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麽,一下車我就感到十分冷清,偶爾一個匆匆走過的人也是滿麵肅色,偌大的機場迴旋著冰冷的足音。“有點不對勁……”風環顧四周。“確實……”我皺了皺眉,“先不管這個,我們去看婭婆婆吧。”

    然而奇怪的是,越接近並盛小鎮,人就越來越少。

    我感覺有人在盯著我們。迴頭一瞥,有一個女人縮在牆角,一雙汙濁的眼帶著深深的恐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向她走過去,女人顫抖了幾下,神經質地尖叫起來。

    “怎麽迴事?”我停住。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表達了疑惑。我不經意間抬頭,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時積起了厚厚的烏雲。

    “阿和,快走,一定出事了!”

    風拉著我的手跑起來。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的我趔趔趄趄地追著他,從角落鑽出的霧氣聚攏,不懷好意地遮住了前方的路。

    風突然停下,我一個沒刹住摔倒在了地上,剛想用手撐地爬起來,卻在意識到腿上某種粘稠的液體是什麽的一瞬間頓住。

    “血?”我低頭看著退下蜿蜒的血。明明腿不痛,摔倒時也應該沒有磕到石子。

    風臉色一變,“阿和,這不是你的血。”他扶我起來,“前麵有人受傷了。”

    目光循著地上連成線的血路望去,是在我們看不清的地方。

    腿上風幹的血像泥漿一樣,讓人很不舒服,走幾步皮膚就要龜裂似的。

    風蹲下來用指尖蘸了蘸地上的血,仰頭對我說道:“血還是熱的,那人受傷的時間應該不是很久。”

    撥開又一層霧的紗,終於發現了地上橫躺著的人。

    微弱的喘息聲。少女按著汩汩流出血來的胸口。

    “小……惠?”我努力辨認著穿著鮮綠色衣衫的少女被鮮血覆蓋的臉。

    似乎是聽到我的聲音,少女睜開一條縫,氣若遊絲,“姐姐大人?”小貓似的聲音,若不是我湊得近大概根本聽不見。話說……你到底對那個“姐姐大人”的稱唿有多執著啊口胡!

    “出了什麽事?”我蹲下讓她靠在我懷裏。

    “哈——唿!”辻葉惠斷續地說道,“前麵、鎮子上所有人都死了……昨天晚上、上突、突然來了很多黑衣人……拿著槍……”

    “你還好麽?”我擔心地說道。“沒事的。”她笑了笑,指著自己被貫穿的左心房,“嗬嗬,不巧,我的心髒,恰好長在右邊。”

    ……

    霧氣漸漸消散了。老嫗躺在地上,麵容寧靜慈祥。

    辻葉惠悲傷地看著慢慢冰冷的屍體,她的傷做了簡單處理,但她執意要和我們一起來。“萬俟婆婆呀……”

    “萬俟?”

    “婆婆全名是‘萬俟婭’。”她轉向我,“‘萬俟’是中國的複姓。”

    我歎了口氣,在現在的情況下,我已經沒有精力去傷心了。

    “小惠。快走吧。”我輕拍她的肩膀,“再拖下去,你堅持不住的。”

    “啪!”行李包掉在地上,辻葉惠深蹲了下去,身子斜倒了一邊。“小惠?!”她捂著腹部,麵上血色全無。

    她衝著我艱難地勾了勾唇角,“對不起,姐姐大人,我騙了你……”

    ……

    辻葉惠蜷縮著,我為她的胸口包紮好後要拉她起來,她快速抓住我的行李包抱在懷裏,仰著頭近乎哀求般地說道:“讓我抱著它好麽?姐姐大人你拉著包我可以靠著包。靠著姐姐大人那麽瘦的身體會不舒服的吧?”

    ……

    “為什麽?”我難過地注視著她。

    “就算為我包紮我也活不了,我很清楚。但我不想讓姐姐大人傷心。我真的,最喜歡你了。看著親近的人的生命一點一點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我清楚,我不想姐姐大人也和我一樣。”她倒在地上望著我,然後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麽。

    “不要亂說。”我踢開行李包,“小惠你說話都還很順暢啊。”

    辻葉惠身下開出大片妖冶的死亡之花。

    她一邊笑一邊咳了幾聲。“姐姐大人聽過迴光返照的吧?”我靜靜地沒有說話。

    “連一滴眼淚都不願為我流麽?”

    辻葉惠停在半空中的手定格著。“姐姐大人真冷血。”她撒嬌似地撅嘴,“真吝嗇……”

    她最終無力而闔上的眼無法看見我落下的大顆淚珠。我不斷唿喚著死去少女的名。

    辻葉惠。

    她總是黏著我,甜甜地叫著“姐姐大人”,有時又說一些奇怪的話。

    她總是精力旺盛,穿著明色的衣服到處遊蕩。

    她有一個撇嘴的習慣,當她不屑於某事時就會下意識地做出來。

    她稱唿任何男性一律以姓氏加“先生”,包括她的父親。

    她死了。

    •08•厭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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