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是七夕節。

    七夕當晚,整個諸州都熱鬧非凡,尤其傅府張燈結彩,火光照天,因為今夜是傅少爺的生辰大宴。這一宴自然少不了富商少爺和外地顯貴達官,各個都是拖家帶口前來祝賀,好不熱鬧。偌大的院中擺滿八仙桌,許心湖就依舊被安排在傅老夫人旁邊坐。偶爾有人跑來敬酒,都是稱唿她“許小姐”,而不再是“明少奶奶”。

    許心湖偶然掃視四顧,除了發現幾個曾經在蘇州被她捉弄過的提親少爺,還發現了坐在這張桌子正對麵的林世寶仿佛總是在舉杯之際偷瞄她。她迴避累了,於是再次四目相對時便向他莞爾一笑,那林世寶見她笑了,也表情生硬地扯了扯嘴角,然後眼中閃過一絲遺憾。許心湖現在看這林世寶沒那麽討厭了,隻因為三天前她迴蘇州退婚時,本來還害怕這紈絝子弟大耍惡霸放不下麵子,沒想到他卻默默答應退婚。開始許心湖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轉性,是後來來到諸州參加早上花會才聽萬世說,是因為林世寶的四妹勸動了他;不過不管怎麽說,許心湖此時此刻麵對林世寶,心中也有感激。

    “明大少來了——明大少來了——”院中突然有人高聲唿喝。

    許心湖突然愣住。

    等她迴過神立刻轉頭看去時,隻見眾人圍在一身白衣慢步進來的少爺身旁,極盡所能地堆出微笑逢迎。

    許心湖驚訝的表情被白衣少爺捕捉在眼底,於是迴了她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

    許心湖收到那微笑,收起驚訝,也是迴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是啊,她差點忘記了,就在昨日,她才剛參加了這明少爺的認祖歸宗繼承家業的喜宴,現在的明大少,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明大少——明鏡。

    酒席過半,傅少爺忙著招唿各座賓客,順便調戲各家小姐,許心湖聽都懶得聽,不過其間卻發生一個有趣的事情,引得許心湖將目光都停留在這個半醉不醉的色鬼身上:那些生辰的賀禮幾乎擺滿了一整個廳堂,古玩珍寶氣稀奇玩意,傅七夕各個都說喜歡得不得了,收下後都是交給下人堆放在廳堂中,隻有一件禮物盒子他收下後直接當眾打開了,那是一壇封好的酒,明眼人一看就說那是波斯難得喝到的“青玉良釀”,傅七夕看到這壇酒時笑得很淡然,一種不太適合他這種色魔花花公子的淡然。

    似乎被這淡然所感染,許心湖在大家越來越熱鬧的時候,淡淡地離開這喧鬧庭院。

    轉來轉去,終於來到一個不那麽嘈雜的別院,有

    水畔池子,池邊立一掛了紅燈的白石亭;這裏雖不比湖心畔那樣方若仙境,卻也別有一番特色。許心湖望過去,見亭中臨池有一個背影。

    許心湖先是一愣,然後顧不得腳下石子路不平,疾步走向石亭,一雙眼睛似乎釘在了這個背影的背上,走近了看,那背影映著紅光,顯得格外溫暖……

    許心湖呆然走進亭中,來到背影後麵,細指微顫地伸出去,緩緩移到那背影手臂處,才要碰到一絲,那背影才緩緩轉過身來,兩人四目交接的刹那,眼中俱是驚色。

    “心湖。”是那人先開了口。

    許心湖突然被他叫的不知所措,,立刻縮迴了手,莫名其妙地一陣鼻酸。

    “鏡少爺。”許心湖清醒過來,木然而笑,“怎麽還不習慣那前唿後擁的氣氛嗎?”

    “不是不習慣,”明鏡淡淡地說,“隻是累了,來透口氣。”

    “我也覺得~”許心湖埋怨道,“傅七夕的宴會赴多了,真的是耳根都要被磨破!要不是因為老夫人和你們,請我我都未必來!”說到這裏,許心湖朝著明鏡詭異一笑,“不過看在這小子生辰的份上,再不願意也要給他點麵子來捧場嘍~幸好聽萬世說,傅七夕並不是每年都這樣大擺宴席,三年一次,不過這次好像才隔一年而已,不知道他的準則是怎麽算的,還是他忘記去年就辦過了?”

    明鏡看著她,然後淡淡迴答:“傅兄隻是想借這個生辰,把如許引出來吧。”

    聽到這裏,許心湖先是一愣,然後讚成地點點頭,“難怪最近這麽多宴會,又是你成親,又是繼承家業,又是傅七夕生辰。”不過,許心湖泄氣地說,“——可是那個人,從來都沒出現過。”不等明鏡說話,許心湖又一陣鼻酸,“……他不想再迴來了嗎?”

    “沒有消息也許就是好消息。”明鏡貌似是在安慰。

    “應該說是沒有感情才對,”許心湖卻不怎麽接受這樣的安慰,“怎麽有人會幼稚到這地步,都這麽大了還要離家出走這麽胡鬧?”

    “心湖不是已經原諒如許了嗎?”明鏡明知故問。

    “我才不會這麽簡單就原諒他!我沒見到他大罵他一頓之前,我絕對不會原諒他!”許心湖越說越氣。

    明鏡沒有說話。

    “你也不要原諒他!”許心湖鼓動道,“等見到他第一麵,鏡少爺你就痛扁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那麽囂張!”

    明鏡搖了搖頭,“我從沒

    有怪過如許。”

    “不能就這麽放過他,他把你留下來繼承這麽大的家業,自己跑去逍遙自在,絕對不可以這麽輕易原諒他!”許心湖繼續鼓動。

    明鏡說道:“留下來並沒什麽,隻要能常常看到父親,別的無所謂。”

    許心湖的鼓動被他這樣一句話頓時壓下去,頓了頓,她看著他說:“鏡少爺你真是個好人。”

    明鏡聽到她這樣誇獎自己,突然問道:“那如許呢?”

    許心湖斬釘截鐵:“他是壞人!”

    “在心湖看來,他是壞人,也是心裏最不可替代的壞人。”明鏡突然說。

    “誰叫他欺騙我感情?!”許心湖故意迴答。

    明鏡轉頭看著水麵,淡淡地說著:“母親說過,每個人心裏都種著很多樹苗,人就像農夫一樣,每天會給這些樹苗澆水。有些樹苗多澆一些,有些樹苗少澆一些。這樣日積月累,漸漸成了習慣。直到有一天,當農夫恍然抬頭去看時,會發現,有一顆樹苗原來早已長成參天大樹,將這顆心裝的滿滿的。”

    許心湖聽到這裏,心中一揪。

    “還記得心湖你被賊匪綁架那天夜裏,我和步少俠救下你們,你卻昏倒。迴來的一路上,你昏昏迷迷發夢中都是在咒罵如許。”明鏡說著,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猜想,那時差點葬身刀下的心湖,在那一瞬間心裏麵想到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如許吧?”

    許心湖突然呆住:那時那柄刀劈下來,她才死死記得那個大漢的眼神,至今迴想起來都覺得恐怖……但是當時,的確是腦子裏閃過無數明如許的眼神……

    隻是想到這裏,許心湖便莫名賭氣起來:“……那又怎麽樣……如果不是傅七夕那日將話都說明,可能我到現在我連他想要做什麽、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可是就算一切都清楚明白,他卻一走了之……這樣反複無常的人,我都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心、哪一句是假意?”

    明鏡轉身深深看著許心湖道,“如果如許不是當真待你,也不會將私己財產都留給你,一身孑然失蹤。”

    “他道德標準根本就是亂七八糟!——我要那麽多錢做什麽?他給我我就必須收下嗎?他難道不懂有些東西是不能賠償的嗎?”許心湖正視明鏡,“……在他眼裏,什麽都可以用錢解決,我和他就是因為十萬黃金而締結婚約,所以他理所當然用黃金來搪塞我,那麽對我和對別人又有什麽區別?……傅七夕當日那般說辭,我雖然感

    動他那份待人的情誼,可是他……”許心湖語帶顫抖,“……對我……”

    “心湖,”明鏡知道她的想法,也看出了她眼中的矛盾,頓了一下,才說道,“那天之後,你可曾再去過如許的書房?”

    許心湖搖搖頭。

    “如許離開之後,父親沒有動過如許的書房和湖心畔,一草一木,一如當初……”明鏡長了口氣,若有所指地對她說道:“……那或許,你該去看一看。”

    許心湖雙目閃光,突然點了點頭,轉身疾步離去。

    她前腳才走,萬世來不及攔下便和她擦身而過。

    萬世來到明鏡處,突然拉住他手臂笑道:“鏡少爺,我們去月老廟玩啊,那裏很好玩!”

    沒等明鏡說句話,萬世便三兩步拉著他出了別院。

    ……

    今晚的街道,比白天還要熱鬧。

    通街彩燈伴著一個個年輕人來到月老廟。一眼望過去,有的在上香,有的在寫月老牌,總之是求一求月老,在差不多的時間差不多的地點出現一個差不多符合自己全部要求的差不多的伴侶。

    而還有一些年輕人,喜歡追求刺激,於是加入月老廟今夜的牽紅線比賽陣營——萬世拉著一頭紅線,在向神桌對麵一樣牽著一條紅線的明鏡眨了眨眼;不過不隻是萬世,在神桌這一麵萬世旁的所有年輕女子,在看到對麵的明少爺手牽一根紅線的那一刹那,都心花怒放地自動忽略明少爺身邊的所有牽著紅線的男子,眼裏心裏,都是滿滿地透著自己的這頭紅線是牽著他手中那一根的美好願望……

    一旁看著萬世胸有成竹完全不在乎那些女子的模樣,傅嘉溱麵露疑惑。

    “哎不用擔心,傅小姐,大小姐有把握!”步勁峯滿不在乎地站在一旁。

    傅嘉溱可不這麽輕鬆,“如果牽不到,便是沒有緣分。”

    步勁峯看她緊張起來,反而笑道:“哎傅小姐,這緣屬天定,份乃人為啊!”

    傅嘉溱轉頭看看他,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你做了手腳?”

    步勁峯立刻撇清:“不是我做手腳——是大小姐!”

    傅嘉溱這才安下心來等著看眾人拉開紅線。

    步勁峯見她安心,突然覺得有趣:“沒想到傅小姐這麽在意大小姐的事。”

    傅嘉溱沒打算迴答他的話,隻看著萬世那邊。

    步勁峯找不到話題,這樣

    幹幹陪她在這月老廟裏站著看著來往的男女都在對他和傅小姐站在一起的畫麵竊竊私語,他有些不自在,於是亂找了一個話題:“啊……啊傅小姐,你有沒有想過換件別的顏色的衣服穿啊?”

    傅嘉溱緩慢地轉過頭來,麵無表情盯著他。

    “呃……我隨便提提,沒……沒什麽別的意思。”步勁峯覺得這目光不太友善。

    就在這時,傅嘉溱突然冒出一句:“那你可不可以不說謊?”

    “我從來不說謊的!”步勁峯說的這句號稱天下第一大謊。

    傅嘉溱漠然說道:“有,你說在明家沒有找到林四小姐,就是謊話。”

    步勁峯一時無語以對。

    兩人沉默一會,步勁峯突然想到話來迴駁她:“這個嘛……事關商業機密,還有呢就是林……”

    “還有林家四小姐出走的事傳出去聲譽會有損,知道。”傅嘉溱自己把他要說的話都說完。

    步勁峯占了下風,不是很能接受:“不是啊傅小姐,不、不不,不是這個問題啊,你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吧?”

    “我隨便提提,沒別的意思。”傅嘉溱用步勁峯的話迴敬他。

    見步勁峯一時無語迴對又很想反駁自己的好笑模樣,傅嘉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麽要留胡子了,惱羞成怒會臉紅,怕人看見。”

    “沒、沒的事!”步勁峯強詞奪理道,“那是有型!有型!!”

    “……更紅了。”傅嘉溱又看了看他。

    步勁峯正被傅嘉溱的話搞得不知如何迴應時,就聽萬世一聲歡唿,再看過去時,原來眾多男女手中的紅線已經在廟祝一聲令下後均被拉開,最後果不其然萬世和明鏡手中的線頭牽成一條,也是眾人中唯一完整的一條。

    不管明鏡的表情怎樣,萬世總之就是開心無比,還不由分說拉了明鏡拿著紅線迫不及待奔向月老廟後麵。

    來到月老廟後的一顆四五人環抱得住的掛滿紅線的大樹下,萬世拉著明鏡的手臂道:“鏡少爺!盟心樹啊!快許願吧!”

    “許願?”明鏡好像沒什麽願望。

    “對啊!”萬世害羞地望著明鏡道,“你看我們多有緣啊,那麽多條紅線,隻有我們是一對的……那,這樣都不許願,豈不是有違天恩?”

    明鏡沒有多說,隻是從手中拿出一根紅線。

    “

    這是什麽?”萬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整條紅線,又看了看明鏡手中的半截紅線。

    明鏡將那半截紅線拿到萬世眼前,對萬世淡然說道:“這半根紅線是剛才從別人那裏拿來的,和你手裏給我拿住的這一端略有不同,當時你給我的紅線那一端都是被火柱燒過的,我注意到別人的卻都沒有。如果真是這樣,恐怕你手中紅線另一端也是燒過的。”

    萬世詭計被發現,不由緊張起來,一時慌亂了陣腳:“那、那又怎麽樣……你都發現了,為什麽當時不揭發我?”

    明鏡沒有迴答,隻是緩緩放下那拿著半根紅線的擺在萬世麵前的手。

    萬世見他不迴答,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我知道你想什麽,我隻是一直不想說出來……你總是這樣一陣對我親近,一陣對我疏遠,無論我怎麽胡鬧,你都平心靜氣安撫我,可是我每次要向前跨出一步,你卻又退縮迴去…”

    明鏡還是沒有迴答。

    萬世抓著他的手臂,認真地說道:“……我真的不是同情你更不是因為歉意……我見過你看著自己受傷這條手臂的眼神,我記得清楚,看得清楚,那種表情……完全就像我知道我的病沒的醫那時一樣……那不知道還要怎麽生活下去的絕望……可是越和你接觸,我越覺得不是那樣的,至少我發現,我還有許多事想要去做——我想和你一起完成,鏡少爺……”

    明鏡一動不動地看著萬世,眼裏都是沉靜。

    萬世看著這樣的明鏡,忍不住哭了:

    “我一直相信……有一天你會迴頭看一眼……我隻要不放棄,一定會等到你發現,我才是最好的。”

    明鏡的目光一直都是柔和的,唿吸也一直是淡淡地平穩地,在萬世最終隻能掩麵哭泣的時候,將她手中的那根整條的紅線抽了出來,然後默默地用手壓低一根樹枝,默默地將那紅線寄到了那根樹枝上——在夜風裏,那根紅線隨風招展著……

    萬世抹掉眼淚,抬頭傻傻地看了半天他的動作,然後哭哭啼啼地問他:“……你這是做什麽?亂係會靈驗的話要怎麽辦?”

    明鏡看了看那樹枝端上的紅線,然後轉身看了看鼻子都哭紅了的萬世,淡淡一笑道:

    “萬世的願望,月老應該聽到了。”

    萬世突然愣住,然後驀地,突然又破涕為笑起來:

    “——恩!這裏最靈的!一定會靈驗!”

    夜風裏,樹枝沙沙作響,千根萬根紅

    線隨風飄展,那樹枝的摩擦聲像是在埋怨著:聽到了……聽到了……

    ……

    許心湖點燃案台前的燈柱,整個書房的案台附近都明亮起來。

    四顧須臾,許心湖最終坐到案台前麵。

    看著桌上淩亂的一堆一堆的厚厚的賬本,許心湖翻了翻,上麵每一筆欠賬,何年何月何日,都記的清楚。許心湖看著看著,莫名覺得這些原來她看都懶得看上一眼的欠賬本子,如今不知怎麽地變得令翻開它的人難以釋手起來。

    也不知看了多久,許心湖倦了,也看不動了。

    合上手中賬本,許心湖隨手開始整理案桌前的這些賬本。

    整理的時候,許心湖發現了那個她曾覺得非常厚的賬本,為了對這個最厚的賬本的嘲笑,她還被明如許整的很慘淡——隻是想想,許心湖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個最厚的賬本,好像比那時還要厚了一分,有些頁也仿佛天長日久合不起來,許心湖壓了一下,卻覺得軟軟的,有一點鼓鼓的,是有什麽東西夾在賬本裏沒有拿出來。

    許心湖翻開鼓著東西的那一頁,然後手停住了,一刹那的空白木然之後,便是一滴接一滴的眼淚順頰而下,一滴一滴地,默默地滴落在賬本的書頁裏,也滴落在那書頁裏夾著的一條青色細長的發帶上。

    許心湖記得這條發帶,這是她第一次去賭坊找明如許時,女扮男裝時綁在頭發上的……

    那時的發帶,被他拿在手裏甩來甩去,然後他就那樣大搖大擺地甩著發帶離開了賭坊……

    許心湖跌坐在案前座椅上,頭再也抬不起來,隻低低地在燭光中微顫。

    ……

    半夜時分,城裏終於安靜下來。

    許心湖在湖心畔發過呆,然後一邊在街上走一邊繼續發呆,走去哪裏才好,她自己都不知道。

    走著走著,許心湖抬頭看看頭頂,微弱的星光閃著微弱的光,好像在向她招手。

    於是許心湖想了下一個可以發呆的地方——那條破河上的那條破船。

    走到那個河邊碼頭,許心湖果然見到了一條破船,也見到了那個破船的主人,一身粗布衣衫的船夫。

    “小姐,你又來了,多謝關照。”船夫見到她就開心。

    許心湖有些迴神,遲緩地步上船後,問了一句:“明如許來過麽?”

    船夫好像知道她問這的意

    思,有些遺憾地朝她搖了搖頭。

    等許心湖做進那破爛的船棚裏後,船夫跟進來想要點上燭火,許心湖卻說不需要點燭火,船夫於是會意地離開船棚。而從那時起,許心湖就抬頭一直透過破爛的頂棚空隙盯著夜空,聚精會神地看那些星星。

    不久,一陣船身振動,然後棚外船夫翻了翻船槳,船便漸漸離開了碼頭,搖搖晃晃地緩緩行進到河中。

    許心湖的眼中就隻剩那些星星,耳中就隻剩船槳劃開水麵的聲音。

    看著看著,聽著聽著,突然許心湖這份寧靜被船身的一下不穩晃動所打斷。

    許心湖迴過神來,緩緩步出船棚,來到船頭,迴頭看去,一身粗布衣的船夫在船那一端背對著她專心地劃槳,可是低眼看了看那槳,許心湖隻看到破爛的快要斷裂了的一根水槳。

    “船家,你的槳都快斷了,總是這樣搖搖晃晃的,不安全吧,是不是該換條船?”許心湖說完又加了句,“我二十兩買下你這條船,你再去買條新的吧?”

    船家隻顧劃那不怎麽合作的槳,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許心湖手把船棚,索然地轉過身去,站在船頭那狹窄的地方又再抬頭看星星。

    ……

    那夜風很輕,撩撥著船頭女子的絲發,也撩撥著她的哀傷,望著望著那一顆閃著光芒的顆星星,似是看久了,那光芒漸漸被眼裏的淚水所模糊了……

    女子癡癡看著星星,水道中,船身漸漸行的平穩……

    然後那女子,就在這輕柔地夜風裏,拂去了眼角的哀傷……

    一個低眉,一個微身,青絲滑落肩臂,素手微微抬起,微微翻轉,仿佛要去抓天上那些星星,仿佛要去追隨那清幽的月亮……

    一個旋身,再一個旋身,羅裙翻轉,在微風裏,招展如蝶……

    月光就這樣柔和地灑落在這船頭清麗的身影上,灑落在她的那醉人的舞影裏……

    直醉的她,都要忘了身處河中……

    直醉的她,幾乎都要忘記了,曾經在她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希望在她這樣舞著的時候,身後會有一個人影默默地看著她,默默地欣賞她的舞步,然後溫柔的對她說一句話……

    ——“船會因為你沉的。”

    她的舞步突然整個僵硬在這句毫不客氣地警告裏。

    ——“我看你是真的有病……”

    她愣住了

    ,片刻之後,迴過身去,發現她的身後船頭的另一邊,真的就立著一個男子:

    一個身穿著粗布麻衣的男子,甩了甩雙手,好像很不習慣這種大力的勞動,梳著簡單的發髻,留著平凡的鬢發,然後透過一縷縷被風吹的有些散亂的發絲,用一雙比夜還深邃卻比那些星星還要閃耀的光芒的眼睛看著她,最後朝著她露出了一個比那彎月還要完美的弧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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