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的房門沒有關,還點著燈。


    幾名官差衝進來,大叫:“這裏有人!”


    一群官差,將房間堵得水泄不通,紅妝沒有半點驚慌,將手中的令牌亮出來,緩緩道:“你們看這個。”


    “什麽東西?”一名小首領上前,扯過官差,隻看了幾眼,臉色就變了,“你、你是什麽人?”


    雖然他的地位不高,但身為帝都官差,哪能連皇室的身份令牌都看不出來?


    紅妝微笑:“你們不必知道,總之,我這裏沒有敵國的奸細,你們迴去吧。”


    小首領驚疑不定,半晌沒吱聲。


    雖然這宅子隻有眼前這一個顯然活不長的女人,但看得出來,這宅子裏住的並不止她一人,而且這宅子的物件擺設什麽的都不是廉價之物,眼前這女子也是氣度不凡,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


    難道,這女子真是皇室中人,或者跟皇室有什麽密切的關係?


    紅妝見他半晌不語,動了動眼皮子:“我困了,你們還有什麽事嗎?”


    小首領抱拳:“打擾,咱們這就退下。”


    但是,外麵又衝進來一名地位比他高的頭領:“你們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將犯人拿下,帶迴去審問!”


    小首領趕緊過去,將手中的令牌奉上,對他耳語幾句。


    這名頭領拿起令牌仔細看過,又盯著紅妝打量好幾眼後,冷笑:“你們是飯桶嗎?這宅子有十幾人的衣物用度,還有未喝完的茶水,現在卻隻有這個女人留下來,豈不是很古怪?如果這些人沒有問題,為何會臨時匆匆離開?你們切勿被賊人騙了,趕緊將這個女人押走!”


    小首領低聲道:“是不是跟上頭稟報再行動?”


    萬一這女人真是皇室的什麽人,他們這樣將人押走,不是招上頭的恨嘛。


    “愚蠢!”頭領罵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有哪個王公貴族會在外頭亂住?敵國奸細太多,令牌也可以造假,咱們寧錯勿放,你們趕緊給我將人抓了!”


    經驗告訴他,這宅子一定有問題,他可不能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再說了,這女人也快要死了,她若真是皇室的什麽人,死了,自然就告不了狀了,他怕啥?


    他這麽說了,他手下的官差們也不客氣了,上去掀掉被子,抓住紅妝就要拽。


    “你們客氣點,嫌犯若是死了,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小首領還是有點怕怕的,趕緊道。


    紅妝也不掙紮,隨便他們拽,隻是淡淡地道:“我生了重病,快要死了,不想再造殺孽。你們就讓我靜靜地死去吧,要不然,你們害死了我,皇上迴京以後,你們就麻煩了。”


    她這麽一說,一群官差都有點怕了。


    頭領也有點心虛:“總之,你跟迴去我們解釋,沒有問題的話,自然放你迴來。”


    其實,他也看得出那塊令牌不假,但京城現在有很多官位空缺,他很想立功後撈個好職位坐坐,說什麽都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幾名官差架著紅妝往外麵走。


    被他們這樣一折騰,紅妝覺得快要散架了。


    “放下這位姑娘,要不然本王絕不輕饒!”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來,瞬間就讓眾人驚了一驚。


    紅妝抬頭,一個高大英挺的男子,站在那裏,背著雙手,環視眾人,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


    這個人……怎麽這麽熟悉?


    可她現在有些恍惚,想不起來。


    官差中有人驚叫起來:“逍、逍遙王?”


    所有官差都吃驚不已,現場起了騷動。


    “沒錯,本王就是逍遙王!”夜英弦的目光,從眾人臉上劃過,“本王並沒有死,之前隻是詐死蒙蔽太後罷了!如今,本王已經恢複原職,現在命令你們放開這位姑娘,即刻離開!”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更沒有人敢去質疑他。


    官差首領道:“我、我沒有收到逍遙王複職的消息……”


    夜英弦冷冷地盯著他:“那你就迴去問你的頂頭上司,若是懷疑本王的身份,就讓你的上司來抓我好了。”


    官差首領被他的眼神盯得幾乎癱倒,但他還想強撐幾句:“你、你跟我們迴、迴去說清、清楚……”


    奸細什麽事做不出來?


    假造假令牌和假冒王爺什麽的,不算奇怪吧?


    夜英弦沒理他,走到紅妝麵前,扶住她:“你還好吧?”


    “來人,將他們兩人拿下……”官差首領決定賭一把。


    沒有人應他。


    他迴頭一看,所有人都不見了。


    他頓時氣弱,也趕緊跑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夜英弦與紅妝。


    紅妝這會兒認出夜英弦了,微微一笑:“多謝王爺再次救命之恩……”


    夜英弦扶她坐下,緩緩地道:“沒想到,半年不見,你竟已病至如此……”


    離開固城之後,他本想去追夜九,但固蘭關傳來戰事,他思忖再三,決定暫時放下這件事,轉而去抵禦外敵。


    這半年來,他輾轉多地,聯絡江湖上的朋友,聯係各大大小小的門派及民間義士,組成了救國聯軍,分頭奔赴固蘭關,決意在固蘭關跟蒼梟王決一死戰。


    本月,他迴到酈央,準備與京城的義軍一起前往固蘭關,順便看看父王。


    隻是,他沒能趕上與夜九相見,隻能盡量打聽夜九的行蹤,就這樣,他發現了夜九在京城的幾處秘密據點,這些秘密據點,曾經也是西涼國的密探居處,當然,處處皆已是人去樓空。


    除了這一處。


    他連夜趕來,沒想到卻遇上這一幕。


    紅妝笑道:“在死之前,我還能見到這麽多老朋友,真是幸運之至。”


    夜英弦心生傷感,緩緩地道:“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麽?”


    他和她的恩怨,到了這時,都沒有再計較的必要了。


    紅妝搖頭:“春夜如此美好,請讓我一個人好好地做個好夢吧。”


    今天晚上,實在太吵了,她頭暈得很,現在隻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夜英弦闔了闔眼:“我明白了。”


    而後,他睜開眼睛,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放在她的手上:“這塊玉佩,是小九送給你的東西,如今,我物歸原主。”


    既然夜九的真實身份已經得到確認,那麽,她說這塊玉佩是夜九送給她的,那麽,一定不會錯了。


    這塊玉佩本就是夜九的,夜九送給誰,那就是誰的。


    她已經沒多少時間了,有夜九的信物陪著她,那麽,她也可以走得欣慰一些吧?


    紅妝看到這塊玉佩,目光突然就清明了起來,而後,眼淚,慢慢落下。


    沒想到,就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還能得迴夜九給她的定情信物。


    當這塊玉佩握在她的手裏時,十一年以前的記憶,重迴她的腦海,那時的她,那時的他,那時的邂逅,如此美好,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而後,這六七年以來的悲傷、痛苦、無奈,都統統遠去了,淡忘了,隻剩下那時的美好,與她相伴。


    能在這麽美好的記憶中長眠,那是多少美好的事情?


    她在落淚,表情卻是幸福的。


    夜英弦看著她這樣的表情,輕歎一聲,轉身離開。


    這裏,沒他什麽事了,她也好,小九也罷,都沒他什麽事了。


    相聚即是相離,此去一別,便是永隔了。


    宅子,又恢複了死寂。


    紅妝握著那塊玉佩,闔上眼睛,沉浸在最初的往事之中,唇邊,泛起十三歲時才有的微笑。


    她可以就這樣去了,不再醒來……


    然而,天不遂人願,這個晚上,注定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夜晚。


    “你這個賤人竟然還沒有死”


    門又被撞開了,一個人衝進來,瘋了一樣地將她連帶著椅子推倒在地上,邊踢邊罵:“你怎麽還沒有死呢?你的命怎麽就這麽大呢?非要我親手殺了你你才肯死是不是?好,我成全你,我一定成全你!”


    此時的紅妝,異常清醒。


    她吃驚地看著眼前披頭散發的女子:“影……如夢?你是影如夢?”


    影如夢怎麽變成了這副樣子?


    披頭散發,髒兮兮的,目光散發著瘋狂的光芒,哪裏還有半點天下第一美人的風采?


    影如夢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大笑:“沒錯,我就是影如夢!你這個賤人,竟然勾引九九,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是不是?沒想到我會找到你這裏吧?賤人,你這次死定了,你下地獄後悔去吧!”


    她認定了這個女人是夜九金屋藏嬌的賤人。


    她一定要殺了這個賤人。


    紅妝任她踢打:“你瘋了吧?”


    這樣的影如夢,絕對是個瘋子。


    應該說,影如夢很久以前就已經瘋了,隻是以前還能掩飾,現在卻掩飾不了了。


    影如夢愣了一下後,就像被戳到痛處一樣跳起來,尖叫:“你這個賤人,竟然敢說我是個瘋子!我現在就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的目光來迴轉了一圈後,落到桌麵上的小刀上。


    她抓起小刀,蹲下來,惡狠狠地盯著紅妝:“我要殺了你!我要讓你後悔跟我搶男人!”


    紅妝看著她,笑了:“我就算死了,也還是被他愛著,而你,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都不會被他多看一眼……”


    她的聲音嘎然而止。


    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來。


    影如夢手中的刀子,已經紮進她的腹部,很深。


    她臉色平靜地看著影如夢,帶著微笑,慢慢地閉上眼睛。


    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不會再有唿吸,不會再睜開眼睛,但是,她死得很開心。


    因為,她死之前,不僅見到了幾乎所有的故人,還看到了仇人的下場。


    仇人雖然還活著,卻瘋了,下場不見得比她好,她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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