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恩斯去換了一條能遮擋住這條手臂的長袖衫,當他重新走迴客廳的時候,手機的振動已經停下了。嘀的一聲,有短信進來。巴恩斯在這幾天中不知道第幾次歎了口氣:托尼竟然還沒有放棄努力,還在想方設法地從他口中掏出來關於亞度尼斯的秘密。他都已經告訴過托尼多少次了!他不知道亞度尼斯的任何秘密!能夠告訴托尼的事情他已經全都說了!他不爽地將手機扔到了一邊,沒有去讀那條短信,而是轉頭發了一會兒呆。亞度尼斯。這個名字所攜帶的毛骨悚然的快^感隱隱約約地從他的皮膚下鑽了出來,巴恩斯靜坐在沙發上,仿佛還能夠聽到對方那平穩的、不帶有絲毫個人情緒的聲音。光是迴憶或者想象他幾乎就已經因此而死過了許多次。在亞度尼斯的訓練中他可能真的死了很多次,誰知道呢,就算他沒有真的在亞度尼斯的訓練中死過,至少他也在對方的手中經曆過無數次再逼真不過的瀕死體驗,並且比無數次更多一次地死而複生。荒唐的是,不管那些死亡中蘊含了多麽強烈的痛苦,無論亞度尼斯曾經帶給他多少次崩潰和絕望,在他費力地迴想時,第一時間湧上來的,永遠是快樂。……無邊無際的快樂。太快樂了,以至於身體的每一處除了快樂以外都隻能感覺到強烈的空虛,像是在沸騰的蒸汽中溺水,窒息,高溫,缺氧,肺泡中蓄滿水分,每一處肌肉都酸痛難忍。即使理智再怎麽清醒他所體會的一切全都是幻覺,巴恩斯依然一次又一次一廂情願地沉浸在那些虛假的記憶中。在那一瞬間裏所感受到的情緒衝擊已經足夠他體味一切。亞度尼斯。巴恩斯因為這樣的感受痛苦地發起了抖。他又從高空中墜落,他又輾轉著淪落到九頭蛇手中,他又一次在實驗室中被反複洗腦,那些精神上的淩虐永無休止。九頭蛇渴盼他成為他們手中的牽線木偶,渴盼他成為他們手中的工具,他們迫不及待地訓練他,給他嶄新的裝備和嶄新的代號,可有一件事,他們並不知情“所有接受過我的訓練的士兵,都不能再被任何手段改變心智。”亞度尼斯說。他是被托尼的電話給叫來的,他也相當好脾氣地來了,因為大概能猜到托尼有可能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那些消息,他換上了當年他時常穿著的那件軍裝製服。挺括的深色布料包裹著那具勁瘦的身體,斜跨過前胸的腰帶緊勒著腰際,寬鬆筆直的褲子,黑色的長筒重靴,一條馬^鞭掛在腰帶卡槽上,隨著走動輕輕搖晃。托尼傻了好一會兒才從不知道什麽地方找迴了自己的聲音。“……你怎麽穿成這樣?”“你不喜歡?”亞度尼斯問。托尼覺得這個問題怎麽迴答都不好。他說:“這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是你穿成這樣你是怎麽過來的?”“開車。”亞度尼斯說。“我問你怎麽上的樓。”“有電梯。”亞度尼斯說。“你上來的時候有多少人看到你了?”托尼有點不安地原地轉著圈兒,“他們都是什麽反應?”“沒有人看到我。”亞度尼斯說。托尼立刻鬆了口氣,緊接著又開始為自己鬆了口氣的反應感到很不自在。他皺著眉小聲咒罵了一句什麽,而後說:“你就不能稍微控製一下你自己嗎?”“我每時每刻都在控製自己。”亞度尼斯說。他又說:“你不喜歡嗎?”“你為什麽要關心我喜不喜歡?”“霍華德最喜歡我這麽穿。”亞度尼斯平靜地迴答,“你很像霍華德,我想你應該也會喜歡我這麽穿。”托尼不可置信地看著亞度尼斯。他忽然有了一種堪稱可怕的念頭,他很不想這麽去想,可到目前為止他所感受到的每一種暗示都在指向那個可怕的現實。“你……”他問,一鼓作氣,“你跟老頭睡過?”亞度尼斯看著托尼,有點困惑:“你剛剛發現嗎?”托尼不太想說話。他昨天和今天都滴酒未沾,但現在他覺得自己有點上頭。“我以為你和老頭是好朋友。”“我們是好朋友。”亞度尼斯說,“不然我也不會和他睡。”“哦,這就有趣了,”托尼皮笑肉不笑,“所以對你來說朋友就意味著性是嗎?”“不。”亞度尼斯說。他直起身,慢慢朝著托尼走近,托尼擰著眉仰頭看他,分毫不退。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不過半個手掌的寬度,亞度尼斯才停下腳步。他抬起手他戴著雪白的手套,它緊密地貼合在他的手掌上,幾乎等同於第二層皮膚,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識到它的存在。亞度尼斯的手停在了托尼的臉頰上方。隔著一層空氣,他平靜地撫摸著托尼的麵孔。這種感覺對托尼來說相當奇妙,亞度尼斯並沒有真正觸碰到他,他們也沒有在真正意義上有過任何接觸,可這種狀態簡直還不如真正的撫摸。若即若離。若有若無。極端危險,可又充滿謎團。你知道他絕無可能被人接近,可你又永遠能感覺到似乎隻差那麽一丁點就能接近他。與其說是感情促使你注視他,不如說是你在看到他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饑餓。實際上托尼一直在有意識地製止自己接近亞度尼斯,他相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麵對亞度尼斯時受到了怎樣詭異的蠱惑,亞度尼斯是一劑劇毒,豔麗,不可捉摸,令人眩暈作嘔和快樂,最該死的是他永遠使人感到愛意綿綿,因為他體貼又溫柔。可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識到,原來亞度尼斯也在不斷地被他誘惑。巴恩斯打開了托尼發來的短信,隻有孤零零的一句話。“亞度尼斯在我的實驗室。”“陽光會讓你覺得溫暖,冰水會讓你覺得寒冷,微風吹來的時候你會覺得被空氣撫摸,”亞度尼斯說,“和朋友相處,你會感覺到你對他的信任和他對你的,和戀人相處,你會感覺到充盈的愛意和幸福。你會有很多、很多、很多種情緒,你會有很多、很多、很多種感情。”亞度尼斯說:“但我隻能感覺到一種。”沒有快樂,沒有悲傷,沒有疼痛,沒有舒適,沒有喜愛和眷戀。沒有感情。如果有,他的快樂、悲傷、疼痛和舒適,他的喜愛和眷戀,他的感情,也不符合人類的定義,不能和人類的情緒等同。他也許仍舊保有某些屬於人類的部分,能夠在極其微妙的片刻感受到極其細微的觸動。人類是如此單純好懂,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唯獨無法理解他自己。當霍華德熱切地注視他,他知道霍華德心中流淌著什麽:獨占^欲,嫉妒心,傲慢,不可靠近的孤獨,還有強烈旺盛的情^欲。那是愛情,亞度尼斯能夠做出這樣的解讀,可他不清楚他對霍華德究竟有什麽。也許實際就是什麽都沒有。他是永恆的,他可以摒除一切卻依然存在,人類太狹隘和渺小,立足於固定的時間和固定的狀態,人類需要某些東西才能生存,他不需要。他什麽都不需要,所以他什麽都沒有。他唯獨隻有飽脹的生命和飽脹的欲^望。當他快樂,他感受到欲^望,當他悲傷,他感受到欲^望,當他疼痛,他感受到欲^望,當他舒適,他感受到欲^望。當他對某些人類產生喜愛和眷戀,他感受到欲^望。托尼渾身僵硬,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在動腦筋思索亞度尼斯的話,試圖理解亞度尼斯想要表達的東西:“所以你……對任何能引起你情緒波動的人都有欲^望?”亞度尼斯說:“你像霍華德一樣聰明。”“你喜歡老頭,”托尼絞盡腦汁地研究著亞度尼斯的邏輯,“連帶著你也喜歡我,可是你分不清楚這兩種喜歡到底有什麽區別,因為所有感情在你這裏都隻能引起一種反應……”操,他想,我到底在說什麽鬼話?亞度尼斯平靜地微笑了起來:“那不是‘喜歡’。”他又說:“我也分得清。”托尼無言以對:“……”“霍華德是我的朋友,”亞度尼斯重複了一遍,“你不是。”第46章 第二種羞恥(13)亞度尼斯沉沉地凝視著托尼,即使剛剛才說了“霍華德是我的朋友”這種話,他看起來依然沒什麽表情隻是就算如此,他也散發著異常的、吊詭的魅力,仿佛隻是一個鮮豔而宏大的幻想。盡管知道不應該,托尼還是盯著亞度尼斯出了神。他的思想在此刻似乎已經遊離在他的身體之外,但與此同時,托尼覺察到他的大腦變得驚人的清醒。平時的他是不會在這麽短時間內理解亞度尼斯的意思的。他足夠聰明和敏銳,遺憾的是在解讀他人的這件事上他從來都懶於付出,總會下意識地忽略掉那些他覺得不重要的人的意見,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一種習慣,就算是麵對重要的人,他也一貫表現得以自我為中心。可是亞度尼斯的話好像就這麽鑽進了他的顱骨裏,在他那顆出眾的大腦中構想出精確的圖景。這是幻想,托尼知道。他在幻想中完全理解了亞度尼西想要表達的含義,新鮮的眩暈和惡心感和那些幾乎有形的夢境在他的腦中翻攪,他呆呆地看著亞度尼斯,感覺自己的靈魂漂浮肉^體之外,而他的肉^體則飽受著劇烈的震蕩和折磨。“我的錯。”亞度尼斯輕聲說,“語言不應該用來傳達這些東西,所以我用了點別的手段來幫助你理解我的意思……”他的手終於貼到了托尼的臉頰上。隻是一個輕柔的觸碰,其實說不上有什麽曖^昧的潛台詞,實際上,這種觸碰背後的意味更像是愛撫一隻受到強烈驚嚇後瑟瑟發抖的流浪貓,亞度尼斯的掌心和托尼的皮膚之間甚至還隔著一層布料。可在那隻手真的放到他的臉頰上之後,托尼的唿吸仍舊急促起來。他還在那種半漂浮般的幻想裏。他理解亞度尼斯的心情了。可能理解得還不是那麽全麵,因為他隻是那些狂暴的欲^望的旁觀者,他也不可能真正體會到那麽強烈的、濃鬱的、無休止的欲^望。那些情緒全都屬於亞度尼斯,它們龐大得令他即使隻是窺得冰山一角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處發泄的燥熱感在托尼的身體中聚集起來,但托尼仍舊在驚歎和好奇心的驅使下不斷地試圖去觸碰亞度尼斯的欲^望。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機會這樣近距離地理解亞度尼斯了,亞度尼斯沒有說出口過,這是他從亞度尼斯的心情中讀懂的……他還知道這樣的交流亞度尼斯和老頭做過很多次,非常多次。唯一讓托尼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老頭究竟是怎麽和亞度尼斯分手的?!看起來居然還是和平分手?!而且老頭子這麽多年裏從來沒有提起過亞度尼斯!一次都沒有過!說到這,史蒂夫和詹姆斯好像也從來沒有提起過亞度尼斯……對,是這樣,一次都沒有過。亞度尼斯看著托尼。他有點忍俊不禁,可還是說:“史蒂夫和詹姆斯不提起我是因為沒必要和你說起,霍華德不提起我,是因為他不記得我了。”托尼的思維相當敏捷:“你對老頭做了什麽?”“洗掉了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大部分痕跡。”亞度尼說,“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最大限度地恢複正常。”他的語氣和態度都很平靜,他的內心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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