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肯定是你?!”

    許夫人聲色俱厲,若不是旁人扶著,怕是要撲打過來。“你到底把我們寧兒藏哪去了?”

    阿四很無奈,眼瞅著那暗暗垂淚的小丫鬟,還有這鬼哭狼嚎的許夫人,真不知說什麽是好。但是,全場這麽多雙眼睛,更有那笑眯眯的太子妃在,不解釋一下怎麽行?

    “這位夫人,阿四理解您擔憂潘二小姐的心情,但我一個弱女子,無緣無故藏了她有何好處?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我冒著得罪權貴的風險是為了什麽?”

    許夫人被這番話噎住,阿四卻連禮也不行一個,不卑不亢道,“再一個,你們的潘二小姐消失之時,我明明和你們一樣,好端端地坐在台下看戲,哪裏來那個時間去藏人?”

    許夫人原本就又驚又怕,再加上哭得唿天搶地,早已精神不濟。此時被阿四一番搶白,一時竟接不上口。倒是那叫作桂香的丫鬟,哽咽著迴道,“阿四姑娘息怒,我家小姐愛玩愛鬧,雖然抽著鞭子跟您打了一架,但真的沒有什麽壞心眼......況且,您說您一直在戲台下看戲......”

    言談間,她暗暗瞄了幾眼許夫人。

    這許夫人反應倒也快,下一瞬便昂首掃了幾眼周邊眾人,怒道,“說得不錯,你說自己一直在戲台下,可有人給你作證?”

    話音一落,一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紛紛垂下腦袋不說話。

    一個是有權有勢的尚書千金,一個是來曆不明的孤女。這孤女之前倒也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卻不料沒多久便被丟在一邊不聞不問,換成誰,都該明白自己站在哪一邊吧?

    阿四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明明就在剛才,那幾個小丫鬟還笑嘻嘻地給自己換過杯盞,怎就......

    她著急,蘇幕遮更急!男女分屏而坐,他根本看不到女客那邊的情況,若要作證,恐怕就隻有......

    於是,他將希冀的目光,投向那高高在座的太子殿下——軒轅徹。

    軒轅徹似乎也很為難,神色古怪地瞧了眼阿四,便僵硬地撇過臉去不再說話。直到看到蘇幕遮的暗示,才蹙起眉尖想了想,朝太子妃莊瑤遞了個眼色。

    太子妃見狀勉強一笑,撫了撫鬢邊道,“哦,若說阿四姑娘,本宮倒是見到了的。隻是阿四姑娘坐得比較偏,正巧又是個角落,恐怕沒幾個人注意到吧。”

    話落,適才不吭聲的幾個丫鬟才附和道,“娘

    娘說的是,奴婢們也看到了,一時竟沒想起來。”

    阿四見此又好氣又好笑,正要鬆口氣,卻聽有人突然道,“娘娘如此一說,奴婢倒想起來了。”

    眾人循聲去看,見說話的不是別人,卻是太子妃身邊近侍靜怡。

    靜怡乃是有品階的女官,見狀也不慌亂,反而朝著太子和太子行了一禮,才緩緩道,“奴婢突然想起來,潘二小姐離開之後不久,阿四姑娘的確也離開了一會兒,隻是去了哪裏......”

    她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許夫人聽後差點又要哭叫起來,忍了又忍才嗚咽道,“寧兒一走,你也跟著走。寧兒明明是跑來了你住的地方,結果你迴去了,她卻不見了人影,你,你倒是說說看你去了哪裏?!”

    此時別說那群丫鬟小廝,連金四娘等也齊齊看向阿四。

    阿四臉都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咬唇道,“人有三急,不可以?”

    “當然可以,有誰可以給你作證?”許夫人咄咄逼人,阿四隻覺得胸口都要炸了,氣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此時,有人輕聲一笑。

    那笑,猶如溫玉落入冰水,清朗柔和,令聞者隨之一震,皆是情不自禁地循聲去瞧。

    隻見月光下,星輝中,那位狐裘披身的男子俊逸非凡。隻是一個淺笑,竟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風流,而他卻猶似不知,隻是滿眼流光地看著阿四。

    許夫人也看得呆了一呆,轉瞬醒過來後紅著臉道,“這位......公子,不知是哪位?”

    蘇幕遮行了一禮,客氣道,“在下山間野人,姓蘇名幕遮,見過夫人。”

    “蘇幕遮?”許夫人聞言大驚,道,“魯南蘇公子,蘇幕遮?”

    “蘇某一介白身,陋名不足掛齒。”

    “蘇公子謙虛了,”許夫人一臉仰慕地行了一禮,又看了看一邊的太子和太子妃,才道,“卻不知,蘇公子適才為何而笑?”

    “是蘇某無狀了,夫人恕罪。隻是,當下這情況,我們是不是應該盡快找到潘二小姐才是?”

    許夫人點點頭,迴道,“的確如此,但若是這女人不說,我們又如何找到寧兒呢?”

    蘇幕遮又是一笑,道,“蘇某說句直白點的,潘二小姐身負武藝,尋常人想要將她拘起來,怕也不太容易。而阿四姑娘,上午她們二人才鬥過一場。”說

    到此處,他不知想到了什麽,頓了頓才道,“蘇某那時便在當場,她們二人打了個平分秋色。所以,別說將潘二小姐藏起來,便是將她製住,光憑阿四姑娘一人也是不太可能的。”

    “這......”

    許夫人一想的確言之有理,猶疑道,“既然如此,不知蘇公子可否幫我們找到寧兒,寧兒她......”說著,眼眶一紅,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軒轅徹見狀歎了口氣,朝蘇幕遮笑道,“素聞蘇公子謀略第一,不知可否出手相助,解了孤這燃眉之急。”

    蘇幕遮卻瞧了眼氣唿唿的阿四,暗暗搖了搖頭,拱手道,“能為太子殿下效勞,蘇某的榮幸。”

    軒轅徹聞言喜形於色。

    許夫人更是拉著太子妃,偷偷抹幹了眼淚,道,“不知蘇公子,可有什麽辦法?”

    “辦法卻是沒有的,”蘇幕遮淡淡一笑,道,“不過,凡事都有蛛絲馬跡可循,找到了藤去摸瓜,便方便很多。”

    話落,他轉身指了指那丫鬟桂香,道,“你剛才說,潘二小姐本是要迴去整理妝容,最後卻先去了戲台後台?”

    桂香早已止了眼淚,恭敬道,“迴公子的話,的確如此。”

    蘇幕遮眸光一轉,道,“得了殿下與娘娘的賞,不是應該盡快迴去換洗,怎就先去了後台?”

    金四娘聽到此處,再次道,“潘二小姐將台上用過的兵器放迴了原處,然後就離開了。”

    “不不不,”蘇幕遮擰眉搖頭,低聲道,“肯定不僅僅是放兵器。”

    這次,連太子妃也忍不住道,“那,蘇公子以為寧兒還要去後台做什麽?”

    蘇幕遮看了眼好奇不已的眾人,緩緩道,“這個嘛,蘇某得先去後台看看方能知曉。”

    於是,夜半之時,一眾人都毫無睡意,各懷心思地趕到了唱戲的後台。

    後台掛滿了戲服與道具,梳妝台上更是亂成一片。蘇幕遮徑直走到其中一架梳妝台前,問道,“這是?”

    金四娘連忙道,“這是為潘二小姐準備的梳妝台。”

    “那為何幹淨整潔,似乎沒人用過?”

    “這個,”金四娘也一臉奇怪地迴道,“潘二小姐許是覺得後台髒亂,來的時候便已經自己畫了好妝容,連衣服都是自己準備的。”

    “哦?”蘇幕遮抬了抬眉,眸中暗光一閃,沉聲道,“如此說來,潘二小

    姐來和走的時候,都是畫著妝容,穿著戲服的?”

    “的確。”

    蘇幕遮若有所思,顧不上身旁許夫人、太子妃人等的盤問,又停在了一堆箱子旁邊。箱子一個挨著一個擺得很整齊,裏麵盡是些衣物用具。

    他環顧了下四周,最後指了指中間一處,道,“此處怎麽是空的,原先放了什麽?”

    金四娘看了眼那空處,正好是一個箱子的大小。於是,轉身問了身邊之人,才迴身道,“此處原本放了一隻木箱子。”

    蘇幕遮再次環顧了四下,道,“那麽,那隻箱子呢?”

    “箱子,被抬迴了潘二小姐的院子。”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都是精神一震。軒轅徹沉聲道,“箱子怎會被抬去潘二小姐的院子?”

    此時,金四娘身側一老人顫顫巍巍地上前一步,輕聲道,“迴殿下,這箱子原本就是潘二小姐差人抬到我們後台的。後來唱完了戲,她迴來還武器,同時交待了我們幫她把箱子再抬迴去。”

    蘇幕遮與軒轅徹對視一眼,繼而問那桂香,道,“真有此事?你家小姐為何將箱子送過來,又抬迴去?”

    桂香躬身一禮,迴道,“確有此事,小姐原本準備了服飾去後台裝扮,後來怕有外人吵鬧,又想給殿下一個驚喜,便自行裝扮了。至於這箱子,恐怕是覺得無甚用處,便吩咐他們幫忙抬迴去的。”

    蘇幕遮仔細看了幾眼桂香,點點頭,又道,“你在潘二小姐身邊服侍多久了?”

    “迴公子,奴婢跟在小姐身邊五年了。”

    “唔,不錯。”蘇幕遮點點頭,轉而迴身朝軒轅徹一禮,道,“殿下,蘇某還需要去潘二小姐暫住的客院一探,懇請殿下恩準。”

    軒轅徹含笑看了看太子妃,道,“準!”

    當一眾人浩浩蕩蕩進了潘寧暫住的院子,時間已經過了子時。別說那許夫人和太子妃,便是阿四也是哈欠連天,困得受不住。迷糊間,有人驀地撞了她一下。非常時期,驚得阿四寒毛直豎。可是待她迴眸去看,卻並沒有發現異常。她甚至謹慎地檢查了一遍,卻發現渾身上下分文不少,甚是奇怪......

    她在那邊一驚一乍,蘇幕遮這邊也忙得不不亦樂乎。他兩眼炯炯有神,先是將整個院落排查了一遍,最後才領著眾人停在了那口木箱子邊上。

    木箱子被放在了臥房,梳妝台的邊上,不知為何呈打開狀。箱子裏是五彩

    繽紛的戲褲,胡亂地堆在一起。

    蘇幕遮隻是看了一眼,便想起了白日裏那件事。兩個男人抬著木箱子,卻莫名掉了幾條褲子出來。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褲腰帶。確認毫無異常,才掩飾般地咳了咳,然後蹲下身去檢查。

    令人失望的是,箱子毫無異常,除了褲子,便還是褲子。

    蘇幕遮搖搖頭站起了身,正要走開,卻發現箱子的一個角上竟沾了些泥。他心頭一跳,用手指碰了碰,暗道:泥,新泥?

    房中的眾人原本疲憊不已,見蘇幕遮猛然間麵目肅然,也跟著緊張起來。

    軒轅徹道,“蘇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麽?”

    蘇幕遮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那丫鬟桂香,“潘二小姐的房間,多久打掃一次?”

    桂香莫名其妙,但還是認真道,“迴公子,一日兩次,若有例外便要隨時清掃。”

    “這就怪了,”蘇幕遮眉間微蹙,又轉眸問道,“這個房間,今日有哪些人進來過?”

    桂香首先道,“迴公子,小姐的臥房需及時清掃打理,桂香與桂花、凝香、梅蘭都時常進入。”

    “沒有其他人了?”蘇幕遮此時已然站起了身來,一臉沉重地掃向房中眾人。

    許夫人見狀擦了擦淚痕,對著軒轅徹道,“殿下,臣婦之前擔憂家妹,硬拉著太子妃娘娘進來看過,這箱子,也是臣婦無意打開的。”

    言罷,場中便靜了下來,連蘇幕遮都眯著眼睛看向許夫人。

    太子妃見狀咳了一聲,輕聲慢語道,“許夫人所言屬實,當時還有柳大人陪行在側。”

    話落,軒轅徹也朝許夫人安慰般笑了笑,“許夫人心憂寧兒,人之常情。”又迴首望向蘇幕遮道,“不知蘇公子所言何意?”

    蘇幕遮並不答話,而是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向場中數人。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如此說來,進過此房間的,有桂香等侍女,太子妃娘娘,許夫人,還有,”頓了一頓,接道,“還有,太子太保柳大人?”

    軒轅徹聽到此處臉色一變,道,“蘇公子,此言何意?”

    此時夜風忽來,吹得燭光一晃,將蘇幕遮完全掩進了黑暗裏。

    恍然中,聽得他幽幽道,“無甚,隻是這箱子裏,味道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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