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令瑪格麗塔感到心中充斥著一股溫柔而親切的情感,在他剛剛誕生的時候,身邊似乎就是這樣的景象。盡管他對此其實沒有太多的記憶,哦,他當然是記得的,像這樣的存在根本不可能遺忘任何細節,實際上是全知的,記得所有已經發生的事和還未發生的事,甚至記得不同時間線和世界線上的每一種哪怕幾率低到趨近於零的可能性。隻是,他幼嫩的身體無法承擔太多,於是他隻是有選擇地摘取了極少的幾個片段儲存在大腦之中。大火裏燃燒著女人,她們還在掙紮,發出被人群蓋過的淒厲噪音。瑪格麗塔有些納悶她們為何而痛苦。她們害怕死嗎?那她們就會在被抓捕前逃走。她們害怕疼痛嗎?那她們也會在被抓捕前逃走。她們真的害怕嗎?那她們依然會在被抓捕前逃走。她們害怕會下地獄嗎,就像人群所詛咒的那樣?這,倒是不用擔心。瀕死前的最後一刻她們會知道的,世上雖然有天堂和地獄,但那並不是給她們準備的場所。對普通的凡人而言,死就隻是死而已,一場無夢的、不會醒來的睡眠,那就是死亡的全部。盡管瑪格麗塔對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然而,他確實為她們充滿痛苦的死亡感到欣悅。那是一種狂歡般的快樂,就像年幼的孩子總有種在空曠的草地中奔跑和打滾一樣,他也時常為自己的本能所控。死亡也是一種繁殖,死亡實際上是最好的繁殖活動,因為死會為新的生騰出位置。痛苦的死亡就更好了,痛苦的死之後往往會迎來爆發式的新生,畢竟,瘟疫、饑荒和戰爭結束後人群總會極速擴張,繁殖就是如此。機製就是如此。有些知性生物會爭辯,說這是邪惡的。一派胡言。機製就是存在,存在沒有善惡。一加一等於二難道邪惡麽?顯然不是。任何事情隻要存在就絕不邪惡。倘若人類決心燒死女巫,那麽就燒死好了。幹什麽要說這是魔鬼才會做的事?首先,魔鬼並不邪惡。其次,魔鬼也不會這麽做,因為魔鬼和女巫總是朋友。最後,她們確實不是女巫,但那是認錯了,而不是邪惡。錯認,那又是另一個議題了。人類,一種太擅長自尋煩惱的生物。瑪格麗塔歎息著說。他並未將這話說出口,而是傳達給那個能夠聆聽他心聲的人。“你也是人。”遠方的人在他腦中說。他的口音清晰,音節優雅,而且說話間的停頓非常有趣,是那種聰明的老師在麵對笨學生時才會顯露出的耐心,“盡管我不清楚你為什麽會根深蒂固地認為你是另一種生物,但毫無疑問,你是人類的一員。你隻是和我一樣擁有別的能力,那並不代表你就不是人類了。”瑪格麗塔略微搜索了一下他的大腦,發出一聲喉音。“嗯。”他說,“你是說變種人。”“我得承認,像這樣跨越時空進行對話的情況並不常見。那或許是你的能力,能和不同時空的人進行心靈對話除我以外,你還和其他人成功對話過麽?”“這附近就有個變種人。是個女人。一個神父的情人。她的外貌和過去有很大的差異,她的情人將她藏起來了。”瑪格麗塔說,“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試試和她說話?”“我是指你是否成功和其他不同時空的人對話過不過說迴那個變種人。”未來的人在他的腦海中說,“她還好嗎?在那個時代覺醒一定很可怕,天呐,我希望她的情人不會揭發她。”“約翰不太可能那麽做。”瑪格麗塔溫和地說,“他太心軟了。”未來的人在他的腦中沉默不語,這態度令瑪格麗塔感到十分有趣。他好奇而享受地暢遊了一番未來人的思緒並不難,最好的是,在這一過程裏不會有任何人受傷,畢竟是未來的人主動向他敞開大腦的最終,瑪麗格塔同情了未來人的悲傷。“你得知道,為早已發生,甚至早已結束的事情難過是沒有意義的。你應當將過去看做告誡,放眼於你的現在和未來。”瑪格麗塔緩緩地說,“你是個聰明人,肯定明白這點。”“我不是為她們的遭遇難過。我清楚那都是曆史。然而,對我來說,你並非曆史。”未來人說,“我在為你難過。”這倒是讓瑪格麗塔久吃驚了一下。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情感,或者正確地說,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他不清楚這份驚訝是屬於自己的,還是屬於未來人的。一種無法理解的可怖充斥著他的心靈,他試圖將驚訝排除出去,它卻頑固地停留在他的縫隙之中,仿佛一陣唿嘯的風在空蕩的濃霧裏迴蕩個不停。這又讓他想起那些品嚐著他的血肉的蝴蝶,它們斑斕而美麗的翅膀輕柔地枯萎,仿佛火中的葉子被燒得蜷縮起來。那總是讓他感到龐大的快慰和喜悅,主要是因為母親喜愛那場景,而非是他自己喜愛。“為了我?”他問,“為什麽?”“你還是個孩子。”未來的人便說,他的聲音柔和而沉鬱,聽上去應當有些年紀了,是爺爺那一輩的人類,“你是個聰明的、強大的孩子。你會將發生在你麵前的事情視為理所當然的情況,賦予它們合理性,並將這觀念牢記在心。我害怕你會變成一個邪惡的人最糟的是,你甚至不明白你是邪惡的。就你的時代而言,或許你真的不是。”“那聽起來是在講另一個人。”瑪麗格塔說。他沒有否認自己不是個孩子。沒必要去否認事實。“啊。”未來人輕輕地說,“我老了……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他的聲音逐漸遠去,然而瑪格麗塔卻長久地被困在未來人的話語和想法之中。還有那些感情。為他而生的感情。多麽真摯,甜美,稀薄卻閃閃發光。那實質上是出於誤解,來自於他們雙方之間的認知的落差。可是,這錯誤十分動人,因此似乎毫無糾正的必要。確實沒有糾正的必要。瑪格麗塔閉上眼睛,幾乎觸摸到了那段朦朧的童年。現在,他的身體遵循著人類生理的規律。具體的事件被淡忘了,時間的軌跡本就無關緊要,至於當時的情感,啊,情感總是在被不斷更改,因此毫無事實本身可言。唯獨一些細節殘留了下來,幽寂地徘徊在他的腦海深處,仿佛多年前讀過的一個故事,把內容忘得一幹二淨,卻無端地記得段落間曾有過一句浸透了痛苦的熾熱愛語。“你沒有那種東西。”某個人低語著說。這個人真的說過這句話嗎?還是說他其實並未將這句話說出口,隻是以為他要這麽說?那是過去的事情嗎?發生在他的童年,他的前世?還是說那發生在未來,是他還未體悟過的經驗?瑪格麗塔轉過頭。黑色的發絲之下,珍珠耳夾微微一閃。“嗨。”她說。她的唇邊浮現出神秘的微笑。“嗨。”拉斐爾說。他在這一瞬間安排好了將與眼前的女人一同葬在何處。第171章 第六種羞恥(9)一個可以確定的事實是,拉斐爾並非從未陷入戀情。那肯定不合常理,雖然常理一點也不重要,而且拉斐爾身上所具有的大部分特質實質上都和“常理”二字無緣,他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是個不合常理的人但是,起碼在異性交往這件事上,拉斐爾的經曆相當符合此時的常理。換句話說就是,他的感情經曆非常、極其的豐富。拉斐爾現在還能迴憶起來的初戀是與他住在同一條街的小女孩,那時候他的母親還在,他的生活無憂無慮,每天除了學習和畫畫之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窗邊觀察來往的人群,琢磨他們的動作、表情,在腦海或者草稿紙上勾畫出簡單的速寫線條。那女孩,毫無疑問,是他所能見到的同年齡段的女孩當中最美麗的一個。這就是拉斐爾對她的全部印象。時至今日,他仍記得她在晴朗的天氣中奔跑和大笑的影子,仿佛一泓泉水浸潤著鮮潤的藻荇。而他朦朧的心動,最終也在他的羞怯天性中消散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點殘餘的溫暖。他仍舊分不清自己記得那女孩是因為她是他的初戀,還是因為那是他的父母都在。後來他也愛上過很多女孩。有一些同他發展出並不超過的友誼,有一些短暫地同他共度過許多夜晚。拉斐爾真誠地喜愛她們,非常真誠,他一貫以來的那種真誠然而,他就是無法理解,也無法感受到那種,傳說中令人忘卻一切世俗煩惱的激情。不。從不。別說拉斐爾刻薄,可是,得承認一個事實。這個事實是,她們都很……普通,不是麽?她們全都很美,性格或是溫柔或是活潑,不論如何,那都是她們迷人的細節。拉斐爾不會自以為是到認定她們都配不上他,更不是玩弄她們亦或隻是拿她們作消遣。他沒那麽卑劣,就隻是你看,就隻是,哪怕他最愛她們中某一個的時候,在內心深處,拉斐爾也能清楚地看到並一一細數她們的缺陷。他對她們的感情從未蒙蔽住他的內心和雙眼。他也從未因為喜愛她們,就感到她們“哪怕是缺點也很可愛”。假如一幅畫有一筆不夠好,那麽這一筆就是不夠好,連帶著整幅畫都不夠好。拉斐爾可以忍受那些細微的差錯,可是,不論如何,事實是,差錯永遠是差錯。拉斐爾清楚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他認為人與人不能一概而論,也許對他來說,就是不存在“為愛神魂顛倒”這種事,也許他就是永遠能在愛上某個人的同時,也在對方身上看到無數的差錯。……那在河邊行走的“少女”。她是如此的完美。姿態優美,神色寧靜,舉手投足裏散發出異常的優雅和端莊。她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對這世界漠不關心,然而她毫無焦距的眼神卻又穿透了一切,仿佛對它們了然於心。她的衣著並不華貴,因此,在此後的夢中,他為她更換了新衣。寶石一定是不可缺少的裝飾物。高貴的紫鬆石,清透的黃水晶,海藍、碧綠以及所有絢爛的光彩,具體的位置還需多加斟酌;但最重要的是鮮紅的綢緞,人們將它獻給主,獻給主的仆人,最美的紅色卻必然屬於她;黃金適合被安放在她的足下,也正應當束起她的腰身。總之,那一定要極盡奢華,因為哪怕將世間的所有奢華都濃縮成新衣,也無法襯托出她那流光溢彩、如夢似幻的美。因為無法對自己的設計感到滿意,拉斐爾夜夜都能夢見自己在為她挑選服飾。他對此相當著魔,甚至查詢了無數資料,尋找此刻的貴婦中最為時興的款式。他畢竟是個畫家,此舉並未引起任何注意,倒是好奇的約翰請求他畫一副肖像畫。拉斐爾答應了,他遵循約翰的要求,在宴會上遠遠地觀察了一陣那位夫人,當晚睡前就構思好了草稿。皮耶羅的病確實拖住了他很長時間,拉斐爾一直沒找到機會行動。要不是皮耶羅的病情實在不可能偽裝出來,他還真要以為皮耶羅是在假裝生病,好讓他遠離河邊的“少女”呢。不過,在約翰的畫稿完成之後,拉斐爾成功找到了機會。他又迴到那條熟悉的河邊,指望著能在這地方遇到同一個人。“嗨。”她輕輕地說。“嗨。”拉斐爾也說。他們靜靜地站著,少女似乎是在等他讓開身,也可能是在等他先開口。拉斐爾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視線漫無目的地在她完美無瑕的麵孔上遊移,緊接著,他脫口而出:“我是拉斐爾。拉斐爾桑西,你或許、你或許聽說過我。”“我聽說過你,拉斐爾。”她說,朦朧地微笑著,“我是瑪格麗塔。你或許沒有聽說過我。”“瑪格麗塔。我現在聽說了。很配你,這個名字。”拉斐爾喃喃地說,“那是‘珍珠’的意思,不是麽?很配你。太美了。我是說,珍珠。”“你認為珍珠很配我?”“……我認為珍珠對你來說遠遠不夠。但是,珍珠畢竟也沒什麽不好。我隻是確實從未把珍珠列入考慮的選項當中,奇怪,我計劃過世界上的所有珠寶,隻是唯獨沒有想到珍珠。”拉斐爾說,“你喜歡珍珠嗎?那確實是很說得通的。”“我以後會喜歡的。”她說得就像這是什麽注定發生的事情,而她也一點都不打算拒絕這種命運似的。不知為何,這令拉斐爾感到一點微妙的不舒服,還有點嫉妒。緊接著他就震驚起來,迷惑於自己為什麽會嫉妒珍珠是的,他是從無數種詩作和故事裏聽說過,主角總是誇張用詞,說些“我嫉妒被你佩戴在身旁的某物”的話來表達自己此刻已經為愛喪失了理智,拉斐爾隻是從未想過他自己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奇異的是他並不感到恐怖,哪怕嫉妒珍珠實在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心情。他問:“你現在還不喜歡珍珠,是麽?”“你似乎有點糾纏於此了。”“看來是這樣呢,啊哈哈哈,”拉斐爾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子,“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莫名其妙地對這個很在意,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不。”瑪麗格塔說,“我覺得這樣很可愛。”拉斐爾立刻不受控製地雀躍起來,他難以置信地追問:“真的?”“真的。”拉斐爾抿了抿嘴唇。那雀躍潮水般消失,離開得就像它的到來一樣莫名。他忽然意識到他確實是完全喪失理智了,是的,沒有錯,他一點理智都不剩下。“瑪格麗塔。”他說,語氣柔和,卻像火一樣燃燒於是他的喉嚨被這把火燒得幹涸,微風徐徐,如泣如訴。“怎麽了?”瑪格麗塔明知故問道。他在心中納罕,心說難道所有像這樣的人,都是那麽聰明的嗎?拉斐爾明明一點神秘學都不了解,可是,卻表現得像是對自己現在的狀態一清二楚似的。“瑪格麗塔。”拉斐爾又叫了一聲,忽而笑了,目光瑩瑩,仿佛水跡,“啊,親愛的瑪格麗塔。你餘下的珍珠都在哪裏呢?”“隻有這對珍珠適合現在的我。”瑪格麗塔告訴他。拉斐爾歎了口氣。“你一定會害死我的。”拉斐爾悄聲說,“那就這樣吧,就讓我這麽做吧。在那發生之前,親愛的瑪格麗塔,你可願賞臉同我散散步?”當然,瑪格麗塔同意了。這或許是個巧合,然而此時又到了夕陽即將落下的時刻。燦爛而不可直視的日光變得溫情脈脈起來,那柔和的光線,宛如億萬條輕薄的紗帶。萬物全都是紅色,那微微閃著光的、琥珀般半透明的紅色,濃重,卻並不豔麗,美得毫不真實。萬物在這紅色之上投下了怪誕的長影,扭曲的灰色在微微的紅光中明滅;河麵波光粼粼,仿佛千萬年間的有情人為相愛、相伴與那不可避免的分別流淌出的淚水。紅光中,所有的邊界都變得模糊了。然而再怎麽模糊,再怎麽柔和,那都是必然存在著的邊界。宛如拉斐爾在不可思議的靈感所控下,於億萬根線中信手拈來的那最完美的一條。是所有的邊界都成了拉斐爾的落筆,還是拉斐爾真的看透了這詭妙的世界,並將它精準地落筆呢?皮耶羅站在河岸對麵,沉思著,凝視著遠處的兩個小小的身影。“那就是把拉斐爾迷得七葷八素的女孩麽。”站在他身邊的約翰說,“她比我想象得要高啊。”“女人。”皮耶羅糾正道,“她肯定早已不是個孩子了。再說,她就像魔鬼一樣讓拉斐爾著迷,那可不是青澀的小女孩能做到的事情。”“不,女孩。別懷疑我的判斷,兄弟,隻有小女孩才有那麽幹癟的背影。女人都是,”約翰在自己的前方比劃出誇張的弧線,“像這樣,隻有腰的地方咬進去,其他位置都是像烤麵包一樣往外膨脹起來的。說到烤麵包,你不覺得我們該去吃點什麽了嗎?”皮耶羅忍耐著。“不過,她比我想象得更普通啊。我倒不是說她不漂亮,她絕對是我此生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太小了點,太瘦了點,不過確實是漂亮,光看背影都能感覺到。說來也是奇怪,這樣的美人兒怎麽也沒聽說過有什麽名聲?”皮耶羅忍耐著。“不過她也不算是被埋沒啦!這不是被可敬的拉斐爾發掘出來了嗎?你覺得她會不會是從小就不太能吃飽,才長得這麽瘦弱?我們真的該去吃點什麽了,皮耶羅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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