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咱們這樣忍氣吞聲到什麽時候?”坎黎揮舞著手中的兩把大刀,憤怒不已。


    “在天都的時候,上頭給咱們那麽破的裝備,擺明了想整死咱們,現在到了這裏,咱們還得受氣,連營地都不讓咱們住進去,分明想要咱們死!我聽說這裏殺人不用償命,誰的拳頭硬,誰的刀快,誰就是王,依我看,咱們幹脆將這個姓月的給殺掉得了……”


    隻有到了這個地方,才會知道先進、精良的裝備有多麽重要,再硬的骨頭,再有力的拳頭,如果沒有上好的武器,也架不住別人的刀。


    可見,兵部和談家當初對他們陰的那一招,有多狠了。


    有人道:“你又犯蠢了!就算要殺,咱們也才兩千人,能殺得過月老賊的五萬兵嗎?”


    “那就等兄弟們全都到齊了,咱們再殺,現在先磨刀去……”


    “就算兄弟們到齊了,也才一萬人,怎麽打?就算咱們用一萬人幹掉了月東升的五萬兵,那也是兩敗俱傷,如果東邊和北邊攻來怎麽辦?”


    坎黎傻眼了,這真的是個問題哦。


    半晌,他重重地將手中的刀摜到地上,煩躁地抓頭發:“這麽說來,咱們當龜孫子當定了?”


    “叫什麽叫?”他們正在宴飲,夜九幾杯下肚,似乎有些微醺,“等時機成熟,咱們將營房占為己有,不就行了。”


    坎黎愣了一下,跑迴來,在他身邊坐下,一臉崇拜地看著他:“不愧是老大,這法子就是好!等咱們哪天住帳篷住的不爽,硬要搬進營房,月老賊能拿咱們怎的?”


    夜九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硬闖不進去的。”


    坎黎又抓抓腦袋:“那、那要怎麽搬進去?”


    紅妝坐在一邊,優雅地拿毛巾擦了擦嘴,微笑:“隻要夜將軍成了這裏的主人,不就可以搬進去了麽?”


    夜九在想什麽,她很清楚,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幫助他早日達成目標。


    其他人都驚了一驚,側目看她:好生厲害的美人,一針見血啊!


    坎黎摸了摸腦袋:“那要怎麽樣才能成為這裏的主人?”


    在座的將領都想翻白眼,都說到這份上了,他怎麽還不明白?


    坐在一群莽漢和猛女中間,紅妝顯得就像一堆沙子裏的珍珠,在煜煜閃光,麵對坎黎的遲鈍,她很有耐心地解釋:“待夜將軍不動聲色地收拾掉月東升,再征服月東升管轄的五萬兵馬,咱們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進營房了麽。”


    “噢”坎黎恍然大悟,摸摸腦袋,“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梁先生,你聰明,我敬你一杯!”


    他比紅妝年長,是軍中的教頭,地位不低,不好稱紅妝為“師姐”,便稱她為“先生”。


    對他來說,教人讀書識字,腦子又好的人很厲害,“先生”可是一種尊稱。


    紅妝淺笑:“我以水代酒,受了這一杯,還是你勿怪。”


    坎黎其實很想灌她酒,但是,她如此與眾不同,就跟仙女似的,有種讓人不可冒犯的高雅,他不敢對她粗魯,便道:“行行行,梁先生喝什麽都行,我先幹了。”


    說罷,他一飲而進。


    紅妝微笑著把一杯水喝了。


    今天晚上,夜九特別宴請剛剛到達的剪刀營女將領,大大小小的頭兒都請了,圍了好大的一桌子,那些女將,喝起酒來十分生猛,並不比男人遜色多少,看得她直咋舌。


    她再怎麽入鄉隨俗,也做不到像她們一樣粗魯地說話,生猛地喝酒吃肉。


    酒過半巡,她以身體不適為由,第一個離開了宴席,走到外頭,唿吸著寒涼的空氣。


    星月已經升起來了。


    滿天繁星,星光燦爛,而月光,便顯得黯淡和不起眼了。


    如果月太亮,則星光黯淡,如果星太亮,則月光黯淡,星與月是不可能同時、同樣閃亮生輝的。


    雖然月光黯淡,但星光煜煜的天空,一點也不遜色於滿月的美景。


    她站在蒼穹之下,看著滿天星光發呆,這世上的寶石,似乎都鑲嵌到天幕之上了,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久久地站著,久久地看著,目光舍不得離開這麽波瀾壯麗的奇景。


    忽然,一陣騷動從用木頭簡單搭建的大門那邊傳來。


    守門的士兵在斥喝誰:“快走開快走開!這裏不是小孩子能來的地方……”


    一個孩子虛弱卻倔強的聲音傳進來:“我要找一個好看的女人,她讓我來找她的……”


    “報上名字,我們幫你找,總之你不能進去……”


    “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她的眼睛很大,笑得很好看,她叫我來剪影軍找她……”


    “看你鬼鬼祟祟的,還一身是血,誰知道你是不是刺客……”


    “我才不是刺客!明明就是她讓我來找的!看,這是她送給我的刀子……”


    “哇,你這小鬼殺人了不成……”


    ……


    紅妝微微一笑,是那個小女孩兒吧?


    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她以為至少要兩天時間呢。


    她往大門走去,果然看到一個小孩兒在跟幾個守兵爭論。


    “是我讓她來找我的,你們放開她吧。”


    幾個守兵立刻放開那個女孩兒,恭敬地退到一邊:“既是來找師姐的,那一定沒有問題。”


    師姐今天在街上幹的事情,傳遍了軍營,他們對她真是佩服崇拜愛哪。


    紅妝的目光,落在女孩兒身上:“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女孩兒衣衫破爛,染了好大一片血跡,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匕首,匕首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


    “我……我殺了那個男人,然後跑出來,躲到天黑,才、才過來找你……”她大概還是第一次殺人,身體抖得厲害,臉色慘白,但是,她還是很努力地讓自己鎮定。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紅妝又問。


    剪影軍到達危陝關還不久,名號尚未打出來,而且,城牆下的城門天一黑就關閉了,能找到這裏,也是一種本事。


    女孩道:“我先問了剪影軍在哪兒,再殺了那個人,然後逃到南邊躲起來,天黑了再來找你……”


    在這裏,誰殺誰都不奇怪,她一個女孩兒一身是血地逃竄,也沒人追究,但她害怕對方的人會找到她,所以還是先躲起來,等天黑了再來找她。


    真是聰明的女孩兒!紅妝拉起她沾血的手,溫柔地道:“恭喜你找到了活路,走吧,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隻是一句話,就像祈禱已久的光明,照亮了吞噬女孩兒的黑暗世界。


    女孩兒抬起頭,髒汙的小臉上,兩顆因為削瘦而顯得很大的眼睛,迸出明亮的光彩來:“真的?”


    紅妝拉著她走:“我說到說到。”


    女孩兒的眼裏,就冒出一串又一串很大的淚珠來。


    紅妝沒說什麽,隻是拿到她手中的匕首,拉著她走。


    將女孩兒帶進她的帳篷,熱騰騰的飯菜端下來,女孩兒連筷子都不用,用手抓著飯菜,拚命往嘴裏塞,跟逃難了很久的難民似的。


    紅妝坐在一邊,也不勸她吃慢點,隻是拿毛巾,慢慢地擦拭那把匕首。


    良久以後,女孩兒終於將幾盤飯菜給吃得幹幹淨淨,然後一臉又滿足又難受地仰躺在椅子上,喘氣,動彈不得。


    紅妝這才從水盆裏撈出毛巾,擰幹,慢慢給她擦拭臉龐。


    身心俱疲,又吃得很撐的女孩兒,看著她:“為什麽救我?”


    紅妝微微一笑:“覺得你是個人才,想利用你。”


    女孩兒眼睛一圓:“……”


    紅妝淡笑:“如果害怕,你可以在這裏休息一夜,明天離開。”


    女孩抿了抿唇,眼裏閃過倔強之色:“隻要能活下去,我願意被你利用。”


    紅妝道:“我的要求很高,一般人我可不屑利用。”


    女孩直視她,目光如灼灼火焰:“我會成為最有利用價值的人,你不會押錯人的。”


    能像現在這樣,吃一頓像樣的飽飯,沒有毒打與囚禁,對她已經是天堂般的生活。


    隻要能像現在這樣活著,她什麽都願意做。


    紅妝的笑意,終於抵達眼眸深處,兩顆眼睛因此彎成很好看的月牙形。


    她摸了摸女孩兒的頭:“你叫什麽?”


    女孩兒愣了一下後,道:“我沒有名字,別人都叫我七十八號……”


    打她有記憶起,就是一個奴隸,每天不停地幹活,不停地挨打,然後被賣掉,被帶到這裏。


    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姓名。


    “以後你就叫紅刃,洛紅刃。”洛紅妝打斷她的話,“以後你就是我打磨的一把刀。你要記住你今天是怎麽逃出來的。以後,如果有人要剝奪你的自由與生命,你就不要手下留情。”


    “紅刃?洛紅刃……”女孩兒念著這個詞,臉上慢慢閃過喜悅,反複地呢喃,似乎怎麽叫都叫不夠。


    紅妝把擦拭得閃閃發亮的匕首,放在她的麵前:“這把匕首,就送給你。是它幫你獲得自由的,你要永遠帶在身上,永遠別忘了,你的自由,來得有多麽不容易。”


    “嗯,我知道了。”女孩兒第一次露出笑容,“你教我的,我都會記住。”


    紅妝拍了拍手,衝外頭道:“進來。”


    阿奴走進來。


    紅妝對紅刃道:“你跟她走,她會安排你的住處,並讓大夫檢查你身上的傷口。等你的身體沒有大礙後,你就跟這裏的女兵一起吃一起住,她們幹什麽就幹什麽。在這裏,每個人都必須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你也不例外。如果你吃不了苦,我隨時會將你趕出去。”


    紅刃道:“我知道。我會做好的。”


    紅妝笑笑,對阿奴道:“她就交給你了。”


    “是。”阿奴響亮地應了一聲,抓住紅刃,抱起來,“梁先生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今天,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千金大小姐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口氣和態度都不一樣了。


    她們離開以後,紅妝坐下來,挑燈看書,沒再去想紅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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