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心濡突然懶惰起來,仿佛很戀床似的,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絕口不提上班的事情。

    臉上的傷基本沒什麽大礙了,隻有那被抓掉的疤痕,那道粉色的嫩肉仍能看得出曾經有過的狼狽。

    前天中午,趙巡過來了一趟,一頭一臉的汗,象隻水兔子一樣,手裏拿著藥膏,跟肖睦給的一模一樣。

    韓心濡接過藥膏,道了聲謝,又吃驚地看他:“剛下班?熱這麽很?”

    “是啊,外邊熱的很,太陽快把曬成人幹了,嗬嗬。”趙巡照例樂滋滋,炎熱的天氣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這天,韓心濡才發現,趙巡的眼睛大而有神,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都盛滿了笑意,給人一種很有親和力的感覺。心中不覺對他的欣賞又多了幾分:“真的謝謝你,我開著空調呢,要不就在這裏涼快涼快,我打電話送盒飯過來?”

    “也好,我那沒空調,迴去了也是死熱,中午我一般都不迴來。”趙巡倒是不客氣,咧著大嘴樂嗬嗬地進了來。

    韓心濡遞給他遙控器,趙巡朝沙發上一靠,看起電視。韓心濡心一動,想起了那天晚上跟他一起,那個跟武迨很是相似的男孩:“對了,跟你住一起的那個人呢?”

    “哦,他值班,中午不迴來。”趙巡找到了nba實況轉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韓心濡坐到了一邊,遠遠地看著趙巡的身影,覺的他真是幸福!

    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一種笑意,隨時隨地給人一種很樂觀的感覺。他臉上既可以是無憂無慮地笑,又可以是張揚快樂地笑,看見了這似藍天無垠漂浮朵朵白雲,又似靜謐的水池被風吹皺一池輕波,讓人心曠神怡,她才知道自己是多麽渴望這樣一種簡約的快樂,又離這種簡單的快樂無緣。

    可悲她帶著仇恨來,卻憑空惹了別人的仇恨!不經意地,從她的喉間輕輕溢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幸好,趙巡聚精會神地看著實況轉播,電視上的音浪蓋過了她的聲音。

    吃了飯,涼快夠了,趙巡上班去了。

    趙巡沒走多久,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可她隻是聽著,沒有開門。

    從敲門的習慣和特色來說,她知道門外的人是肖睦。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想見他。雖然她多少都覺得自己的行為,象個小孩子似的任意亂為,絲毫不去考慮他的處境,他的心情。

    明明心中沒有責怪他,明明她聽見了那句肖睦的表白‘他們已經分手了’,知道肖睦至少是對她動了真心。

    可這一切都不是見他的理由,她在怪他,怪他帶給了她狼狽,帶給她羞辱,而這一切好巧不巧,都被武迨瞧了去。

    中間也曾心軟,可當門口不再響起聲音後,她也就直直地躺在床上扮死人。

    其實日後沉靜下來,她也許會想到,對肖睦沉默的懲罰裏,恐怕多少都帶著一丁點撒嬌的意味,肖睦對她太好,好得幾乎失去了自己的特點,好到讓她忽視了他,一直以為他會停留原地,等著她。

    肖睦並沒有離去,久久的等待過後,漸漸被失望和惆悵籠罩了的心思,變得茫然不知歸去,於是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沉思,或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夏日的午後,帶了多少燥熱難耐,陽光照得到處白花花地,讓人目眩腦悵。好在門前還有一株桂花樹,雖未飄香,但濃密的樹葉遮擋了不少毒辣的陽光,然而葉影斑駁抵擋不住無處不在的熱氣,一浪勝過一浪,簡直是要將地表上所有水分,都蒸發殆盡。

    熱!汗珠濕透衣衫,心更是煩惱,樹上久鳴的知了增添了肖睦的煩躁和無望。然而他不想動,隻想見見她,哪怕隻是見見她。

    無數次,他望著煙絲燃燒著,煙霧嫋嫋升騰後,瞬間就在熾熱的陽光和憂悶的熱風中,消散地無影無蹤。

    他便一遍一遍地想,煙熄了,是不是一切就可以雲淡風清地過去,也許一切又有了新的希望,也許……

    但隻能是也許,他又迴望了身後的房門,他幾乎可以聽到裏麵輾轉反側的聲音,可就是沒人給他開門。

    要怎麽樣,她才肯原諒他?

    煙霧再次升騰。

    門外早就沒了聲響,韓心濡躺在床上,卻仍是翻來覆去地想,想來想去,卻也知道最終隻能是自己的幻想。

    武迨疼惜的眼神、無波的表情又出現,在此刻想來如同譏諷。

    該怎樣,才能打擊到他,讓他也受到她曾經所受到過的那些苦,而不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她的笑話,她的狼狽不堪呢?

    這,也是她不肯再見肖睦的原因吧,恨且無奈。

    再見肖睦,她仍會不止一遍地貪慕他帶來的寧靜氣息,生怕這種寧靜會衝淡心中的恨意,恨意消失了,她就不會再去報複武迨,那麽曾經棄她於不顧的武迨,企不是逍遙自在?

    不!不!

    夜色降臨,韓心濡覺察到饑腸轆轆,她得吃飯。

    打開門,卻看見坐在石台上一個人的背影,夜色之中,他的身影顯得如此淒清、蕭瑟。

    肖睦聽到門響,迴過頭,看到了詫異的韓心濡。

    “你一直都在這裏?”韓心濡的臉上掠過一絲驚奇,心頭滑過一絲難過。

    肖睦站了起來,臉上的汗跟著滴下:“本來想休息一下,誰知道坐著坐著,天就黑了。”

    “你不去上班?”天這麽熱,下午太陽正熾,熱氣一浪勝過了一浪,他竟在這裏坐了一下午?

    “忘記了!”肖睦笑了一下,完全是扯動了唇角,硬生生地逼出的一個笑。

    如果說,沒了你不能活下去是假,可是沒了你,做什麽都沒了興致,卻完全是真實的。可是這些能對你說嗎?肖睦的笑,包含著多少無奈。

    他好像瘦了些,眼眸也失去了原本犀利的光澤,變得黯淡而憔悴,韓心濡淡淡地一瞥,心頭發緊。

    “傻嗎?我不在可以晚上再來,晚上不在可以明天再來,為什麽要坐在外邊一下午。”自虐給誰看?以為這樣就可以原諒?明明不應該難過,可心底還是有了觸動。淡淡的埋怨,掩藏不住關切。

    “忘了走,坐下想些事,想著坐著,天色就晚了。”肖睦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體內的水分估計也蒸發完了。

    夜色象是彌天黑霧,霎時籠罩四野,帶走了最後一絲光明。光線暗淡,韓心濡突然看不清,依稀肖睦的那張臉,葉影斑駁下一臉的疲憊、一臉的倦怠。

    如果她不出來,是不是要坐到天亮?幽幽的歎息,她該怎麽辦?為什麽會是這樣?

    心頭的疼惜一陣一陣,嘴裏說著不相幹的話:“走吧,去上班。”

    “不想去!”憂愁的時候,怎麽有心思工作?

    因為她,終日惶恐不安!茶不思,飯不想,隻想她能展顏一笑。

    這時候才知道,渴盼了這麽多年的愛情,竟是這般地讓人迷惘、讓人無助。

    “別象個小孩子一樣!”韓心濡無可奈何、又略帶疲憊道。這樣的他,太過沉重。

    “你不生我氣了?”肖睦狂喜,她願意跟他說話了,不再冷冰冰地不開口了。

    韓心濡淡如薄霧似地扯動了唇角,不置可否。

    她的眼神,在路邊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撲朔迷離,讓肖睦怎麽都無法看清,也想不明白。明明平淡如水的眼眸,卻象是隱藏了萬千無法解說的語言,讓他看不清、猜不透。

    肖睦一下子又不確定了,她永遠都站在彼岸,隻能望見,卻無法觸摸。無邊的夜色,已將二人愈隔愈遠,直至不見!

    夜色深沉,星星庸懶地眨著眼,以清冷渺茫的光芒,俯攬著大地。

    肖睦打開門,卻發現屋子裏一片狼籍,到處都是東西破裂的殘殼,整個客廳,象透了硝煙彌漫後的戰場。他皺了皺眉,這樣大動幹戈的戰爭,在他這個外表平靜的家,還是很少見的。

    樓上隱約傳來母親壓抑的哭聲。

    肖睦抬頭望了望父母的臥房,彎了腰,拾起一角躺著的木雕,那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雄鷹,母親去巴厘島帶迴來的,他最喜歡的一樣禮物。旁邊還有一個仰首闊步的銅馬,父親是屬馬的,他上大學的時候,送給父親的。

    旁邊的隔幾,被銅馬砸得凹陷,他冷冷地掃視了四周,聽到了父親的咆哮:“你養的兒子,丟人現眼,你說怎麽收場?若是一般人還好,是我的老戰友,璐瑤今天都哭成淚人了。”

    “那孩子這麽選,咱們做父母的能怎麽辦,你沒見兒子跟璐瑤在一起,根本都沒笑容,他根本都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徐璐瑤。”

    “不喜歡,你們都不喜歡,早幹嘛去了?”

    “還不是你硬扯著要睦睦點頭的嗎,睦睦跟她在一起,不還是你逼的。”母親的聲音少了平日的精明,濃重的鼻音顯示出她的難過。

    早幹嘛去了?是啊,都早幹嘛去了呢?肖睦這麽一棟空曠的房子,加上鍾點工也才四個人的房子,怎麽早不傳出來點人聲呢?

    平時,連這爭吵的聲音,恐怕也是聽不到的。隻是他奇怪,他們這麽忙,居然還有空閑的時間吵架?

    肖睦聽到這,臉上浮現一絲譏笑,轉身朝外走去。

    幾乎是無意識地,肖睦步行來到了碧瑤湖畔。

    碧瑤湖四周依然是楊柳低垂、燈光點點。夜風拂過湖麵,對麵湖邊的燈光映入了湖麵,碧波粼粼,美不勝收。肖睦望著無邊的夜景,心裏卻是沉重而無奈的。

    他不知道該怎麽才能打開心濡因為這次意外而關閉的心門,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徐璐瑤徹底死心,不知道該如何讓家裏的爭吵消失,不知道自己如果解決這一切。誠心誠意有的時候是無用的,無人領情。

    坐在了湖邊,用手撩了水,比起吹拂在臉上的風,水是溫熱的。撩起水的四周,波暈一圈圈蕩漾開來,他多想跳進湖水裏,讓那溫熱包圍著他,包圍著在這夏季仍是感覺冷寂的軀體。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李商隱的千古名句,在此刻肖睦的心中,已體會得淋漓盡致。

    他一直望著湖中碧波蕩漾,望著路燈在湖水裏的倒影,一動不動,如老僧入定!

    徐璐瑤哭得精疲力竭,整張臉都有了水腫的嫌疑。

    她父親生氣的嚷嚷,讓她膽戰心驚。母親卻一直在一旁慫恿著父親,現在就去肖家,問個明白。

    父親長長地歎息,他何曾不想,隻是有用嗎?

    總不能依仗自己比肖遠山更高的職權,去打擊報複吧。

    潑出去的水,變了心的人,都是那般地讓人無奈,結婚了都能離婚,這分手又能如何,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能咋辦?

    女兒悲痛的模樣,象是刀子一刀一刀淩遲著她的感官。母親伴著女兒,淚水長流。本來,對這門婚事,她以前就沒報什麽希望,卻隨著歲月的推移,剛顯露了希望,卻又被潑了汙水。

    徐璐瑤咬牙切齒地抹著淚眼,她不甘心,不甘心!憑什麽她守了五年,竟讓那個女人揀了便宜?

    肖睦當時望著那女子上車時臉上痛惜的表情,象是用刀攜刻入了徐璐瑤的心扉,那眼神象是帶鉤子的利箭,穿透了她的心髒,讓她想要忘都忘不掉。

    她不是如此好相與的女人,不是忍氣吞聲的小婦人,時代的解放賦予女子更多的權利,其中就包括了被拋棄時的自救,她不會這麽罷休,一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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