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小姐這曲《春光好》彈得真不錯,幾乎能與梨香園的梅亭大師比肩,柳小姐這次奪魁,實至名歸!”


    四周一片掌聲。


    所有人都用欣賞和羨慕的目光看著她,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榮耀之至。


    她控製著心裏的得意非凡,優雅地衝眾人施了一禮後,迴到座位,許多姐妹湧過來誇她和祝賀她,連洛紅妝也一臉真誠地說:“柳妹妹彈得真好,堪稱天籟,姐姐我自愧不如!”


    她淺笑:“姐姐謙虛了,全遙州誰不知道姐姐才藝樣樣第一,妹妹這次隻是僥幸罷了。”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隻有她心裏清楚,她為了這次茶話會付出了多少努力。


    遙州那些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們幾乎每個月都舉行茶話會,每次茶話會都會進行才藝表演或比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等無所不包,而洛紅妝,要麽不參賽,要麽就包攬了幾乎所有比賽的桂冠,而她,沒有洛紅妝時總能得第一,若有洛紅妝,幾乎每次都屈居第二。


    她表麵上不說,心裏卻難受和不甘得不行。


    “媚煙之前無美人,紅妝之前無媚煙”,這是遙州人對她和洛紅妝美貌的評價。


    她和洛紅妝是表姐妹,住得也不遠,兩家關係也極好,兩人就像親姐妹一樣從小一起長大,還經常留宿在對方家中,親密無間。


    在聽到那句評價之前,她也為自己樣樣比洛紅妝差上那麽一點點而感到難受,但她還是很喜歡這個隻比自己大了幾個月的表姐,還是很喜歡跟她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然而,她在無意中聽到別人的議論,而參與議論的還都是城裏有名的才子們時,她的心態和想法,就開始變了。


    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汙辱,發誓要努力學藝,發誓要超過洛紅妝。


    那天,她私底下磨練了一個多月,終於在茶話會上以一曲難度極高的《春光好》奪得桂冠,而洛紅妝第一次被排到第三名,她頓時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終於打敗了“遙州第一才女”的成就感。


    那種成就感,令她如此開心和滿足,她甚至認為,隻要她繼續努力,“打敗”洛紅妝並不是那麽難的事情。


    然而,這份開心和榮耀,隻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茶話會結束了,她想找洛紅妝一起迴去,卻沒看到洛紅妝的身影,她竊以為洛紅妝很可能躲到哪裏偷偷哭泣去了,心裏又是一陣得意,想著找到洛紅妝後要怎麽安慰這個從來沒有輸過的好姐姐。


    沒過多久,她就在後花園一個僻靜的地方看到了洛紅妝。


    洛紅妝坐在那裏,正讓一個丫環給她的手指頭上藥。


    她聽到那個丫環說:“小姐,要不是你手指受傷,那隻曲子隻練了一遍,今天怎麽會輸?換了平時的你,隨便練幾次都得第一名啊,表小姐怎麽樣都比不過你的……”


    “婉媛,不許亂說話!”洛紅妝皺眉,嚴厲地斥喝,“煙兒的琴藝確實很高,她得第一名實至名歸,你若是再這麽說她,我就不能留你了!”


    婉媛一聽,立刻慌了:“好小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說這些混帳話了,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洛紅妝這下道:“你剛才什麽都沒說!好了,快幫我弄好,應該準備迴去了。”


    這些對話,令她如置冰窟,所有的喜悅、得意、驕傲,全都化為泡影。


    她奪得第一名的那首曲子,她專心苦練了一個多月,才練到這樣的水準,而洛紅妝,手指受了傷,還隻練一遍,就能彈出那樣的水準?


    雖然隻是第三名,但那樣的水準可不低……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比琴藝,不管她如何努力,她都無法超越洛紅妝……


    心裏,越來越冷。


    片刻後,她轉身就走,自己迴去,沒叫上洛紅妝。


    然後,她故意裝病,十幾天沒理洛紅妝。


    十幾天後,她才振作起來,告訴自己:琴藝比不上洛紅妝,但還有畫藝、歌藝、書法,還有妝容,總之,她總有比洛紅妝強的地方!隻要她努力,總會有超過她的那一天!


    她和洛紅妝又一如既往的要好,隻是在暗地裏,她不斷地苦練各種才藝,隻為了有一天要超過洛紅妝。


    她的努力有了成果,她奪得第一次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跟洛紅妝一較高下。


    直到十五歲的某一天。


    那一天,陽光舒適得不行,全遙州最俊俏、最有名、最受歡迎的南宮公子帶著豐厚的禮品,親自上門向她求親。


    在全遙州女子的心裏,南宮公子是最好的夫婿人選,而南宮公子一向清高又矜持,對身邊的女子向來客氣,卻從沒對哪個女子表示出好感。


    而這位南宮公子卻帶著這麽豐厚的禮品,親自上門向她求親?


    聽聞這個消息,她又驚又喜,恨不得家裏馬上就接受了這門親事。


    家裏確實也接受了這門親事。


    在那之後的好一段時間裏,她沉浸在這份喜悅之中,覺得自己比洛紅妝強多了:你比我美貌,比我有才情,家境也比我家好一些,那又如何?


    女人的勝負,是由她們所嫁的男人決定,如今,遙州最好的男人選了她,還不足以證明她比洛紅妝強麽?


    她有意無意地在洛紅妝的麵前炫耀這門親事,洛紅妝每次都笑著恭喜她,還說要為她這個好妹妹準備嫁妝,不管她怎麽觀察,都沒能從洛紅妝的臉上看出羨慕妒忌來。


    她不服氣,不斷追問洛紅妝想嫁個怎麽樣的男人,洛紅妝拗不過她,終於告訴她一個秘密:她曾經見過前來遙州平叛的太子一麵,對太子一見鍾情,她打算以後進宮,看看能不能有緣見到太子!


    她聽後嚇了一跳,完全沒料到洛紅妝的野心這麽大。


    而後,她覺得洛紅妝根本就是在癡人說夢,洛紅妝再美再有才能,也不過是一個小地方的民女,還能嫁給太子當太子妃?


    她嘴巴上鼓勵洛紅妝追求愛情,心裏卻在嘲笑洛紅妝,覺得她異想天開,不知天高地厚,她等著看洛紅妝怎麽摔下來。


    但這份得意也沒持續多久。


    有一次,她隨父親去參加知府大人的壽宴,席間,她受不了滿眼的諂媚虛偽,便獨自溜出去,去後花園散散心。


    然後,她在後花園看到南宮公子和幾名好友在把酒言歡,心動不已,便躲在一邊偷看。


    如果她那天沒有偶遇南宮公子,沒有偷聽到他們的對話,那她的命運,將會是什麽樣?


    無法去想。


    總之,那時的偷聽,改變了一切。


    她聽到那幾名好友恭喜南宮公子跟她訂了親,南宮公子卻幽幽地歎氣:“有什麽好恭喜的?能娶到洛紅妝,那才真是人生無憾啊!”


    她聽到這話,大暖天的,手腳都冰了。


    那幾名好友聽了南宮的話,也紛紛歎息:“南宮兄說的是,咱們也去求過親,我都不知求過多少次了,全被迴絕,唉!咱們都理解你的心情,既然無緣,你就別再想了!”


    一群人都紛紛歎息,一副同病相憐的模樣,不斷喝酒。


    她的心,也冰了,再沒有一點溫度。


    她以為全遙州最好的男人是真心喜歡她,沒想到,這個男人隻是求洛紅妝不得,才退而求其次。


    洛紅妝不要的東西,才輪到她……


    洛紅妝看不上的東西,她卻當成寶,還沾沾自喜……


    洛紅妝看到她為這門親事得意,一定在背後嘲笑她吧?


    她其實隻是個笑話!


    但最讓她無法忍受的事情,還有後頭。


    有一個男人不明就裏地問:“柳小姐也不錯啊,聽說才藝樣樣拔得頭籌,依我看比洛小姐還好上幾分,南宮兄娶得如此才女,還有何不滿?”


    南宮不說話,其他人卻說話了:“柳小姐的才藝是不錯,但哪裏比得上洛小姐?我跟洛家公子交情不錯,數次去洛家做客,有幸欣賞到洛小姐的才藝,真是樣樣皆好,確比柳小姐出色。我覺得洛小姐應該是故意在外收斂真本事,故意認輸的……”


    她再也聽不下去了,轉頭就走。


    迴到家裏以後,她以死相逼,非要父親退了與南宮的親事。


    父親將她罵了個狗血噴頭,她卻堅定地告訴父親:“我要進宮!我要嫁給太子!我要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讓所有人在我的麵前抬不起頭!”


    父親聽後,大吃一驚:“你可說真的?你以為嫁給太子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麽?”


    她冷笑:“當然不容易!但是,就是因為不容易,得到的富貴才更榮耀,不是嗎?父親難道就不想要那樣的富貴?難道就不想將洛鏡軒比下去?難道要一輩子忍受柳家不如洛家?”


    她這話,說到了父親的痛處。


    父親與柳絲瑤是堂兄妹,與洛鏡軒是姻親,但他也是樣樣不如洛鏡軒,平時雖與洛鏡軒要好,但心裏,也是一直妒忌洛鏡軒的。


    父親的心思,她清楚得很。


    父親聽完以後,沉默良久:“這件事情,要麽不做,要麽就一定要成功!你可有賭上一切的準備?”


    她很堅定:“有!哪怕賭上我的性命,我也要全力一拚!總之,我不要處處比洛紅妝差,我也不要柳家處處比洛家差!”


    “好!”父親拍桌子,“說得好!這才是我的好女兒!所謂富貴險中求,想要榮華富貴,就要敢想敢拚敢賭!”


    父女倆一拍即合,當下商量如何實現她的偉大夢想。


    接下來,家裏退掉了她與南宮的親事,她強行壓下對洛紅妝的妒忌恨,與洛紅妝的感情更好了,但在暗地裏,她先派了清嫣與清梅去酈央,先行入宮當內應,同時也派人在酈央長住,專職收集京城和皇宮裏的各種消息,為她日後選秀和選妃做準備。


    再然後,在她和洛紅妝十七歲那年,洛紅妝決定參加宮女選秀,她也以舍不得離開洛紅妝為名,一起去參選……


    好冷!柳媚煙醒來,覺得臉上冰冰的。


    一摸,全是淚水。


    她居然哭了?她哭什麽呢?她得到了想要的富貴,還哭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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