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兩個酒瓶撞擊在一起,白姝安喝完了一瓶,歪歪斜斜地坐起來,用手背撫了撫火熱的臉頰,低頭凝視酒瓶,發現原先喝完的幾個空瓶子重疊在一起變作一堆,已經數不清究竟是幾個。

    她看得頭暈目眩,用手胡亂甩了甩,酒瓶子一陣劈裏啪啦,最後都滾落到草地裏,此時身後隻剩了一瓶滿的,她順手拿起來,洛涵風的手裏也隻剩了一瓶,兩人一陣鼓動之後,開始最後的拚酒征程。

    一陣夜風吹得她的頭越發地昏昏沉沉,腦子迷糊,但嘴裏的話卻沒有停。

    “你知道我們的命運是怎麽改變的嗎……嗯,後來,曼姨認識了雲姨,就是現在吳月大學的教務處主任,演出那次你見過她的。她們兩人一見如故,8歲那年,月城市政府組辦了一次舞蹈比賽,而且是麵向全市所有愛好舞蹈的人士。

    曼姨自編的一曲月光舞震撼全場,得了第一名。當時雲姨是其中最年輕的評委,她十分欣賞曼姨的才華,主動跟她相交,兩人就此結下了緣分。”

    白姝安抬起袖子抹了抹從嘴角露出的酒水,向他露出幾分甜美的笑容,“當時雲姨還隻是吳月大學的老師,不過她的丈夫卻是月城市的副市長,負責文教事業。

    那一年市政府為了複興月城文藝打算籌建歌舞團,雲姨力諫曼姨,政府還意外地將一座保存完好的民國年間的古宅改建成歌舞團,所以就有了現在的月城歌舞團……

    那時我幾歲來著,哦,對了,10歲,嗬嗬,後來,若旻哥就來到了歌舞團……”她的舌頭好似突然打了個轉,沒有再說下去,好一會兒,竟全身無力地倒在了石塊上,酒瓶子滾出老遠,最後無聲無息地墜到草叢裏。

    “喂喂,就這麽倒下了,你還沒聽我說完呢。”他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抬起一隻手軟綿綿把他甩開,繼續睡覺。

    他也不理他,顧自囉囉嗦嗦地說著話,“我後來戀上了鋼琴,這事你知道吧!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鋼琴嗎,告訴你吧,那幾天我每日躲在教堂裏,想著自己噩夢般的生活……

    家裏麵,媽媽從來不會給我一句鼓勵的話,爸爸每天忙著公事生意;學校裏,沒有一個同學願意陪我玩,多麽寂寞的童年……

    那一天,我跟往常一樣坐在教堂花園裏的那張紅漆木的長凳上,迎麵走過來一個麵容慈善的中年男子,他說,孩子,為什麽一個人待在外麵呢,為什麽不進聽我唱歌彈琴呢……

    我跟著他走進了禮拜

    堂,走到一架鋼琴旁邊,他開始彈琴,如和風細雨般緩緩流淌的聲音,竟然漸漸拭去了我心底的緊張和哀傷,那一天我才發現,原來這世界上有如此美好動聽的聲音……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的琴彈得很好,不僅在學校裏有了名氣,還經常參加州裏的鋼琴比賽……”

    說話聲戛然而止,他仰頭長歎一聲,扔掉了最後的酒瓶子。

    迴首一望,身邊的女子,睡得很安靜,好似已與這寂靜的山林凝成一片,一雙手枕著酡紅的臉頰,淡淡的唿吸聲均勻地吐出。

    他躬起身子,與她麵對麵躺著,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耳畔,沒有觸及,隻靜靜地描摹著那張精致的臉部輪廓,一遍又一遍……

    一陣涼風拂過,她縮了縮身體,眉尖微蹙,一抹紅唇如花般綻放在月光之下……他懸空的手最終輕落在她的唇畔,一掃而過,好似自語又好似詢問:“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嗯。”睡夢中的她居然發出一聲低低的迴應。

    他笑了,仰麵望著黑魆魆的天,若遠若近,無數星光璀璨,好似一種溫暖的召喚。在茫茫黑暗中尋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片光明,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此刻,他的心裏莫名地湧動起一股對幸福的渴望。

    ***************

    沉沉睡意散去,通透的白日光盈滿室內,白姝安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安然躺在易安居的白木床上。頭雖暈得不知所以,昨晚上的一幕幕,卻跟放電影一般,十分連貫地掠過腦海,直至她醉倒在石板上為止,之前的一切都十分清晰。

    恰好此時曼姨從外屋進來,看到她瞪大著雙眼,癡癡地望著天花板,很久都一動不動,輕喚了一聲,依然沒有反應。

    曼姨坐到床沿,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聲音有些淒厲:“你是醒了呢,還是在做白日夢?”

    白姝安眼睛一眨未眨,隻呆呆地問:“曼姨,今天什麽日子了?”

    “周六。”

    “昨天呢?”

    “周五。”

    “你說奇不奇怪,我剛剛還躺在西山的山頂,怎麽一覺醒來就順利到家了,你說這是怎麽一迴事?”

    “看來是還沒醒。”曼姨狠狠瞪了她一眼後,走出了房門,到了門外還不忘迴頭落下一句狠話,“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喝醉?”

    白姝安好似受了刺激,一骨碌從床上跳起,忍著滿身

    酸痛,“蹬蹬蹬”跑到客廳,正好碰上曼姨從廚房裏端了一碗粥出來,白姝安殷勤地接過碗,放到廳內的小圓桌上開始慢慢享用,眼神飄過房內各個角落,沒有一絲異樣,再伸了伸脖子望向院子裏,也沒有什麽動靜。

    恰巧曼姨又從廚房裏拿了一些配粥小菜出來,看到她東張西望的樣子,高聲喝道:“不用找了,人已經走了。”

    “我又沒找人,我隻是……頭還有些昏沉,舒展舒展頭部筋骨。”說完又靈活地做了幾圈頭部運動,再低頭從曼姨剛放下的小碗裏,夾了一根小黃瓜塞到嘴裏。

    默默嘟囔道:“來的時候一驚一乍的,走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真是沒禮貌!”

    “今天淩晨三點,洛涵風和兩個黑衣男子一起,把醉得不醒人事的你扛迴來的。他說本想等你醒來,但是雲城還有要緊的事等著他迴去處理,已經連夜趕迴去了。”曼姨在她對麵坐定,背挺得筆直,語氣和緩,她卻莫名地感覺到一股冷意襲來。

    白姝安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垂下眼眸,掩著嘴咽下口中菜食,帶著幾分驚惶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洛涵風會借著拍婚紗照的名義,提前過來看我……昨晚上一起去爬西山,原本隻是他一時興起,沒想到他還買那麽多酒,我酒量淺,不知不覺就喝醉了……有了這次教訓,到了雲城我肯定會格外小心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白姝安的口吻已從自責變為哀求,望著曼姨沒有一絲動容的冰冷身軀,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不用跟我解釋。”曼姨的迴答令她心中一沉,“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日後不管遇到怎樣的狀況,都隻有你自己去麵對,我無法繼續照看你……”曼姨語氣低沉,竟突然哽咽,側過身子,去望院子外遙遠的淡藍天空。

    眼眶發澀,鼻子微酸,白姝安的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塊巨石,沉甸甸地,窒得她喘不過氣。

    很久之後,曼姨才側過身來,神情已恢複往常,蒼白的臉上一雙微紅的眼眸,顯出無盡的疲憊。

    曼姨歎了口氣,眼神中帶著幾分傷感、幾許糾結,卻有一絲鼓勵,語氣沉重地說:“洛天齊不是普通人,洛涵風是他唯一的軟肋,你必須牢牢抓住洛涵風對你的寵愛,隻有這樣,才有機會深入打探到洛天齊的過去,他那些罪惡的過去……哼,總有一天,要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總有一天,你要讓他身敗名裂……”

    曼姨口氣堅定,麵目陰沉,眼神中透著奇異的光,白姝安定定望著曼姨

    的眼睛,那束奇異的光芒很快便籠罩了自己,伴隨著那些沉甸甸的話語,一句句,深深地烙進自己的心裏。

    “你的婚禮我必定無法參加了,5日後,洛家來迎親,我會在醫院裏,醫院那邊,我已經做好部署。洛家的人問起來,就說我突然舊疾發作,行動不便,視線模糊,因此無法參加你們的婚禮。你的婚禮,就由若旻代我去參加。”

    雖然白姝安看到曼姨的眼眶中有晶亮的水珠在湧動,雖然自己的內心隱隱有一絲欲望在掙紮,但是這些情緒統統被噩夢中無邊無際的鮮血所掩蓋,她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迴頭的路,隻得深深地點了點頭。

    曼姨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張開雙手,把她攬進懷裏,柔軟的手掌,輕捋過她的秀發,從額頭到鬢角,一遍又一遍……那溫暖的感覺,有母親的氣息,那迷人的氣息,已陪伴了她15年……

    這氣息曾令她沉醉,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會使她焦慮的內心變得平和。但是此刻,她腦中思緒紛亂,神思恍惚,她不知道洛天齊會不會因為曼姨的缺席而心生懷疑,她無法在婚禮上麵對若旻憔悴落寞的身影,她又絕望地想到,如果曼姨知道了她與洛涵風之間隻是一場契約,她是否還會同意她嫁入洛家……

    第二卷豪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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