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線索匯集起來,讓威國公和靖榮王覺得很太對:太後這樣的愛權之人,怎麽會在新帝即將登基之前住在皇陵?她就不擔心她不坐鎮城中,城中會失控嗎?那緊急求援的信號彈更是蹊蹺,皇陵有五萬護陵軍,太後又帶了五千近衛軍去,敵國的奸細再厲害,還能帶著大隊人馬齊齊出現去襲擊太後?


    這些事,怎麽想怎麽詭異,但是,他們已經隱隱察覺到了太後一黨正在暗中行動,也不知道太後到底在謀劃什麽,如果他們因為懷疑、猶豫而錯過登基的機會,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


    當夜,威國公、靖榮王和一幹心腹討論過後,決定立刻讓靖榮王登基!


    就在第二天,靖榮王在一大群皇室中人及朝中大臣的簇擁下,在朝堂上宣布:太後被奸細擄走,下落不明,因為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即日起即為大順國新的皇帝,號為永順帝!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當然引發朝野嘩然,但是,太後和皇上都不在,太後一黨鬧得再兇,也把不準該不該現在就發兵。


    如果太後和皇上真的失蹤或死了,他們還能繼續這份忠心嗎?


    主子沒了,他們就算繼續效忠,不讓靖榮王稱帝,或者將靖榮王殺了,那又有什麽意思?總不能他們到時自己當皇帝吧?


    兩派人馬在朝堂上爭了半天後,最終以靖榮王一句:“太後平安歸來之後,若覺得不妥,朕再退位或另行舉行登基大典就是。要不然,各位覺得還有誰足以擔當管理我大順江山的重任?”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


    現在的皇室,隻有靖榮王最有資格和能力稱帝了,他不當,確實真沒合適的人選了。


    太後一黨在心裏盤算了許久後,覺得還是等太後出現再說,要不然,太後沒了或廢了,他們卻還傻乎乎地為太後起兵造反,那不是蠢蛋麽?


    特別是在他們看來,對於太後再也不會迴來之類的可能,皇室一派似乎很有把握,心裏更是遲疑:夜家,該不會已經暗中殺掉太後了吧?


    影頌想到這種可能後,率先見風使舵:“如今的天下,再沒有比聖上更合適統治大順江山的人物了,臣對聖上心悅誠服,願為聖上肝腦塗地”


    太後若是再也迴不來,他當然得繼續為夜家效忠,總之,眼下不知太後生死,先順應形勢再說。


    他是太後的親哥哥,太後一黨的主心骨,他這麽一說,其他人都紛紛跪下,齊唿:“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刻,靖榮王難掩心中的得意,臉上,浮現起夢幻般的神情來。


    他竟然成了帝王?


    這個王冠,就這樣輕輕鬆鬆地砸到他頭上!


    他羨慕妒忌過夜英弦和夜輕歌,也做過皇帝的夢,但是,那兩個人實在太耀眼,實在勝他太多,實在太得寵愛,他知道自己沒法跟他們比,隻能認了。


    然而,命運卻如此無常,夜英弦和夜輕歌居然在風光了二三十年後,就後續無力了,他幾乎什麽都不用做,就被送上了龍椅這世上,真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事情了!


    他享受著這一刻的榮耀,無與倫比的榮耀,在心裏構想著他的帝國美圖。


    他沒想過,為什麽人人想要的帝位,會這樣掉落到他頭上這個問題。


    權力,總會使人暈頭的。


    很快,靖榮王登基,成為永順帝的消息,像秋風一樣,刮遍了酈央的每一個角落,而後刮向全大順。


    此時,影如霜正艱難地在山林裏跋涉,不知酈央已經變了天。


    但,不管酈央怎麽變,遠離酈央的地方,老百姓還是一如既往地生活著。


    秋在,往往是行刑的好時節。


    帝都裏,正在醞釀一場逆天轉地的劇變,而山道上,也有一批囚犯被押往山裏,準備被執行死刑。


    按例,他們應該被當眾斬首,但是,這批人實在太多,若是在城裏問斬,處理他們的屍首和收拾現場,是個大問題,而且,城裏有很多他們的親眷,這些親眷到時鬧起來,也是大麻煩,所以,縣官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直接拉他們到墳場行刑,就地掩埋,輕鬆高效。


    反正他們馬上就要死了,押送他們的官差對他們一點都不客氣,一路上非打即罵,連口水都不給他們喝。


    馬上就要入冬了,這西北之地寒冷得慌,囚犯們穿著單薄、破爛、汙髒的囚服,脖子、雙手、雙腳都套著枷鎖,赤著雙足,艱難地行走在荒涼的山道上,又冷又餓又累又困又痛。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恨恨地盯著那些官差,眼裏滿是恨意和殺意。


    都要死了,卻連親人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連飯都沒得吃一口,這衙門,也忒狠了。


    隻是,他們隨時都會倒下,已經沒有了反抗的能力。


    不甘心啊!還有那許許多多的心願未曾明了,就這樣去了,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終於,他們終於來了一處平坦的空地上。


    官差不耐煩地道:“到了到了,你們的墳墓到了,停下來。”


    囚犯們的雙腳已經染滿了血,聽到能停下來,誰就沒再多走一步。


    “自己挖坑,不想被野獸刨出來吃了,就自己挖深點。”官差們把鐵鏟、鋤頭什麽的丟給他們,不耐煩地道,“快挖,早點入土,就不用受這苦了。”


    囚犯們看著那些工具,眼睛發直:他們都要被殺了,還要自己挖坑?這些官差,真不是人!


    “不挖是吧?”官差們抽出大刀,“不挖也成,咱們就這樣把你們砍了,丟在這裏,讓野獸啃光得了。”


    囚犯們恨恨地盯了他們幾眼後,吃力地拿起工具,撐著奄奄一息的身體,開挖。


    他們真沒有什麽力氣了,但他們還是努力地想給自己挖個可以葬身的土坑。


    他們死在這深山裏,無人知曉,不會有親人前來緬懷和祭祀的,但是,還是不想曝屍山野啊……


    才挖了一會兒,就有人撐不住了。


    “真是沒用的東西,不如早死了罷。”一名官差衝過去,揮刀就砍,“老子就先送你上西天……”


    眾囚犯盯著這名官差,憤怒得想將他大禦八塊,然而,他們現在卻什麽都做不了。


    忽然,一顆石頭從山石後麵射出來,砸在這官差的頭上,官差頓時頭破血流,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哀哀直喚。


    “誰、誰在那兒?”其他官差大驚,全都亮刀,盯著那片山石。


    一個黑衣男人,悠悠地從山石後麵轉出來,一張宛如從黑暗中生長出來的、閃著光的邪美迷人的臉龐,瞬間令所有人暈眩了片刻。


    這個人……該不會是這山的妖孽吧?


    幻化成最美麗的人類皮相,卻難掩一身的妖邪之氣,勾魂攝魄。


    男人的身後,還跟著幾十名冷酷肅殺的黑衣男子。


    男人走到這些官差和囚犯們的麵前,微笑:“我叫夜九,是來買命的。”


    “買、買命?買什麽命?你們可知道擾亂官府執行公務,還打傷官差,可是重罪!”這批官差的頭兒臉色很難看地道。


    雖然他們都是一些中飽私襄,貪贓枉法之徒,但他們也是見過不少犯人的,一眼就覺得這人很可怕,比那些最為兇惡的死刑犯都可怕得多。


    夜九輕笑:“你們馬上就要死了,我怕什麽呢。”


    “你、你說什麽?你們造反不成?”官差頭兒倒抽一口冷氣,雙腿不禁哆嗦。


    “是啊,我就是要造反啊。”夜九笑著,“你們死了,被埋在這兒,誰會知道呢?”


    “放……放死!”官差頭兒強自鎮定,哆嗦地揮了揮手,“上上去,殺、殺了他們……”


    這人的眼裏,透著沒有任何溫度的光澤,這真是要別人死的前奏啊。


    隻能先下手為強,看看能不能尋得一份生機了。


    夜九淡淡地:“放倒他們。”


    他身後的幾名男子衝出去,眾囚犯隻是看到人影閃動,什麽都沒看清楚,那些官差就全都倒在地上,兵器脫手,一個個哀叫掙紮,卻怎麽都爬不起來。


    夜九隨後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囚犯們,淡淡道:“我不是來救你們的,我是來跟你們談一筆交易的。”


    待所有囚犯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後,他道:“我以實現你們任何一個願望為條件,買下你們的命。如果你們接受我的交易,我會在半個月之內實現你們的願望,而後,你們的命就是我的,我會要你們為我去死。接受交易的,跟我走,不接受的,與我無關。”


    眾囚犯均麵露震驚之色,哪、哪有這樣的事情?


    夜九抱胸,好整以暇地道:“我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做決定,一刻鍾後,我就離開。”


    眾囚犯麵麵相覷之後,一個人大聲道:“你想得也忒美了!竟然想要咱們給你送死……”


    夜九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你若是覺得你的命很值錢,可以不接受這筆交易,閉嘴閃一邊。”


    這名囚犯還想說什麽,卻在觸到夜九冰冷的眸子後,哆嗦了一下,閉上嘴。


    囚犯們在沉默。


    越是快要死的人,越是知道生命的寶貴,越是不想死。


    他們先前看到夜九出現,放倒了這些官差,還以為有救了,沒想到,對方也是來買命的。


    不論接不接受,都是死路一條,他們心中剛升起的那點希望的火苗,又熄燈了。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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