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天仍是陰沉的,淒厲的風飛舞咆哮著,沒有帶來一絲雨滴,卻卷落了樹上遺留著的枯黃樹葉。

    韓心濡一個人走在街道上,看著昏黃陰沉的天,和滿天飄落的枯葉,不覺心頭又開始沉甸甸的。

    這鬼天氣,為什麽不索性下一場暴雨,洗滌掉塵世間一切灰垢,讓人重新獲得唿吸的自由?

    茫然間走了好久,一抬頭看見大門之上遒勁的龍豪行文麗都公園,才發現自己竟步行來到了這裏。這裏有太多跟他在一起的迴憶,可當初陪在身邊說著動聽情話的人兒,如今卻已經了無蹤跡。

    他在哪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還是徐璐瑤的事情沒處理好?

    他說過不放棄的,這樣總是不出現,又是怎麽迴事?

    心中總有一個微小的聲音告訴自己,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他無奈的事情,他不會拋棄自己的,一定不會!

    韓心濡出神地望著碧瑤湖的湖水,湖麵被風吹起,一片片水波蕩漾著,大滴的水滴從天而降,一顆顆灑落在湖麵上,驚起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圓波後溶入湖水。

    雨水淋在身上冰冷徹骨,砸在臉上點點生疼,韓心濡慢騰騰地拿出了傘,撐開後仍站在湖邊,看著湖麵上無數雨滴滴入湖水的場景,記起有一次也是下雨,她跟他來碧瑤湖。

    當時說了什麽,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唯一能夠記住的是一種感覺,他握著自己手時溫暖而又悸動的感覺。

    可現在呢?這感覺已經隨風飄散了,被雨水衝刷殆盡了。空餘滿腔酸楚與無奈,孤苦伶仃。

    不知道站了多久,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饑餓聲,她感覺自己的腳漸漸麻了,腿也因為寒冷而疼痛起來。

    歎息著,韓心濡慢慢地朝外走,找了一家麵店吃了一碗拉麵後,又慢慢朝住處晃去。

    驟雨夾雜著狂亂的暴風,吹得路上人跡凋零,韓心濡看著路上快速積聚起來的積水,出租車都稀少了許多,即使有一輛兩輛駛過,也是坐著人的。

    身上越來越冷,站在街邊也等不到車,韓心濡隻好慢慢地朝住的地方走去。風不斷地飛舞著,像個頑皮的孩子,總是揪著她手裏的傘,象是要把傘掀掉一般。她堅強地朝前走,雨點飄飛著,風飛舞著雨點,身上已經濕透,漸漸地連臉上都濕漉漉的,抹了一把臉,她才知道自己竟又流淚了。

    他的笑語、他的親吻,還有身上那份潔淨宜人的清爽,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無法忘懷;他的臂彎、他柔情仿佛都鐫刻在了心扉,任狂風驟雨也無法丟棄。

    一心想要忘記過去,一心想要遠離痛苦,一直認真而又卑微地生活著,不願讓自己淪落為讓仇恨控製的傀儡,可掙紮到了最後,一切的一切還是輕飄飄地飛走,狠毒地幾乎不願留下痕跡。

    不願意留下,那就飛走吧!韓心濡嘲弄地牽動嘴角笑了笑,心頭的他仍是笑意儼儼、溫煦的目光帶著柔情萬千,頓時悲慟的心更是不舍,卻又萬般無奈。

    這無奈一如這雷電交加的夜晚,誰也止不了紛落的雨點,誰也止不了離去的腳步。

    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棟六層小樓終於顯現,寒冷的風吹著濕透了的衣衫,韓心濡不由地加快了速度,想要盡快迴到那溫暖的小窩裏。

    轉角花圃處有一個黑影,沒有打傘,站在雨中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也許是個酒鬼,喝多了卻站在這裏淋雨,若是淋出肺炎什麽的可就沒命了。

    韓心濡的腳步飛快,饒過那個人影時,清晰地聞見他身上濃烈的酒氣。

    看來喝的還真不少,若非如此怎麽會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站在雨中呢?這樣下去他會不會有事?

    想到這裏,已經走過去的腳步突然迴轉,準備將自己的傘送給他。

    當她轉過身子時,趁著花圃旁幽暗的路燈瞬間看清楚了站在雨中的男人,正是她遍地無法尋覓的肖睦。

    她有些茫然,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樓上自己住的地方,盡管那裏並沒有開燈,可他仰望的角度說明了他正在看。

    他沒有看到身邊的自己,他的神情有些悲切。雨水無情地流淌過他的眉眼,他閉了閉眼睛後,用手抹了一把臉,再次抬眸,仍然望向那扇窗。

    “你想見她,為什麽不去找她!”看著他的樣子,她有些心酸。這麽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肖睦這才抬頭看她一眼,茫然了好大一會,眼神之中太透出驚喜,驚喜過後卻是一抹痛苦至極的哀愁。

    “為什麽不接電話,為什麽不願接電話?”韓心濡朝前一步,將傘置於二人的頭頂,滿懷幽怨地問道。

    來的路上,她也曾設想過與他見麵的瞬間,她不要自己卑微地對他乞求,不要自己的自尊被人踐踏,可當他站在自己的麵前時,她卻再也忍不住,隻想問個明白,即使非得失去,她也要知道是為什麽,為什麽!

    肖睦沒說話,隻是愣愣地看著她,眼神閃爍,似乎想要躲避她的追問。

    “別不說話,告訴我!你不是說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什麽困難都可以克服嗎?可是為什麽這麽快就變了?”韓心濡直盯著他,生怕錯過了他臉上表情的任何一個細節。

    肖睦將眼神轉向別處,自己將雙手緊緊地握住,又是一陣沉默。

    “說話!”韓心濡惱怒地紅了眼睛!這算什麽?沉默後轉身離開嗎?

    “心濡!”乍聽到她如此大聲,肖睦受了驚嚇,眼睛睜得溜圓,囁嚅著卻無法解說。

    一陣風吹來,他的身體微微抖顫。韓心濡心疼地望著他,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跟我進去,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說清楚!”

    她睜大眼睛,不知道他在這風雨中站了多久,他的手竟冰涼徹骨!

    肖睦推阻著不肯朝前,他無法將這個讓人心寒的事情說出,他無顏再見韓心濡,這次意外遇見,已經是上天的厚愛了。

    “跟我迴去,你一定要說明白!”韓心濡不放,瘦弱的手指緊緊地拽著他。

    肖睦望進她的眼睛,那裏麵盛滿了堅毅的光芒。

    他以前竟沒發現她是如此堅強如此堅毅?了解到她的決心後,肖睦無奈地跟她朝前走去。

    打開門,韓心濡側身讓他先進了門,自己帶上房門後,走到他的跟前,想要脫去他身上已經濕透了的衣服。肖睦卻朝後一趔,想要躲開她細致的關懷。

    “你想生病嗎?”韓心濡拽著他的衣衫,強硬地命令他不要躲避。

    肖睦頓了頓,脫掉了外衣。韓心濡又動手去脫他的襯衣,肖睦抓著了她的手,再次躲避。

    “不管發生了什麽,你去洗個熱水澡吧,洗好澡我們談談,好嗎?”韓心濡笑了笑,這是見麵後第一個微笑。這個時候的她,從肖睦的神情和表現中,已經知道了他的情意,心中暗暗猜想,無論他怎麽選擇,都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被犧牲的人必須是她,她不會說什麽的,會給他一個最美的微笑,然後一個人堅強地走完剩下的路。

    看得出,他已經冷得受不了了,於是走進了浴室。韓心濡也換掉了淋濕了的衣服,又給他找了一身自己最肥大的一套睡衣,放在了浴室的門外。

    她也不知道呆會要說些什麽,她和他之間再想迴到以前恐怕是不可能的,一想到這,盡管心中好像已經有了準備,可心頭仍是陣陣酸澀。

    事實上這一夜肖睦並沒說什麽,簡單說了徐璐瑤的事後,一開口就會重複“對不起”這三個字。韓心濡麻木地聽著“對不起”,心疼自己的夢支離破碎,自己在檾川擔心的那些事情,還是演變成了真實。

    為什麽?為什麽這個消息不發生得再早些,在她還未傾心的時候,在她仍陷入對武迨的仇恨的時候發生呢?上天如此嫉恨自己?所有快樂都要剝奪嗎?

    肖睦低垂著頭,說完後就開始沉默,緊蹙的眉頭讓那張剛毅的臉龐多了悲苦。韓心濡抬眸:“我想知道你愛我嗎?真心愛過我嗎?”

    “心濡!”是愛就會痛,刻骨銘心、至死方休!肖睦痛苦地看了她一眼,不肯迴答她的問題。

    他的表情無一遺漏。她笑,她是貪心的。即使不能在一起,她也想自己能用他的愛填滿迴憶,填滿未來的生活。默默地注視著他凝重的表情,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一種錐心泣血的極端悲慟此刻正在眼前沉默著的男子心頭流淌。

    突然她發覺,她的痛跟他比,原來是這樣的微不足道。

    不痛,能嗎?不能!雖然他沒說,並不代表他不痛!

    她懂這種疼,一如曾經度過的日日夜夜,可今後他們就要分開,孤單地麵對各自的日日夜夜。

    她不忍再責難他。

    她又問:“以後你會來看我嗎?”

    肖睦沉默,再見了又能怎樣,是不是讓心疼得更厲害,非得相互折磨著滲出血淚,才肯罷休嗎?

    他心疼,為她!今天她應該大哭大鬧,最好打他一頓,可她沒有,她的微笑一如初見時婉約美好!

    韓心濡坐了過來,靠在他的身邊悄聲道:“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嗎?”

    肖睦不語,喉結上下滾動,眼角明顯濕潤。

    韓心濡摟住他的腰,將頭放在他的胸前:“再抱我一次吧,最後一次!”

    好讓我在寒冷的冬天,有慰籍自己的借口!韓心濡在心頭默默補充。

    肖睦的手微微顫抖,猶豫半晌終於放在她的肩膀上,緊緊摟住她!

    那一瞬,仿佛卸了天地,卸了江山,肖睦的臉上終於有了一個喜悅與痛苦相交織的表情。

    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吧!韓心濡無奈地歎息,盡管她不會滿足,盡管傷痕累累,可能怎麽辦呢?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她能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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