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不止,手哆嗦著指著那邊:“好個牙尖嘴利的賤婢!”

    那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掩麵哭了起來:“媳婦無能,這賤婢平素就仗著老爺寵愛,連媳婦亦不放在眼中,竟叫她這般氣著母親……”

    相比起姚家那邊的鬧劇,陸家這邊無論是主子這邊還是奴婢那邊都沒什麽人對那連狗食都不如的牢飯感興趣,一時都隻顧小聲啜泣,竟無人起來盛飯吃。

    陸蕪菱想,姚家起初必然也是如此。

    人是鐵,飯是鋼,如果不想死……

    也罷。

    她輕輕站起身來,走過去盛了一碗粥,隔著木柵欄,對著那邊奴婢們道:“但凡能吃得下去的,都起來吃點東西。”

    她轉身時看到縮在角落的賈氏和桂姐兒霖哥兒,實在不想此時去對著一貫麵甜心苦的繼母扮演母慈女孝,如姚家兩位媳婦,巴巴盛飯過去伺候,便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母親便是吃不進去東西,需想到霖哥兒還小呢。”

    九歲的霖哥兒抬起頭來,看著她:“二姐……”漂亮的杏眼泫然欲涕。

    雖然賈氏和桂姐兒性子令人憎厭,霖哥兒卻向來挺可愛的,畢竟是一半血緣的弟弟。

    她低聲說:“霖哥兒,給你娘盛一碗,你是家裏唯一的男人了。”

    霖哥兒聽了答應一聲,真的起身去盛粥,那邊奴婢們中許媽媽和亂絮繁絲首先站起來去盛粥,許媽媽還眼淚汪汪一臉忠仆模樣對著賈氏道:“夫人,您快吃點東西吧,舅爺必是要使人來贖您的,您要保重身體啊……”

    從未做過這等活的霖哥兒盛了兩碗粥迴去給母親姐姐,又轉迴來給自己盛,陸蕪菱看了心軟,道:“饅頭雖然難以下咽,霖哥兒還是吃一個罷。”

    霖哥兒立時便答應:“是,二姐。”

    陸蕪荷還在抱著木頭欄杆哀哀哭泣,青姨娘卻已經振作起來,道:“乖女,快去吃點東西。”

    陸蕪荷哭著搖頭:“我哪裏吃得進去?”

    陸蕪菱也不去勸她,一是素來不喜她愛耍小心眼,心術不正,又會作嬌怯狀,比跋扈的賈氏嬌橫的桂姐兒更加不招人待見,二來也知道便是勸說她也不會吃,反要裝模作樣作出痛不欲生狀,說不得還要說爹爹如此二姐怎還有心思吃飯之類的誅心之語。

    她裝作看不見那碗邊的豁口和一圈黑,看不見稀粥裏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爛菜葉子,一口口喝下去,腹中慢慢有了幾分熱氣,

    她的淚腺才仿佛剛剛蘇醒,鹹味的淚一滴滴滴落在碗底。

    卻無聲無息,在這人人都在哭泣的木牢,沒有人看到她也在流淚。

    傍晚將黑的時候,才真的是噩夢一般,一群酒足飯飽的兵丁衙役,嘻嘻哈哈進來,大部分進了姚家婢妾們關的那個木牢,也有幾個搶進了陸家奴婢們的木牢。

    姚家婢妾們中間爆發出一陣哭喊,那些兵丁幾乎一人抱了一個,當眾便撕了衣裳往地上按。

    女子們的哭泣哀求似乎隻是給他們添了興致,他們應是做老了這些事體,還在那閑聊:“小陸,今天可別再一盞茶就不成了!”

    “哈哈,小陸,老大哥這兒有好藥,迴頭給你幾丸。”

    “這個賤貨真潑辣,昨天抓傷我脖子,今天還想抓我眼睛……”然後便是“啪啪”的打耳光聲音,男人粗魯又隱含興奮的聲音:“賤貨,你還敢不敢了?”女人被捂住嘴發出壓抑的“嗚嗚”哭聲。

    旁邊還有人在笑:“老劉,你行不行?要不跟我換吧,我這個柔順得很,隻會哭。”

    “老劉”喘著粗氣騎在那女人身上,動了起來:“你知道啥,烈馬騎起來才有勁。”

    還有半哭半亢奮的女人聲音尖銳不和諧地響起:“老太太,奴婢又失了身了,求死不得啊,您老人家快來賜奴婢一死吧……”正是白日出言挑釁姚家老太太的那個侍妾。

    姚家女主子們的木牢傳出老人忍不住的咳嗽聲。

    那三十多歲的長媳帶著哭腔怒叱:“賤婢閉嘴!”

    還有人在爭搶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絕美妾侍:“昨兒你都輪過了,今兒也該論到我們兄弟了。”

    “這都半死不活了,有什麽好搶的?”

    陸家這邊籠子也很熱鬧。

    因為白天頭兒交代過不許影響創收,而陸緯妾侍不多,之前有個生過兒子的姨娘還遁入了空門,幾乎隻有青姨娘一個,所以進了陸家木牢的四五人罵罵咧咧的,有三個人直撲青姨娘,另外兩個罵罵咧咧找出兩個長得還成年輕點的管事媽媽拖在地上。

    一個管事媽媽殺豬般叫喚,被打了幾耳光,不敢叫了,隻敢小聲哼哼,那男人騎上去,就被弄得漸漸失了調,發出令人麵紅耳赤的奇怪聲音。

    另一個便隻是始終低聲哭。

    最熱鬧的當然是青姨娘那兒,兩個男人首先把她扒光,一前一後弄起來,陸蕪荷尖聲哭泣,哭得上氣不接下

    氣,直著嗓子叫:“放開我姨娘,放開我姨娘,嗚嗚,你們放開她……不!不要這樣……”

    青姨娘隻是哭著求陸蕪荷:“荷兒,閉上眼睛,別看我,別看姨娘,求求你……”隨即嘴裏被塞進異物,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再也說不出話。

    那兩個男人已經前後動起來,還說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陸蕪菱雖然素日厭惡青姨娘,也閉上眼不忍看她此刻慘狀。

    陸蕪荷還在不斷發出尖銳的哭叫,那兩個男人似乎覺得在十三歲,如花似玉的女兒麵前□風韻楚楚的母親是很爽的一件事,說些汙穢不堪的下流話。

    “小姑娘你別哭,等過三天沒人贖你,哥哥們把你弄來和你娘一起舒服,哈哈……”

    “不成呢,頭兒要賣好價錢,肯定不許。”

    “弄來過過幹癮也成,隻要不那個……嘿嘿,母女倆並排躺著,看著都爽……這娘們真騷,怪道陸尚書除了她就沒別的妾了……”

    陸蕪荷幾乎要瘋了,她站著拚命搖那欄杆,又轉身絕望地尖嘶:“母親,求你想法子救救我姨娘啊,讓我幹什麽都行。”

    賈氏隻是縮在角落裏,桂姐兒被她所不能理解的一切嚇瘋了,再也不是那個平日那個無所畏懼的嬌蠻小姑娘,拚命把頭縮進母親懷中。賈氏也流著淚,驚懼地捂著兒子女兒的眼睛和耳朵,可惜隻有兩隻手,捂得了這個捂不了那個。

    陸蕪菱縮在另一個角落,雙手緊緊抱膝,臉色慘白。

    她的世界一夜間顛覆。

    她以前的煩惱,不過是人生如此無聊,需要應酬忍耐,需要煩惱凡塵俗事,對女子們隻能侍奉公婆丈夫,鬥妾侍,鬥妯娌的生活前景感到百般厭惡,傷感母親的早亡,父親有太多妻妾子女顧不上自己……

    可是,這裏的世界,卻是她從未曾想象。

    血腥,惡心到恐怖。

    比生存還要可怕。

    空氣裏都是陌生的惡心腥臭味道,混合著近在咫尺的馬桶的臭氣,主子丫鬟們身上的香味,還有哭泣的聲音,男人們粗俗淫靡的笑聲,和女人們心中的哀傷絕望……

    都已經是地獄,為什麽大家都還不想死,還想活下去?

    包括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感謝大家還沒有忘記我,這不是宅鬥哦,是愛情小說,加點大背景而已,宅鬥非我所長啊

    贖買

    早上太陽升起時,又有幾縷光線破開這牢中的陰暗,若果不是因為隱隱仍有那些惡心的味道,還有那些衣不蔽體的女子,微微的啜泣,痛苦的□,幾乎又要以為這是個羞恥的噩夢。

    即使是在未受侵犯的女主子們的木牢中,本來狼狽的女眷們此刻也更加狼狽,沒有更衣,沒有奴婢們伺候梳洗,一個個隻能用蓬頭垢麵形容。

    而對於陸家女眷,此刻最要命的問題,便是解手。

    一個牢裏有一個恭桶,昨天傍晚憋到現在,幾乎個個都忍不住了。

    那邊姚家女眷似乎已經適應了,兩個往日金尊玉貴媳婦,抬著恭桶來給老太太用,把她扶著坐上去,也不顧臭,左右為她擋著些四處眼光,一切都做得默默無聲。

    聽到些微可聞的水聲,陸家這邊更加忍不住了。

    但是矜貴的夫人小姐們都實在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下更衣解手。

    最後第一個站起來的還是陸蕪菱,走到角落的恭桶邊,迅速撩起外裙,解下裏麵中絝,迅速坐下,又用外裙遮擋住,開始解手。

    陸蕪桂和陸蕪荷都目瞪口呆看著她。

    霖哥兒紅著臉扭過頭去。

    誰也沒想到素來清高的二姐會第一個在眾人麵前解手。

    不過在她之後,大家還是一一去了,之後都麵紅低頭不語。

    朝食隻有稀粥,連主子這邊都沒有饅頭。這牢中隻有朝夕兩頓飯食,此刻大家都餓了,除了昨晚被幾人輪流□了一晚的青姨娘躺在地上稻草中□,別人,就連那兩個被辱了的媳婦子都起來盛了吃。

    這邊陸蕪荷又繼續淚水漣漣,吩咐自己的丫鬟和青姨娘的丫鬟伺候照顧青姨娘,

    下午時候,差役過來打開了陸蕪菱她們的牢門,後麵跟著一個頭戴銀釵,身穿青緞衣裳的媽媽,看到賈氏,便淚水直流,道:“姑奶奶受苦了。”

    賈氏絕境逢生,喜極而泣。

    這是賈氏娘家來贖買她了。

    賈氏是老威遠伯繼室所生的幼女,現任威遠伯雖然不是她同母哥哥,但是因為賈氏出生時他已經十七八歲,是有幾分拿她當女兒的,何況賈氏還有個同母哥哥,正經中了進士,現在工部任職。賈氏自幼受寵,如今父親雖沒了,母親還在,當然不會眼睜睜看她和她子女被當做官奴買賣。

    那婆子已是付了銀錢,寫了契書,來領賈氏和桂姐兒霖哥兒走。

    陸蕪荷抬頭哀切地看著賈氏,杏目噙淚,口中低聲呢喃道:“母親……”

    賈氏抬頭從她身邊走過,領著自己兩個親生孩子,卻是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走出牢門時,霖哥兒突然迴頭看了陸蕪菱一眼,遲疑道:“二姐……”又伸手扯了扯母親的衣襟。

    似是央求母親將二姐帶走。

    至於三姐,他雖年幼,還是知道青姨娘和三姐是母親的敵人的。

    賈氏搖了搖頭,半迴頭,垂著眼,似是交待般說:“霖兒,從此以後,我們已經一無所有,隻能靠著舅舅的周濟為生,說朝不保夕也不為過,也沒能力去管別人,何況你舅舅救下我們,旁人還能說是骨肉之情,若是一大家子全都買下,豈不是明著對朝廷不滿?”

    陸蕪菱朝著霖哥兒笑笑,道:“霖哥兒,前途艱險,你要好好照顧母親和四姐,不用擔心二姐,二姐無事,總有再會之時。”

    賈氏不會救她,她早已明白,再者說,賈氏若帶上她,便不能不管陸蕪荷,她心裏豈肯幫助一向的對頭?

    賈氏領著一雙兒女頭也不迴地跟著那婆子走了,陸家的主子木牢裏隻剩下了她和陸蕪荷。

    一下子空蕩蕩的。

    連姚家那個年輕些的媳婦,也忍不住帶著憐憫看了她倆幾眼。

    尤其是下午又有人把許媽媽帶走時。

    陸蕪荷控製不住哭著罵起來:“不肯救繼女,卻要救一個仆婦,真是一貫賢德的人!”

    陸蕪菱微微一笑,沒接她話。

    晚上時,昨日的荒唐又再次重演,隻不過人數比昨日少了些,也沒那麽興奮了。

    估計是有些兵丁差役還是有家要迴的。

    青姨娘狀態不佳,今晚也隻輪了兩個人,陸蕪荷還是一直在哭,哀哀切切,卻不像前一天歇斯底裏。

    陸蕪菱甚至忍不住想:換了自己,會不會瘋掉?會不會殺人?

    可是她偏偏並不那麽同情陸蕪荷和青姨娘,是因為一貫對她們厭惡呢,還是因為自己已是自顧不暇?

    人大概要有閑裕的生活,才能有同情心吧?

    第二天又有人來贖買了姚家年輕的那個媳婦,一個中年的家人來的,風塵仆仆,見了麵就跪撲在那年輕媳婦麵前,哭道:“老爺太太聽聞出事,擔憂得夜不能寐,少爺也一並來了,雖然不便進來,也是在外頭四處打點。”

    又對老太太和另一個年長些的媳婦叩拜行禮道:“少爺還在四處奔走,想要救親家老太太和親家大奶奶一起出去,請二位放寬心。”

    那年青的媳婦一聽卻變了麵色,道:“不能把娘和大嫂一起救出,我豈能獨自厚顏偷生,如何對得起我可憐的夫君……”說著已是雙目淚漣漣。

    那姚家大奶奶也以袖角拭淚,道:“我娘家早已遭了難,如今夫君兒子俱無了,二弟妹已經被娘家救迴不說,三弟妹你若是能將娘救出,倒是不必管我這不祥之人了,隻要能照顧好娘餘年,我已是無所牽掛……”說著聲音哽咽破碎,令人不堪睹聞,引得老太太也是老淚縱橫。

    姚家三奶奶更是在那裏泣不成聲,隻是不肯走,最後是衙役催促,老仆求懇,又加上老太太大奶奶也在催促她,方才一步三迴頭地掩麵去了。

    到了第三天,情況更加緊急,那姚家老太太已似出氣多入氣少,而大奶奶也似癡癡呆呆起來,有時竟不知道去照顧老太太。

    陸蕪荷似乎獨自無法抵擋心中的孤獨恐懼,時時依偎到陸蕪菱身邊,有時憂愁無限地求援說:“二姐,我們怎麽辦?”

    陸蕪菱隻得沉默。

    她的母族幾乎不曾見麵,不要說那麽遠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會不會來贖買她也難說,就算想來贖買她,也是趕不及的。

    一開始那衙役說,三天無人贖買,便要發賣的,而且隻怕不是正經去處……

    事到如今,果真隻能聽天由命麽?

    到了第三日傍晌,有肥頭大耳,忘了姓什麽的衙役“哐當”一聲打開牢門,說:“陸蕪菱,有人贖買。”時,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蕪荷猛然抬頭,水淋淋的美目裏是震驚也是哀懇,甚至還有恨意。

    陸蕪菱緩緩抬頭,看著那衙役慢慢道:“差爺,不知道我是被誰買了?”

    不會是母舅,那麽,會不會是長姐呢?陸蕪蘅遠嫁河東,似乎沒那麽快趕來……又或者,是方微杜嗎?

    陸蕪菱心中微微一跳。

    方恆方閣老的兒子,在京都聲名遠揚,被盛讚為“魏晉遺風,竹骨玉姿”的方微杜,對陸蕪菱一直有些殊意。

    陸蕪菱七歲時便能詩,九歲時寫出“再擬恨賦”,名動京師,方微杜成名也早,卻還是比陸蕪菱晚些,他十三歲作“隱山鬆泉吟”,得到許多當世大家的盛譽。他比陸蕪菱大五歲,當年陸蕪菱寫了“再擬恨賦”的隔幾天

    ,他便專門作了詩襄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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