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對陛下選妃一事怎麽看?”是皇叔的嗓音。

    “太上皇與皇叔做長輩的要給陛下包辦婚姻,陛下怎麽看,我就怎麽看。”冷言冷語的,自然是薑冕。

    “元寶兒拒絕了。”

    “真的?”不太確信的薑冕尾音微顫。

    “大概她一時間還接受不了身為女帝的責任,然而一時的逃避也無濟於事,帝王成婚的年紀都是十幾歲,身為帝王,便要為立儲做準備,必得有子嗣才行。待她十六歲成人,朝中官員定會上書言儲嗣一事。”

    “那皇叔還找我來談什麽?去勸元寶兒趕緊同她的男妃生子嗣?”薑冕怒氣衝衝頂撞道。

    “我是想征詢太傅的意思,既然元寶兒選妃不可避免,你有沒有什麽更好的選妃建議?她將太上皇替她篩選的名單一概拒絕,你覺得是為什麽?”

    “我朝並無女帝選男妃的前例,元寶兒選妃要幾人?選妃之後,是不是又該立後?這一係列,皇叔覺得我會有什麽建設性意見?元寶兒拒絕花名冊有什麽奇怪,她好色但不濫情,她至今對施承宣念念不忘,怎可能接納一個不相幹的甚至是不認識的人為後妃?除去女帝身份,她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天真少女,誰家正常的少女幹得出選妃這事?”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尋常人家的女兒多得是未見過夫婿麵便嫁入夫家的。元寶兒所不同的是,夫婿可能不止一人。既是女帝身份,夫婿不止一人,也並非不能接受。”

    “那便請太上皇先接納幾個夫婿吧,鸞貴妃生死不明,蹤跡全無,太上皇續弦一個或幾個妃子,豈不更有說服力?她自己守著寡,倒要為女兒納後宮!”

    “薑冕,不得出言不遜!”

    “那有什麽可談!”

    “太傅對元寶兒的心意,我理解,但元寶兒執意要以削減世家權益為立政根基,你西京又是何種態度呢?何況,你的身份是三公之一的太傅,天子之師,為官已是極致。無論是自身,還是家族,或是世俗,你都不合適,你明白麽?”

    薑冕許久沒說話。

    皇叔又勸:“即便從前你為東宮少傅時,太上皇與貴妃召你入京有過那個意思,但時至今日,一切都變了。況且,你與元寶兒已分屬兩個陣營,各自立場迥異,未必沒有決裂的一日。這些,你不可能沒有想過。”

    “多謝侯爺勸誡,但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不需要旁人指點。”

    “那

    好,我最後問你,你對元寶兒選妃有何看法?”

    “反對。”簡潔明了。

    “……”

    隨即一人率先離去。

    皇叔於後歎聲:“我當然知道你反對,不然還談這麽多作甚?”

    也離開了。

    我卻已無睡意,原來對於選妃一事,我抗旨也是沒有用的。

    不過很快,他們就會發現,他們的陛下從鏡春苑裏失蹤了。

    反正我也不辨方向,朝天丟了根樹枝,順著樹枝的指向,大步走去,一直走出了鏡春苑。田野廣袤,天開地闊。

    離鏡春苑大約三裏開外,我又累又渴,見前方有個村落,又倍受鼓舞往前行。入村後,聞雞鳴犬吠,見炊煙嫋嫋。放眼看去,村中一棵大槐樹下圍著五六兒童。我掏出袖裏一顆糖,決定去哄小孩們換一碗水。

    待走到樹下,幾個小孩率先發現我,紛紛對著某處向我指來:“先生,有個胖哥哥從村外來。”

    靠坐在大槐樹下的一人哦了一聲,抱書起身,向我看來。他這一行動,我才注意到原來樹下有個大人,是在領著小孩子們讀書?村裏的夫子?趁他打量風塵仆仆的我時,我也在打量他。

    一個鄉村夫子,居然生得眉清目秀,氣度不凡,雖然身上衣裳簡陋綴著補丁,卻不掩玉樹臨風。

    “公子是尋人還是路過?”他率先開口。

    “可以討點水喝嗎?”我將糖果揣進了袖兜,一幫熊孩子才不要給他們糖吃。既然有大人,那就好說話。

    他遞了書給一個最大的孩子拿著,自己走下槐樹石台,領著我往村裏去:“這邊請。”

    我跟在他身後,不住地打量他,莫名覺得他有些親切。被他領著進了一個鄉間常見的土屋子,他去灶房水缸裏舀了一瓢水,取手絹將瓜瓢口擦了一圈,才遞給我。我兩手捧了水瓢,咕咚一飲而盡,頓覺解渴。

    正要道謝,卻聽咕嚕嚕一聲,肚子率先叫喚。我捂著肚子紅著臉看他,他忙領著我進堂屋,自己又折迴廚房,端出一竹筐燒餅,放到桌上。

    “公子風塵仆仆,走了不少路,定是累壞了,先填填肚子吧。”

    我也不推辭,坐到桌邊,抱起一張燒餅就啃起來。他又忙去廚房燒水,再送來的便是熱水了。我幹啃燒餅噎得緊,就著熱茶咽下去舒坦多了。

    吃飽喝足,我打個哈欠,起身準備告辭:“多謝款

    待,那麽我就告辭了。”

    他看了看屋外天空:“天色已晚,公子還要上路?你孤身一人,可有去處?”

    經提醒,我才發覺,天色確實已不早了,該是晚飯時候了,我究竟要到哪裏去呢?迴宮也來不及了,何況還不辨方向。再說我既然要離宮出走,這麽快迴去未免太沒有誌氣。繼續漫無目的趕路,豈不要睡在哪個山坳,有大灰狼怎麽辦?

    左右權衡後,我果斷道:“在下身無分文,也無地方可去,請問你這裏需要招工麽?”

    他笑道:“招工倒不需要,公子若不嫌棄,就在我家中住幾日吧,待想好了去哪裏再啟程也不遲。”

    我向他抱拳:“實在感激不盡,請問先生怎麽稱唿?”

    他迴禮:“公子客氣,叫我裴迴即可。”

    “小裴,你一個人住這裏麽?”我左右四顧,這土屋子雖簡陋,東西倒也齊全,不過房間隻有一間。

    他點頭,立即做了一個布置規劃:“公子暫住我房間,我在外麵搭個地鋪即可。對了,請問公子名諱?”

    “容容。你可以叫我小容,或者容容,或者小容容,容公子都可。”我坦然地介紹道。

    他眼睛彎了彎,嘴角一揚:“容容,你先去房間看看習不習慣,我去廚房做飯。”

    我點頭:“你去忙吧。做三五個菜就可以了,不要太複雜,豬肉羊肉簡單一些,有一道就夠了,不用太花哨,不過烤肉會更香一些。”

    正要邁步出去的裴迴頓住了,轉到屋角櫃台,打開抽屜,取了一吊錢排在手掌上數了數,便匆匆出去了。

    我又摸了一張燒餅,邊啃邊參觀裴迴的屋子。房間裏窗明幾淨,家具極少,一桌一椅一木床,沒什麽可看。正準備往床上躺一躺休息,就聽門外有個小孩敲門:“先生?你在不在?我姐姐叫我給你捎一條魚……”

    話音未落,我拉開了大門,閃電般接過小童手裏拿草繩穿過魚鰓的大草魚:“好的好的,多謝,我會轉告你先生的,你先生說你姐姐貌美如花將來一定嫁個好夫婿。”

    小童愣愣地看著我:“你是?”

    “我是你先生的遠房表弟。”我一手提魚,一手伸進袖口裏摸出一顆糖,“乖啦,這顆糖果給你吃。”

    “可是先生來村裏住了半月,並未聽說有親人要探訪……”小孩接了糖果,邏輯推理道。

    “你先生才在村裏住了半月,你們

    怎麽可能知道他更多的事呢,對不對?不過慢慢的,你們就會一點點知道了。”居然才半月,就引來了仰慕者,委實是人生贏家。

    哄走小孩後,我提了魚進廚房,從水缸裏舀了半桶水,再丟了還在甩尾巴的草魚進水桶。看著大肥的草魚,口水便忍不住。這鄉野草魚最是好吃,何況還這麽肥碩,完全可以想見其美味。

    “怎麽在廚房蹲著?”身後裴迴的聲音傳來。

    “看草魚。”我應聲,迴頭見他手裏提著大塊的肉,不由又是口水萬丈。

    “哪裏來的魚?”

    “一個小孩說他姐姐叫他送來的,應該是仰慕小裴的姑娘吧?”我於口水漣漣中,抽空八卦道。

    “你去外麵呆著,廚房裏煙火大,這草魚做加菜。”沒有正麵迴應八卦的裴迴將我趕了出去。

    晚飯有魚有肉,裴迴廚藝可圈可點,因此吃得我極為盡興,竟不覺得比宮中差多少。他被我風卷殘雲的舉止驚到,小心翼翼地問:“容容,你是餓了幾天了?”

    我嘴裏包著烤肉,隻能伸出兩個手指比劃。

    “兩天?”他震驚。

    我咽下烤肉:“兩個時辰。”

    “……”他還是被震驚了。

    在裴迴家裏休整了一夜後,重迴鄉村生活,十分恬淡安寧。然而這安寧注定難以持久。

    第二日,皇叔率領的神策軍便停在了村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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