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

    我沒有讓陳默送我迴家,因為但凡我從他的車裏多呆一秒,我的腳落在地上的時候就會越沉重,我的心就又會向痛苦墜入了一層,我害怕看到我腳下的萬丈深淵。

    當我從陳默的車裏走出來的時候,我的手臂套在了他的手中,我遲疑片刻,還是抽了出來,他那強弩之末的力量是套不住我的手的。

    我迴頭,黑暗中透過車玻璃,我依然能看到他那被遺棄的眼神,我有一種要把他摟在懷裏的衝動,但我還是強迫自己的腳步向前走去,因為我知道我已經從那層保護膜裏走出來了,再也不能受到保護了。

    田野說今天迴家,我不激動也不失望,就好象他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隻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應該迴家,那個位置才真正屬於我。

    夜很黑,空氣很潮濕,天地萬物,芸芸眾生仿佛都是靜止的,也許是他們都已經睡著了,似乎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是有思想的,是運動著的。

    我的丈夫就坐在家門口等我,此時我才意識到我把他鎖在了外麵,我的手中有唯一的鑰匙。我問我自己:他是不是從來就沒有進入過你的心間?你心中的那把鎖是否從未為他而打開過?

    他抱住了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第一次,我感到他是如此的脆弱。

    對我,他從來都是溫情的,而現在他卻硬生生的把我按倒在了沙發上,柔軟的沙發生硬硬的撞擊著我的心。

    當他的手欲剝開我的衣服的時候,我想逃,我不想被他壓在身下,我的情欲已經封鎖或者那欲望的潮水已經轉換了缺口,流向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胸膛。我抽迴了欲反抗的手,拚命的想把通向他的缺口打開,可是無濟於事,於是我隻好把眼睛閉上,想當一部機器,可悲的是我連一部機器都做不了,痛苦難忍的感覺依然存在,我沒有辦法讓自己機械的運轉,所以我隻能等待,等待是一種煎熬。

    所有的痛苦都擁擠在喉頭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就像喉嚨被一雙魔鬼的手緊緊地勒住,痛苦在體內迂迴、發酵、卻找不到一個出口,我瀕臨窒息。

    我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被強奸者,我沒有求救的資格,也沒有掙紮的自由,我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好把自己溺死在痛苦中。

    我感到我心中的那盞燈正在風中搖曳,我的世界一片晦暗,我被壓在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下,那塊石頭有很多尖銳的棱角,我感到了靈魂的疼痛,我聽到了靈魂的哭泣聲。

    那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

    快叫我死!叫我死!

    我的心發出了唯一的求助。被擠壓成泥的身體突然就輕的像風中的一片葉子,我聞到了空氣的味道,它正在一點點潛入我的體內,吹拂著那被棱角刺傷的靈魂,我的世界中開始有陽光出現。

    風中的葉子越飄越高,變成了一屢薄薄的雲,星星就在我的頭頂,觸手可及,大風刮來了,我被吹散了……

    “葉子……”我聽到了一個脆弱的男人的聲音,吹散的雲重新匯聚在一起,落在了一個柔軟的地方,很舒服的感覺。這是哪裏?怎麽如此的熟悉?

    我看到了那橘紅色的吊燈,我怎麽會忘記那美麗而冰冷的光芒?它和我一樣寂寞;我怎麽會忘記這柔軟的沙發,它和我一樣沒有棱角;我怎麽會忘記這麽寬敞豪華的房子,它和我的心一樣空曠;我怎麽會忘記唿喚我的這個男人?我曾經把自己視為他的一部分。

    他在求我說句話,他從沒有求過我什麽,這是第一次,也許他以為我快要死了嗎?失去我他真的很心痛嗎?可是他為什麽要如此傷害我呢?傷害我對他來說是一種暫時性的快樂嗎?還是他已經從我的身上發現了什麽紕漏?我倒是很想讓他早點從我身上嗅出背叛的氣息,因為隻有被發現的背叛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背叛。

    我說沒關係,不是為了安慰他,是為了讓他保持沉默,是為了讓自己不再被打擾,我很累,我需要安靜。

    可是他把我抱在了懷裏,我感到有淚水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是一個很窄小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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