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於人類城邦。


    生逢神火紀元的亂世,整個世界都陷入動蕩。


    人類能夠躲藏在偏遠的角落生存下來,並不是因為我們很強,而是我們生活的環境太過險惡。


    沒有多少種族願意去管理的混亂之地【巨人平原】。


    傳聞泰坦神族隕落後,泰坦的後裔巨人就開始變得越發殘忍和瘋狂。


    漸漸地,巨人平原成了一處絕地。


    生活在巨人平原周邊的三個城邦,有一個算一個,與其說是城邦,還不如說是紮根在此地的狗皮膏藥。


    任憑巨人平原上的魔物肆虐。


    任憑城邦被摧毀。


    隻要保證城邦地下的通道,尚且能夠為我們提供生存的環境,那當一切肆虐結束之後,我們還會從地下爬出來,重新將城邦建立起來。


    我,格蕾絲,便出身於這混亂的時代。


    賽安和希爾斯是我最好的兩位夥伴。


    往日裏,我們三人會在城邦外偷偷砍柴,將柴火拿進城裏補貼家用。


    這一天,在我們外出時,獸潮忽然爆發。


    前所未見的恐怖獸潮,幾乎將眼前的一切淹沒。


    我想起了希爾斯。


    他今天想先砍完柴,所以趕往了密林深處。


    這該怎麽辦?按照現在魔物行動的速度,希爾斯兇多吉少。


    在我還在思考如何將希爾斯帶出來時,一頭比我家瓦房還大的魔物朝我撲來。


    我感覺我要死了。


    但那天,我見到了眾神。


    從天而降的眾神,將魔物浪潮徹底碾碎。


    恢弘的神之力在天空蔓延。


    一名身著鎧甲的偉岸存在,救下了即將被殺死的我。


    “小丫頭,這裏可不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


    他轉身將魔物清剿幹淨。


    在他即將離開時,我下意識的開口說:


    “神大人,謝謝您救了我。”


    然而那位大人卻轉過頭來說:


    “我不是神。”


    “可您擁有的力量,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存在都強大。”


    “但我確實不是。”


    “那……神大人,我該如何稱唿您呢?”


    那個存在停頓了片刻,忽然用有些微妙的語氣說:


    “那你叫我凱撒吧。”


    “凱撒先生?”我有些生澀的跪在地上,“求您幫幫我,我的朋友還在草原更深處,他還有家人。”


    然而神大人沒有再迴應,轉頭踏入了絕地之中。


    他隻留下了一句話:


    “安心等著就好。”


    當我再次見到希爾斯時,希爾斯興奮地告訴我說,他從神大人那裏獲得了名為九劍的傳承。


    神的傳承擁有無比偉岸的力量,希爾斯決定好好琢磨,看看有沒有機會窺見神的一縷餘韻。


    而我則是想再見到救命的人的身影。


    我想再次鄭重的和他道謝。


    不是因為他救下了自己,而是他給了我和我同胞喘息和發展的空間。


    然而我再也沒有聽說過七神的傳說。


    時間過了很久,我逐漸長大。


    我依舊漫步於大陸之上,尋找著他們的身影。


    某一天,我聽說大陸最強的冒險團征服者,打算號召各方冒險者,共同組建起名為【冒險者公會】的平台。


    當時我在想,如果這樣的平台能夠建立起來,也許可以收獲到很多我自己一人無法了解的隱秘情報。


    ——比如那七神的存在。


    當我趕到冒險者公會總部所在地,發布了調查七神的情報後,我接到了會長的邀請。


    在那裏,名為薩爾曼·阿斯拉卡特的男人問我:


    “你為什麽要尋找七勇者的消息?”


    我愣在原地。


    此時已過去十年,我從初次踏上超凡之路,到如今晉升典範,已過去了10年。


    10年的滄海桑田,我翻過高山,穿過沼澤,在每個夢裏想再見到那位大人一麵。


    一直到今天,第1次從別人口中聽說了他們的稱號。


    七勇者。


    我緩慢地說:


    “你們叫他們為七勇者嗎?”


    我和薩爾曼·阿斯拉卡特說起了我的故事。


    薩爾曼歎息了一聲說:


    “如果你想再找到他們,基本沒可能了。”


    “為什麽?”


    “勇者死了。”


    “誰殺的。”


    “天外的邪神。”


    “能殺了祂們嗎?”


    “你以為我不想嗎?”


    薩爾曼歎息道:


    “現在七勇者裏,還留在大陸上的,隻有黃金鄉那一位,至於你想尋找的鎧之勇者,在邁入星界後,就再也沒迴來了。”


    我沉默良久,片刻後我說:


    “我記得黃金鄉是不允許外人進去的吧?”


    “如果你想見到精靈女王,我可以給你寫一封推薦信,至於能不能見到她,我不敢保證。”


    “那請幫幫我。”


    再後來,我又翻山越嶺,前往了黃金鄉。


    在那裏我見到了斯圖亞特女王。


    女王坐在王座上,平靜地看著我說:


    “你想再見到鎧之勇者?”


    “是。”


    “為何。”


    “我就是想再和他說一聲謝謝。”


    “但你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因為他死了嗎?”


    “不,是因為他迷航了。”


    “迷航?”


    “時間之河克洛諾斯說,他不存在於過去、現在和未來,他失去了錨點,很可能在時間之河的衝刷下消失殆盡。”


    我有些迷茫。


    意思是我再也沒辦法和恩人說聲謝謝了嗎?


    本能的,我忽然冒出了個念頭。


    “我能不能幫幫他?”


    “你幫不了,你沒這個能力。”精靈女王冷酷地下了判定。


    而我則是說:


    “既然您說了,將鎧之勇者衝刷掉的,是時間之河,那說明時間之河也擁有自己的意識,對嗎?”


    “……”


    “既然是有意識的,那就能夠溝通和交流吧?”


    “……”


    “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有某種方法,能夠幫助他擺脫時間長河衝刷。


    隻是因為太過困難,所以大家都將方法無視了?


    如果真有那種方法,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精靈女王陷入長久的沉默。


    那時,我聽到了一道聲音:


    “有的,隻是基本沒可能實現罷了。”


    我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天空。


    然而天上空無一人。


    “吾乃克洛諾斯,時間之河的化身,你的訴求,基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那克洛諾斯大人的意思是,還是有一線生機,對嗎?”


    “是,前提是你有機會登神。”


    “登神?”


    “對,隻有登神了,才具備實現這條件的可能,而且想要達到既定效果,你需要完成懶惰權柄的初步轉化。”


    這時,精靈女王出聲道:


    “克洛諾斯……”


    “真實之王啊,傲慢之王與暴怒之王的誕生,固然逼退了深淵,但也加劇了資訊空洞。


    龍族完成了懶惰權柄的入門轉化,但也到了極限。


    僅僅憑借群星大陸現有的種族,哪怕超負荷運轉,也到此為止了。


    榮光能承載和轉化部分力量,但祂也要到上限了。


    其他的諸神,也迴不來群星。


    所以……


    隻能選擇未來人族四神之一了。”


    這一刻我感受到一道宏大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


    “人族四神,未來的晨曦之主,雖然吾覺得這話有點多餘,但還是再問一次……


    你真的決定要成為救贖之王錨定時間線的節點嗎?”


    我閉上眼,再次睜開後堅定地說:


    “我願意。”


    “你將取代他,成為不存在於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不存在的幽靈。”


    “我知道。”


    “你將在時間長河中迷航,反複被囚禁在無限重啟的世界,直到那位注定的救贖之王取代你的存在。”


    “我知道。”


    “你也不可能再去和他說謝謝。”


    “沒關係的。”


    “所有人都會遺忘你。”


    我低下頭笑了笑說:


    “他本就是未來者,對嗎?”


    “是。”


    “那就讓他成為我存在的證明吧。”


    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橫貫天際的時間長河。


    時間之神克洛諾斯,降臨人世。


    “感謝偉大的晨曦之主的犧牲,時間長河的浪濤將因你平息。”


    這一刻,大罪·懶惰的權柄匯入到我身體之中。


    我開始了漫長的旅程。


    我的身體被封印在黃金鄉之中,而我的靈魂則在大陸上空飄蕩。


    重複著一次又一次搜尋那個【未來的鎧之勇者】的工作。


    一年。


    十年。


    一百年。


    一千年。


    ……


    時間的衝刷讓我逐漸喪失了身為人的情感。


    隻留下靈魂的殘軀不斷追尋著他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


    在每一個午夜,我都會想起他的聲音。


    眨眼間……


    竟已過去6700年。


    群星曆14432年。


    我在路過一處村莊時,發現了與他相似的一朵花。


    這是6700多年來,我第1次見到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存在。


    我愣在原地。


    是他嗎?


    我看著他不斷長大,看著他的村莊被邪神信徒燃燒。


    我選擇出手去拯救他。


    然而這一刻。


    時間重啟了。


    我再次迴到了6700多年前。


    克洛諾斯告訴我,我錨定失敗了。


    我閉上雙眼。


    沒關係的。


    竟然是在那個孩子身上失敗,那說明,那個名叫路易的孩子,就算不是他,也和他息息相關。


    第2次時間重啟。


    我請來外援幫他,錨定失敗。


    第3次時間重啟。


    我親自下場殺光邪神信徒,錨定失敗。


    第4次、第5次、第6次……


    一次又一次,無論我做了什麽樣的嚐試,無論我如何想拯救他,得到的隻有【錨定失敗】。


    第2191次,我終於不得不承認,隻有放棄對他的拯救,才有可能重新錨定。


    於是,第2192次,我沒有再拯救他。


    他被人販子拐走,他的故鄉熊熊燃燒。


    2911次,我確定了隻有不阻攔他進入白塔,才能繼續錨定。


    4122次,在我的資訊幹涉下,他成功繼承了大罪·貪婪。


    但他依舊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6122次,我確定了貝雅特莉絲的死亡是錨點推進的關鍵。


    9457次,我確定了惑國的誕生是錨定推進的關鍵。


    12431次,我看著他偷偷將奧莉薇婭放出皇宮,進度終於再次推進。


    23479次,我親眼見證了惑國的末路和恩瑟帝國被魔物踏平的結局。


    無數次輪迴轉世的資訊之線在我身上纏繞。


    我隱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要破封而出。


    但……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好像陷入了僵局。


    29443次,再有一次錨定即將失敗。


    我感覺到我最後的力量即將消散。


    但我依舊沒找到他的身影。


    我選擇了提前來到這位亡國之君身前。


    那個晚上,我傾聽到了跪在毀滅黑日下惑國的悲鳴。


    “我想拯救恩人的國度。”


    “我想拯救我的家鄉。”


    “我不想看到滿目瘡痍的大地。”


    “……但,誰來幫幫我?”


    一次又一次,惑國都在不停的祈禱。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麽。


    資訊的力量開始流入大罪·貪婪之中。


    無數扭曲力量與大罪·貪婪的權柄相互糾纏,最終析出結晶,與惑國的日記融為一體。


    他雙手顫抖的翻開了貪婪日記。


    而我則在日記最後一頁,寫上了一句話。


    “你願意為拯救這個國家付出什麽?”


    惑國呆呆地看著日記最末尾,忽然說:


    “我的一切。”


    “那你將被時間之河吞噬,就如同我一般,就算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惑國緩緩閉上了眼睛說:


    “隻要我能辦得到。”


    這一刻,我終於於無數時間線裏,找到了那個可能性。


    我需要親手將他送上斷頭台。


    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的使命要結束了嗎?”


    “你要被衝刷殆盡了。”榮光與正義之神的光芒在我身前綻放,“晨曦,沒辦法幫到你,我很抱歉。”


    然而,我笑了笑說:


    “沒關係的,這本就是我要做的。”


    “那麽,作為榮光的聖女,玩弄曆史的晨曦之王,請墜入人間吧。”


    群星曆14470年。


    榮光聖女與惑國達成協議,讓晨曦教會入駐提諾城,抵抗深淵,以及……毀滅的黑日。


    這一天,我邁入了提諾城。


    盡管760萬人定居在這片繁華到擁擠的土地,千方百計將其蹂躪成帝國的政治與經濟中心;盡管與恩瑟毗鄰的小國們嘲諷這片土地過於紙醉金迷,缺乏人文情懷,但依舊擋不住很多人對這裏的向往。


    因為這裏是人族三大帝國恩瑟帝國的帝都。


    或者說,曾經是。


    提諾城的下午向來多雨,換作往常,這時城市的喧囂會被澆滅不少。


    但今天,再大的雨水也擋不住提諾市民的熱情。


    他們歡天喜地的衝出家門,沐浴在雨水中,吟遊詩人在演奏樂器,普通市民在敲鑼打鼓,迎接這值得慶祝的一天。


    而惑國路易·查爾斯·尤裏烏斯,為提諾人民的歡聲笑語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因為下邊的市民正在為他即將被推上斷頭台奔走相告。


    這一天,在貪婪日記的吞噬下,惑國煙消雲散。


    一個異時空的幽靈鳩占鵲巢。


    我站在高台上,下邊神官在高聲說著惑國的罪名。


    “作為被第一王女力排眾議冊封的外姓親王,路易窮奢極侈,斂財無數,勾結敵國刺客刺殺剛登基為女皇的第一王女……”


    “黨同伐異,以第一王女未婚夫之名強行霸占帝國寶座,囚禁恩瑟繼承人第二王女長達十年之久……”


    “為政不公,索求無度,致使恩瑟國力漸衰,民眾憤慨之聲不絕……”


    “今日,在提諾全體市民的注視下,對‘惑國’、‘魅魔親王’、‘貪婪之貌’、‘無光的帝王’,路易·查爾斯·尤裏烏斯,處以斷頭之刑,惑國,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喂,惑國,別亂動!”一名士兵把他押上斷頭台,邊走邊笑說:“你以我右腳邁進大門為理由,將我踢出親衛隊時,有想過會有這一天嗎?”


    “夠了,行刑吧。”


    雙眼已經被時間資訊衝刷殆盡的我,低聲說道。


    現在的鎧之勇者,依舊不是鎧之勇者。


    他的時代不該在這裏,該在下次重啟後的未來。


    我看著他平靜的說:


    “如果我說這事和我無關你信?”


    最終,我低聲歎氣:


    “再見了,無光的皇帝,願你能在死後的世界中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這是你的斷頭台,也是我的斷頭台。


    伴隨著斷頭台落下,我的一切都開始潰散。


    榮光之主的化身出現在我身邊:


    “該說再見了,晨曦。”


    我笑了笑說:


    “我這也算拯救了世界嗎?”


    “也許吧,不過接下來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了,那將是他的故事。”


    “挺好。”


    當我的一切即將潰散之餘,榮光之主不忍地說:


    “如果有來生,你會對他說什麽?”


    我歎息道:“這麽長的時間,我到底抱著什麽樣的想法,我也分不清了,但……”


    “但?”


    “如果這人世間還能開出一朵相似的花,我希望那朵花能,能替我去說一句話。”


    “說什麽?”


    “還是謝謝你,凱撒先生。”


    “吾隻能保下你殘渣一般的資訊。”


    我俏皮眨了眨眼說:


    “好像也不錯,下一次,讓我也進入他的故事吧。”


    從斷頭台開始的故事。


    時間旅行者,格蕾絲,至此煙消雲散。


    ……


    “格蕾絲。”


    一聲輕唿驚醒了格蕾絲。


    她茫然抬起頭來。


    神婚的現場,花團錦簇。


    費林魔葵之災,在龍族、矮人族和精靈族的全力出手下被鎮壓。


    黃金鄉的危機解除。


    一時間全世界都陷入了和平到來的狂歡之中。


    在這所有人都相互分享著和平生活喜悅的時刻,路易宣布了他和貝雅特莉絲之間的神婚計劃。


    先是和貝雅特莉絲盛大走入婚姻殿堂。


    然後是奧莉薇婭、艾絲。


    又過了10年,成為狩獵女神的艾莉絲終於被他逮了迴來,準備在結婚後,飛向群星之外。


    今天,便是艾莉絲婚禮的最後一天。


    ——好吧,其實私底下還有某個無良女神。


    格蕾絲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每一場婚禮。


    潔白的花每次都會灑滿大地。


    路易對外宣布,說為保證美德·貞潔持續運行,他於愛神之下,立下宣言,發誓不會再娶。


    格蕾絲從沒期望過成為他身邊的那個人,對此倒是覺得能夠接受。


    正當她準備直接離開時,路易出現在她身前。


    “格蕾絲·布倫特。”


    格蕾絲愣在原地,迴眸看去。


    路易正站在她身後。


    “有什麽事嗎,凱撒先生?”


    “有沒有興趣成為兵界副君,未來的人生還很長,我記得有人說,想進入我的故事。”


    他朝著少女伸出手說:


    “所以,選擇我吧,格蕾絲。”


    格蕾絲愣在原地,忽然嘴角綻放出一絲笑容:


    “那請多多指教,凱撒先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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