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房車一路行駛到月城湖畔,時隔半年,此處的景致與春日所見已大不相同。

    碧雲天下,秋意漸濃,繽紛桃李化作的滿樹綠葉還未變黃,在秋風裏如裙裾飛揚……遠山層林漸染,許多變黃的樹葉點綴在青山綠水間,一片繽紛,相較春日的百花,是另一種繁盛,秋天的美,在落葉凋零之前,展現的是比夕陽更燦爛的輝煌。

    湖麵上灑落一片金色陽光,泛起粼粼波光,遠處煙波浩渺,各色遊船穿梭往來,清風卷起浮雲,灑下淡淡剪影……

    長堤兩旁,桂樹林立,綿延不絕幾公裏,風過處,暗香浮動,帶來濃鬱的桂花香氣。洛涵風一身深藍西裝,白姝安一襲華貴白紗,一個俊朗挺拔、一個清婉婀娜,兩人挽手並排走在長堤上,一對亮麗的身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們後麵跟著琳達和阿傑,每到風景秀麗處,阿傑便會建議停下,取景拍攝。在琳達和阿傑的不近不遠處,四個戴墨鏡的黑衣壯漢拿著遮光板、化妝箱等雜物如影隨形。

    “麻煩你笑一笑,ok,新娘子,你的笑容太僵了,再甜一點,笑自然一點拉……”

    “你們的動作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僵硬,站近一點,對,近一點,保持不動哦……”

    “哎呦,洛少,你的手挽著新娘子的腰好麽,眼神可不可以再深情一點……”

    隻是,這一對令人豔羨的璧人,無論在動作、眼神還是表情,竟沒有一點默契,攝影師礙於洛涵風的麵子,不敢發作,最後隻得無奈地建議在橋邊的石凳旁停工休憩,讓他們倆找找感覺。

    白姝安麵對眾人怪異的眼神,急得冷汗涔涔,害得琳達一次次地為她補妝。

    “你們究竟是不是情侶拉,怎麽站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像準備打仗似的,完全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每一個親密動作都那麽僵硬?”琳達一邊幫她抹腮紅,納悶地問道。

    白姝安轉動眼珠子,瞥到不遠處坐在大樹下石凳上休息的洛涵風亦是滿頭大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隻是不習慣,光天化日之下,那個,那個了?”

    “這樣子拍出來的效果可不好哦,你要不要過去跟洛少交流一下?”琳達為她補完妝,利索地將器械收迴化妝箱,誠懇地問道。

    白姝安點了點頭,站起身,將裙尾裹成一束抱在胸前,走到洛涵風的眼前。

    洛涵風見她過來,故作無事地起身伸了個懶腰,抬手抹了抹額頭

    不經意滲出的冷汗,一綹碎發掉落,眼眸中的神情帶著幾分稚氣,竟怯怯地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反正,我已經盡力了!”

    此時,一部觀光電車忽然從對麵疾馳而來,像是刹車失靈一般,在長堤上橫衝直撞。白姝安因相悖而立,完全沒有察覺,電車眼看就要撞到她的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電車與白姝安的身體擦身而過的刹那,洛涵風突然展開手臂,拉她入懷,寬闊的身體擋住了電車駛過的方向,一起安全退到了橋沿。

    白姝安的頭緊緊地貼著他堅實的胸口,感受到他急速加快的心跳節奏,一股溫暖的熱流迅速傳來。

    正欲開口詢問,他猛然低下的頭已經覆到她微張的唇上……

    繾綣的溫柔,留戀在她冰涼的唇間,如秋日午後熱烈綻放的桂子,帶著絲絲清甜,在暖風中纏綿、蔓延……

    一陣窒息的暈眩之後,她睜大碧波盈盈的眸子,隻見他雙眼緊閉,撲朔的長睫毛微微地顫動,額前灑落的紛亂碎發隨風揚起,在金光下熠熠生輝。

    感覺到她身體的細微變化,沉睡的黑眸終於緩緩睜開,望著她瞳孔裏放大的臉色微紅的自己,竟然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羞澀。

    洛涵風直起身子,穩穩地鬆開她的身體。

    兩人同時側頭,這才發現,他們身側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塊遮光板。那個冷漠如霜的黑衣壯漢,正一手舉著遮光板,另一隻手捂著嘴,好似正在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

    再看大樹對麵,攝影師阿傑得意地收起鏡頭,臉上綻放出促狹的笑容。琳達則站在阿傑身側,誇張地向他們比劃出一個“ok”的手勢。

    白姝安頓時又急又羞,一把推開洛涵風的身體,抱起裙尾往前走去。

    洛涵風急急地跟上來,拽了拽她的衣裙;她不理,他又去拉扯她的長發,她感到一絲厭煩地甩開他的手臂;他又趁機輕觸了一把她的臉,她覺得忍無可忍,加快腳步,他卻還糾纏不休地趕上來摟她的肩……

    兩個人就這樣推推搡搡地走在路中,長堤兩旁,繁盛的桂花枝頭,金銀相間的花瓣兒,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一層層鋪在草地上,向前望去,猶如兩條悠長的金色花毯……

    秋日黃昏裏溫和的光芒,將兩人前行的重影柔軟地投影在長毯上,迎著晚霞,那對重影清晰可見,明媚動人……

    ***************

    一行

    人又沿著長堤行了一段路。

    琳達和阿傑顧自悠閑地走在後麵,據說是因為有了剛才那一組渾然天成、效果奇好的照片,基本上今天的拍攝任務已經大功告成了。

    白姝安則依舊悶悶地走在前麵,心裏麵莫名地流露出一種被欺淩過後的憤慨感。過了一座橋,遠遠地,白姝安望見一座八角涼亭邊,有個老婦擺著地攤,竹筐裏滿滿兩籮蓮蓬,沾著水珠,在金光下閃閃發亮,白姝安隨即計上心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去。老婆婆見生意來了,忙招唿:“小姐,這是自家池塘長的,保證新鮮。”老婆婆轉過身子從籮筐裏撥弄出一叢叢翠綠新鮮的,供其挑選,又念叨著,“這恐怕是今年最後一批了,想吃趕緊買,你看,快中秋了,荷葉就要枯了。”

    洛涵風踟躕跟在後麵,看到她手裏晃著一把如傘狀的綠物,奇怪地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白姝安心裏暗笑,故意從中選了兩柄莖葉粗壯、果實飽滿的蓮蓬,付了錢,自個兒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熟練從側邊捅開蓮蓬的傘衣,把手指伸到蓮子的底部,摳出一粒蓮米,再去掉其薄如蟬翼的青衣,一顆玲瓏剔透的蓮子呈現眼前。她放到嘴裏細嚼起來,不時發出津津有味的嘖嘖聲。

    “這個還能吃?”看得出她誇張的表現已經讓他跟著垂涎了。

    白姝安興高采烈地說道,“蓮花盛開以後,一經成熟,花瓣掉落變成蓮蓬,成熟的蓮蓬裏包裹著新鮮的蓮子,諾,就是這個。”

    她又熟練地剝了一個,握在掌心,攤開在他眼前,“入口微甜,肉質香脆嫩滑,具有養心安神、健腦名目、消除疲勞等很多藥用,你要不要嚐嚐?”

    他一臉不屑,“說得這麽神奇,真的假的。”雖然遲疑,終究敵不過好奇心,慢吞吞接過蓮子放進了嘴裏。

    的確脆嫩香甜,不對,怎麽會越嚼越苦!“奧,看她一臉小人得誌的表情,肯定是想了法來捉弄我。”洛涵風懊悔地想著,“怎麽這麽容易就上了她的當,不知道她在裏麵摻了什麽壞東西。”越想越糾結,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便走到草堆旁,俯下身子吐出來。

    “喂,有這麽嚴重嗎,洛少。良藥苦口,怎麽這點苦都吃不了,不就是一顆蓮心麽!”她大聲喊著,像一隻打了勝仗的小鹿,歡唿雀躍地跳起來。

    洛涵風鬱悶地抬起頭,卻迎上那張燦若朝霞的臉,終於卸下慘淡愁容,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這燦爛令人窒息,他滿腔的怒意再也

    發作不起來。

    原來她為他剝的蓮子沒有去心,因此才會越嚼越苦。很久以後,他終究明白了,這咫尺可嚐的苦遠比相隔天涯的愛更溫暖人心,難怪有句詩說:“重到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隻是等到他完全領悟時,物是已人非……

    ***************

    畢竟是臨近中秋時節了,白晝開始變短,長堤才走到大半,落日已半個墜入山間。白姝安弱弱地提議:“迴去吧,曼姨見我這麽晚不迴家,要擔心的。”

    洛涵風卻堅定地跟她唱反調:“曼姨知道我來了,對你,十萬個放心!今晚,我興致好,想去前麵那座山上看星星,你陪我吧。”說完,就拉起她往前走。

    她望著不遠處那座高高聳立的西山山頭,心一下子焉了,耷拉著腦袋,整個人變得鬆鬆垮垮地,任由他義無反顧地往前拖拉。

    白姝安正想迴頭找琳達和阿傑救命,可四下搜尋片刻,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便奇怪地轉頭問他:“咦,琳達他們人呢?”

    “任務已完成,當然不能待在這裏繼續做電燈泡了,可能是迴房車上了吧!”

    “可是我這身衣服走路不方便。”一邊走一邊委屈地抱怨,“穿著這水晶鞋,爬西山,你還不如幹脆說,想要了我的命……”

    洛涵風側頭打量片刻,停步站住,抬手打了個響指,一個戴墨鏡的黑衣男子突然從右側樹叢裏竄出來,那四個人身型裝扮相差無幾,到現在白姝安也不知道他是那四個中的哪一個,隻見他手中提著一個大包裹,想必裏麵裝了她的衣物。

    洛涵風叫他強子,淡淡地吩咐了幾句,他便順從地從包裹裏取出一套衣服和鞋子,遞到白姝安的眼前。

    白姝安到附近的衛生間裏換了衣服出來,把白紗遞迴給黑衣壯漢,他重又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望著他消失的身影唏噓片刻,好奇地問他:“這四個人就是傳說中的保鏢嗎?”

    洛涵風不置可否地微笑,表情認真堅定:“以後你不論走到哪裏,他們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絕對不會再有上次那樣的事情發生。”

    眼眶一沉,鼻子發酸,原來被保護的感覺這麽美好,隻是不知道,他這份關懷是出於責任還是……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了自己的居心叵測,將會置這份關懷於何地?

    熱淚被強忍住,吞迴肚中,不敢去對視他的雙眸,低頭往前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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