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這樣,撒盧曼·萊恩也從未如此明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那就是卡琳娜防線那天塹一般的牆壁,也是有極限的。


    如果帝國這邊再不及時支援,他們很快就守不下這個地方了。


    那一刻他不知道心中放棄的那念頭該如何來形容?


    驚慌?


    不對,那時候他甚至沒來得及慌亂。


    恐懼?


    也不對,作為一個老兵,他的精神狀態一直比較穩定。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手足無措。


    他確實沒想到,帝國民間傳揚了這麽多年的魔王軍,給人的壓力竟如此之大。


    一次兩次三次……


    在魔王軍潮水一般的進攻之中,撒盧曼感覺自己的動作越來越僵硬,揮舞著武器的手也疲倦得就像是別人的一般。


    這使他意識到如果沒有外力影響,他們真的要受不住了。


    好在,這次援軍來的很及時。


    來自帝國的軍隊身後,跟隨著相互協同的各方教會牧師和聖騎士。


    他們無疑是精銳中的精銳。


    在來到現場第一時間就將火力傾瀉在對麵。


    但有一個問題。


    他們的戰鬥,給人的感官就像是一團散沙。


    甚至某種程度上,他們雖然有著嚴苛的作戰紀律,但作戰思維還比不上對麵魔物構成的魔王軍。


    很顯然,這是一支“散裝”的軍團。


    他們或許有著小隊級別的精銳作戰能力,但在更加廣闊的戰場上,他們和真正的軍團比起來有明顯的差距。


    撒盧曼·萊恩在明白這一點後,心中不禁歎了口氣。


    就算現在用強大的個人實力彌補了軍團合作方麵的缺陷,甚至還極大程度降低了卡琳娜防線的壓力,但他心中依舊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這支援軍沒有辦法在極端惡劣的軍團作戰之中抗壓。


    不是說那些強者的意誌力有問題。


    能夠晉升到典範級,在場的這批人或多或少都是有點東西的。


    可問題是,他們缺乏一個能夠將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主心骨。


    凝聚不到一塊的力量,難以擊穿頑石。


    而很顯然,魔王軍背後有高人。


    哪怕有了援軍前來,他們依舊毫不猶豫地發起了新一輪的攻擊。


    這一次他們投入了比此前更多的兵力。


    甚至魔物的基礎水平也提升到了lv9。


    這是魔物大軍,並不是為了摧毀卡琳娜防線,而是……為了摧毀這群凝結在一起的隊伍。


    意識到這一點的撒盧曼·萊恩馬上將消息告訴給了指揮官。


    然而指揮官沉默良久,最終低聲說:“援軍那邊早就知道了。”


    “那為何……”


    “因為援軍也沒得選。”


    “沒得選?”


    “這支援軍是專門篩選出來用作和魔王死戰的團隊,無論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都將奔赴各地,為了擊殺魔王軍而不斷戰鬥。”


    “所以,他們需要時間來磨礪和‘隊友’之間的配合?”


    “嗯,哪怕要死很多人,但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們慢慢拖延了。”


    “可這……可能會死掉一半甚至是大半人啊!”


    指揮官用很奇怪的表情看向了撒盧曼·萊恩說:“哪有戰爭不死人的?”


    “但這些都是精銳。”


    “在魔王軍麵前,大部分精銳也不過是用來消磨對方的棄子,撒盧曼,這就是魔王軍,這就是被冠以天災之名的赫爾墨。”


    那一刻,撒盧曼低下了頭。


    這也太過殘酷了。


    用至少一半人的鮮血來喚起援軍的作戰意念,將原本各大軍團打一下都要心疼的精銳中的精銳,當成了隨時就能被切割的韭菜……


    這種事情極大程度地衝擊了撒盧曼·萊恩的認知。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描述太過冷酷,指揮官笑眯眯地說了一句:


    “而且,誰說他們就一定會死一半的?”


    “有後手?”


    “誰也沒說過,援軍就隻有一批。”


    “可是,指揮官,如果來的援軍和這一批一樣,魔王軍那邊無非就是要同比例花費多少力量,去折損我們的精銳,這樣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指揮官大笑道,“前提是下一批趕過來的援軍,也和這一批一樣是散裝。”


    ……


    迴想起之前指揮官告訴給他的信息,迴過神來的撒盧曼·萊肯,看著眼前屍橫遍野的戰場,心中欲哭無淚。


    指揮官說,好的下一批人群馬上就要過來了呢。


    現在現場都打成這樣了,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才過來?


    前線快扛不住了!


    正當他心中這樣想時,天空中忽然一陣雷聲滾滾。


    隻見原本陽光明媚的天空,突如其來地籠罩上了一層烏雲。


    很快,淅瀝瀝的雨水就落了下來,沒有幾個唿吸,小雨轉中雨,中雨轉大雨,大雨轉暴雨。


    恐怖的傾盆大雨影響了交戰雙方的視線。


    不自覺的,撒盧曼·萊恩就感覺心跳突然加速。


    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那是他在駐守空間通道時能夠一直安然無恙到退役,專門磨礪出的本能。


    他感覺這場暴雨裏隱藏了某些危險的東西。


    “殺!”


    一陣嘶吼聲響起,隻見兩隻lv10的魔物朝著自己奔襲而來。


    撒盧曼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或許是他對危險的感知比之常人天生要強,在小規模戰場上屢次脫離圍剿。


    現在開始有一些魔物在有意識地對他所在的小隊發起攻擊了。


    不過……


    “你覺得你們能殺死我?!”


    手中斬首大刀上燃起了黑黢黢的火焰。


    一刀揮砍出去,風聲都要被裹挾。


    那黑刀又快又準地砍在了對方大動脈上。


    一瞬間,便是血液狂飆。


    殺死敵人的興奮感彌漫全身,但下一刻,撒盧曼表情變了:


    “退後!快點離開這裏,這裏有危險。”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和隊友打相互配合的作戰手勢。


    眾人也是在戰場上見識過撒盧曼·萊恩那神乎其神的危險感知的。


    毫不猶豫地,他們就想脫離此地,轉移戰場。


    但下一刻,眾人的表情變了,瞬間僵在原地。


    一個身體浮腫,體型龐大的身影直接攔在了他們身前。


    那是一個何等可怖的生命啊!


    它身上彌漫著無數非人的特征,像是巨魔、巨象、人魚等各種豺狼虎豹強行拚湊在一起,形成的扭曲存在。


    光是站在撒盧曼麵前,都給了他一種精神汙染一般的扭曲感。


    他想起了近段時間他從中上層那邊獲得的消息,說是害死了刀主的絕世惡鬼,大罪·嫉妒的宿主,已經成為了魔王軍的走狗。


    一些年輕的士兵在聽說了這件事後,在為刀主惋惜時,也不可避免地對大罪·嫉妒產生了強烈的憎惡。


    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然而,每當這時,撒盧曼就會想到刀主,那是何等天資卓著的人,這種實力強大的驚才絕豔之人都死在了大罪·嫉妒身上。


    所以當年輕士兵興致勃勃地說起了該用什麽樣的方法殺死大罪·嫉妒時,他沉默良久,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別迴頭,直接跑!”


    而這一刻,意識到了什麽的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聲嘶力竭地吼聲:


    “別迴頭,跑!那不是你們能應對的對手。”


    撒盧曼·萊恩說完這句話轉身就朝著那對手撲了過去了。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為隊友爭取寶貴的脫離時間。


    “勇氣可嘉,所以,賜予你一場死亡!”


    那怪物身上傳來的聲音如同重疊一般,好像十幾個人在同時對他說著同一句話。


    撒盧曼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


    然而,在那怪物即將對他動手的那一刻,世界好像瞬間安靜了下來。


    瓢潑大雨凝聚在空中,戰場上相互廝殺的吼叫聲似乎也漸行漸遠。


    不!


    不是錯覺!


    那股無比詭異的寂靜,讓撒盧曼勉強感受到了什麽。


    他身前一塊寶玉開始閃爍著不明的光華。


    然而就是這樣的光華,卻以極快速度被吞沒。


    撒盧曼震驚。


    那塊寶玉,是他們家族世代小心珍藏的異寶。


    據說很多年前,榮光與正義之神降臨人世間,選取了最早的勇者,去討伐地下城。


    撒盧曼·萊恩的祖先,曾經親眼目睹了那驚天動地的戰爭。


    在此後很長時間,撒盧曼的家族一直都小心保管著這樣寶玉,據說這寶玉是初代勇者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當然,由於身處洛克希帝國,如今洛克希人已經不信仰神祇了。


    他如果堂而皇之地拿著這塊寶玉宣傳當年的故事,免不得要被某些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為了免去這些麻煩,他和他的長輩們選擇將這段故事口口流傳,而不對外去說。


    但,在長輩們流傳的消息裏,曾提起過一件事。


    “當寶玉再次亮起來時,就是勇者來到了你身邊,所以跑吧,朝著勇者所在的方向跑去,因為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是在這時,寶玉的光華攀升到了極致。


    那原本靜止時間的力量,在這一刻好像放開了對他的限製。


    本能地,他就朝著那股氣息的所在奔去。


    因為那是最可能讓他活下來的地方。


    隻是還沒跑幾步,停滯的時間再次開始轉動了起來。


    他看到了一個身影從他身前穿梭而過,轉瞬間就殺到了大罪·嫉妒身邊。


    然後——


    撒盧曼·萊恩發現那個可怕的存在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在那一刹那,發出了他都無法理解的刺耳尖叫。


    見可憐見,那甚至不是音波魔法,而是單純因恐懼發出的尖叫。


    那個如同接肢君王一般的怪物,就在這瞬間炸開了花。


    是的。


    字麵意思。


    在瞬間就將身體分裂成了上千塊,毫不猶豫地向著四麵八方彈射出去。


    那速度快得肉眼都看不清。


    然而下一刻,那疑似勇者的青年出劍了。


    撒盧曼不知該怎麽形容那場景。


    哦,他知道了!


    如果硬要說的話,諸位,你見過刀光構成的超巨型龍卷風嗎?


    以前他也沒見過。


    今天,他見到了。


    ……


    趕往卡琳娜防線的日子是無聊的。


    雖然戰局越來越膠灼,魔王軍也越來越瘋狂,但毫無疑問,路易並不是那種已經忙到了連騰出手的時間都沒有的人。


    與之相反,他甚至有些輕鬆。


    甚至有些輕鬆過頭了。


    跟著各方勢力前往卡琳娜防線的路上,他已經無聊到了找個咒縛軍團的半神在前排跟著隊伍,然後他帶著小天鵝躲到了兵界之中玩耍的程度。


    嗯,糟蹋小天鵝的事情雖遲但到。


    總而言之,作為戰場大將軍,路易的討伐果然是讓孱弱的小天鵝渾身酸軟無力。


    好在,這種紂王一般的日子,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因為卡琳娜防線近在咫尺,他已經聞到了戰爭的硝煙味。


    “奧莉薇婭,你先留下來跟著他們,我去戰場上看看。”


    榮光與正義之神教會的援軍想要趕到戰場中央還需要一定時間,但路易已經等不及了。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氣味。


    那是大罪·嫉妒的力量。


    不過看起來他的狀況很差,現在已經連隱藏自己的氣息都辦不到了。


    也對,畢竟當時他雖然沒第一時間去將他幹掉,但也絕對是下了死手的。


    剝離權柄的那攻擊,簡直就是千刀萬剮,硬生生要從他的身上剮出血肉來。


    痛!太痛了!


    那種恐怖的痛苦,幾乎要將對方逼瘋了。


    在察覺到對方竟然想對一個普通小兵出手,路易都樂了。


    嫉妒啊,這才多久沒見,怎麽這麽拉垮了?


    對一個小兵出手實在是太有失禮儀了。


    你都這樣了,不如就直接找上我吧!


    他毫不猶豫地發起了攻擊,然而萬萬沒想到時間停止的那一刻,他竟然看到那個小兵……動了?!


    我艸,能夠在他時間停止加時間之島的武技影響下行動。


    嫉妒都不太能擋得住他這冠絕半神的一招。


    當他出手的那瞬間,大罪·嫉妒終於迴過神來察覺到自己陷入了絕境。


    隻是他似乎忘記了路易不會直接對他出手,可極端地恐懼下,他依舊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身體炸成了十幾萬份。


    一個肉塊都裹挾著他的意誌,向著周邊蔓延出去。


    很顯然他已經失去了和路易戰鬥的勇氣。


    然而路易哪能允許他輕鬆逃脫。


    於是下一刻,無量刀光直接揮砍出去。


    西奧迪尼,你看到了嗎?


    你的刀不是打不贏他,隻是你等級還不夠而已。


    隻此一刀,幾乎盡滅嫉妒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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