今那小子不知進退,竟然反過來欺到他大哥頭上了。


    李胖子這便如火上澆油,心頭的怒火蹭的一聲貓起來老高。


    那廂李大可和西門慶商量出告什麽的,李胖子已經沒空理會。


    隻待西門慶出了李府,李胖子便一頭喊住了西門慶。


    也不問緣由究竟,李胖子隻管跟西門慶要過了葉家借貸的契書,這便殺到了葉言門上。


    要暗下將葉言擺平了,迴頭在他大哥跟前好好露一把臉。


    那邊西門慶了解李胖子德行,知道他在這李府不過是個吃米閑人,從來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故而本不願意將契書給他。


    可這胖子終究是李家小官人,他雖然和楊戩家是親家,平白得了一個沒有任何屁用的指揮使名頭,與李家相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分。


    無奈何,西門慶隻得再三叮囑李胖子,千萬別動粗使性,免得打草驚蛇壞了他大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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