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趕集的日子,那對神秘的夫妻就會手拉手著,一起上街買東西。


    丈夫的臉上,總是戴著半張麵具,妻子的臉上,總是蒙著麵紗。


    他們的穿著打扮都很普通,不愛說話,也不見與別人來往,隻有到趕集的日子才會出現,原本,人們並不會注意到他們,但是,他們總是不露出真容,而舉止又脫俗斯文,跟平頭百姓的粗鄙完全不一樣,時間一長,人們就慢慢地注意到他們了。


    丈夫顯然非常疼愛妻子,他總是一手拉著妻子,一手拎著大大的菜籃子,從來不讓妻子付錢,也從來不讓妻子拿東西。


    妻子吃東西的時候,他都會溫柔地看著她吃。


    凡是妻子想要的東西,他都會買,絕不猶豫,絕不小氣。


    妻子的腿腳有些不便,走路有些一瘸一瘸的,不能走快,但丈夫從來不催她,總是陪她慢慢地走,看得出來,他非常享受跟妻子在一起的時光。


    人們相信,他們一定是容貌有些“特殊”,才會掩飾自己的真麵目,但是,他們的恩愛還是羨煞了旁人。


    一對無妻,即使對方身體有恙,也能不離不棄,恩愛非凡,這不是很讓人驚歎嗎?


    時間久了以後,人們在羨慕的同時,也對他們的真麵目感到好奇起來。


    他們到底長得有多醜,才會如此掩飾自己的形貌?


    不過,他們從來不在別人麵前揭開麵具與麵紗,即使是在他們大婚的那一天,都不曾露出臉龐。


    說到他們的大婚,又是城東郊的大事一樁。


    他們成親的時候,把十裏八鄉的百姓全請過來白吃白喝,按理說,他們明明住的隻是普通的茅屋,整座嘰啾山裏也隻有他們這一戶人家,感覺不是什麽有錢人家,但是,他們卻偏偏請了上千號人來吃流水宴,操辦宴席的還是城裏最大、最有名的幾家酒樓。


    那些酒菜點心,都是從酒樓裏快馬運來的,端上座的時候,還是熱的。


    不僅如此,客人們走的時候,還分得一包鼓鼓的、非常上檔次的糖果和糕點,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平生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飯菜與點心,記憶十分的深刻。


    這場婚事的流水宴,足足擺了三天,場麵十分的浩大,得花多少錢啊?


    客人們都想不明白,這對夫妻哪來這麽多錢,又為何宴請這麽多不認識的人?


    丈夫的解釋是,他和妻子皆無親無故,他想給妻子舉辦一個盛大的、熱鬧的、難忘的婚禮,所以才花掉所有的積蓄,請了這麽多客人前來慶賀。


    眾人這才明白,紛紛誇他是個好丈夫,都想知道是怎麽樣的女子,能得到他如此用心地對待,不過,至今為止,沒有人見過他妻子的容貌。


    有人問他:“你的娘子一定長得傾國傾城,你舍不得讓別人看上一眼吧?”


    他隻是笑著說:“我的娘子並非傾國傾城,但在我眼裏,她就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


    聽了他的話,別人心裏都明了:他的娘子,隻有在他的眼裏才“美麗”,在別人的眼裏,恐怕是相反的,所以,才需要時時用麵紗遮住。


    想到這裏,眾人也就不再好奇了。


    這對夫妻住在嘰啾山裏,附近沒什麽鄰居,除了舉辦婚禮那幾天,他們也不與任何人來往,算得上深居簡出,獨來獨往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曆和底細,也不關心這些。


    隻是後來,時間長了,這對夫妻如此恩愛,加上他們又是如此神秘,便慢慢地出了名,成了城裏最有名的恩愛夫妻,未婚的少女總是說“要嫁就要嫁個像葉公子一樣的男人”,已婚的女子總是對丈夫嘮叨“你就不能像葉公子一樣疼愛自己的娘子麽”,總之,這對葉氏夫婦的恩愛,舉城皆知。


    但是,葉公子與葉夫人,到底長什麽樣兒呢?


    隻有兩個人長得一樣醜,才能如此恩愛吧?


    這個疑惑,一直到了將近年關的時候,才得以解開。


    那天,風很大,因為是過年前的最後一個趕集日了,集市特別熱鬧,琳琅滿目的年貨一溜兒排了幾裏地,街上熙熙攘攘的,十分的擁擠。


    這天,葉公子像往常一樣,拉著娘子的手,一起采辦年貨。


    跑過鞭炮鋪子前的時候,一個小孩不懂事,點了一串鞭炮,就往路中央拋去,路上擁擠,人人都在挑選、買賣東西,點燃的鞭炮突然甩過來,眾人都受了驚,紛紛驚叫著四下躲避。


    在混亂之中,腿腳不便的葉夫人被撞倒在地上,其他路人收不住腳,摔倒了,眼看著就要壓在她身上,這時,葉公子將竹筐一丟,撲到她身上,雙臂撐起她的身側,將她保護在自己的身下。


    幾名路人就這樣壓到了他的身上,而後不住掙紮,努力地想爬起來。


    葉公子一動不動,哼都不哼一聲,隻等著那幾個人先爬起來。


    那幾個人在掙紮之中,手腳亂揮,其中一個人的手就摁在葉公子的臉上,無意中將他的麵具給扯掉了。


    那一瞬間,混亂的現場突然就安靜了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無不驚豔。


    那張臉,豈止是“好看”兩字可以形容的?那樣一張臉,根本就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甚至連畫裏的神仙,都沒有這樣的美啊!


    葉公子意識到自己的臉龐被看到之後,並沒有什麽反應,而是迅速站起來,先扶起娘子,而後撿起麵具,戴上,然後拉著娘子的手離開。


    雖然他的真容隻露出短短片刻時間,但他的絕世容顏,卻已經轟動全街,在城裏傳開了。


    打那以後,嘰啾山就沒再清靜過,有一些多事和好奇之人紛紛跑去嘰啾山,想一睹葉公子長得到底有多美,同時也想知道,葉夫人又是如何的傾國傾城?


    在世人看來,像葉公子這樣的絕美男子,必定娶的也是一個絕色美人,否則,他的心理能平衡?他能跟娘子如此恩愛?


    因此,誰不想看看葉夫人到底有多美呢?


    隻是,跑去嘰啾山看美人的人很多,卻無一人看到,因為,葉公子拒不見外人,也不允許外人踏進家門一步,想硬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暈過去,而後出現在山腳,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來。


    就這樣,過完了年,又到了開春,還是沒有人能再見到葉公子的臉龐,更不知道葉夫人到底長得有多美。


    直到三月份的第一個趕集日,葉公子才又帶著葉夫人去集市買東西。


    葉公子的美貌已經傳開了,這一迴,他們再次出街,就算仍然戴著麵具,還是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到處都引來別人的圍觀指點與竊竊私語,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女子,更是跟在他們的後麵,用好奇和愛慕的目光看著他們。


    葉公子雖然沒有說什麽,卻散發出了明顯的不悅。


    他不像以前那般陪著娘子慢慢逛街,而是迅速買了需要的東西,拉著娘子就迴去。


    因為是開春,天氣轉暖的緣故,這一天的人流也特別多,顯得有些擁擠。


    一個打扮得很是花枝招展的女子迎麵而來,走得很快,“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腿腳不便的葉夫人。


    “哎呀,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女子驚唿一聲,順手一扯,就將她的麵紗給扯了下來。


    原本,眾人都在明著暗著盯著他們,這會兒看到葉夫人的麵紗被扯掉,個個都擦亮了眼睛,等著看葉夫人有多美。


    見到真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她竟然是長成這、這樣?


    這也太、也太驚人了吧?


    葉夫人沒想到麵紗會被揭開,愣住了,但隻是眨眼的功夫,葉公子就抱起葉夫人,以風一般的速度,轉瞬遠去。


    葉夫人將臉埋在丈夫懷裏,由得丈夫帶自己離開,那樣的畫麵,一如既往的恩愛,本該讓眾人繼續羨慕才是,然而,因為看到了葉夫人的臉,此刻,眾人都迴不過神來。


    這葉夫人……怎麽長成這樣?


    如果她跟普通人站在一起,也許還不會讓人覺得醜,但跟葉公子站在一起,那種對比,實在太強烈了!


    麵對這樣一張臉,葉公子這樣的絕美男子如何愛得下手?


    那名扯掉葉夫人麵紗的女子愣了一下後,尖叫:“好醜啊那個女人好醜啊!這世上竟然有這麽醜的女人,娶了她的男人,那得多可憐啊?”


    眾人雖然覺得她說得過火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葉夫人跟葉公子站在一起,何止不相合,簡直就是、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啊,那位葉夫人,長得實在……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那般絕美的葉公子,竟然娶了那麽醜的一個女人為妻。


    眾人無不搖頭歎息,那些妒忌心重的女人們,無不在心裏道:就那種又老又醜的女人,也配嫁給葉公子?


    她們怎麽樣都比葉夫人強多了,葉公子娶那種女人,不如娶她們!


    那種女人都能嫁給葉公子,那她們豈不是更有資格?


    當下,就有一些女子蠢蠢欲動起來。


    嘰啾山下,葉公子將懷裏的女子放下來:“你今天受驚了吧?那個女人”


    他眼裏閃過寒氣:“一定是故意的,我饒不了她。”


    “好了,別生氣。”葉夫人理了理他的胸口,笑道,“她又沒幹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讓別人看到我長得有多醜嗎,何必跟這種人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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