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溫鶴綿坐下後,來喜清清嗓子,才展開聖旨念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傅溫鶴綿,學貫經史,才通世務,嘉言懿行,品行高潔……朕實嘉之,特授爾吏部尚書一職。欽此!”


    來喜的聲音帶著太監慣有的陰柔,與此同時又富含感情,這封聖旨被他念得那叫一個抑揚頓挫,念完後聲音都有點幹澀。


    一旁的人連忙為他端上水來,青雲也上前,給了他一個小小的錦囊。


    來喜稍微掂了掂,就知道裏麵裝著什麽,忙低眉順眼:“溫大人,這使不得啊……”


    陛下要是知道他們收了溫大人的東西,迴頭還不知道該怎麽問責。


    溫鶴綿打斷他的話:“給你就收著。”


    有些默認的規矩,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也算辛苦他們跑這一趟了。


    來喜先是一愣,隨後不知道想到什麽,好好把錦囊給揣了起來:“誒好!奴才謝過溫大人!”


    說完,他又狀似不經意的問了句:“溫大人今日還要入宮嗎?”


    溫鶴綿似笑非笑地看過去:“這話是你問的還是陛下問的?”


    謝琅長到如今年歲,溫鶴綿該教他的都已經教了,為君之道,她除了在旁輔佐引導,已經起不到太大作用,因此講學早就改做每月一次,她有事再另行入宮。


    隻是一般情況下,不是皇帝陛下偷偷溜出來,就是他想方設法在朝會後將她留下來,黏人至極。


    孩子大了,再加上男女有別,溫鶴綿有意在與他保持距離,否則總不可能以後事事都如此依賴著她,這習慣不好。


    來喜撓了撓腦袋,嘿嘿笑著不說話。


    溫鶴綿無奈:“行了,我知道了,我今日要入宮。”


    既然開口問了,那就是有備而來。


    果不其然,她話音才剛落下,來喜就道:“府外為溫大人備好了馬車,是天子禦輦,那些個人不敢攔。”


    聖旨一下,可想而知必定掀起軒然大波,謝琅今日不讓她去上場,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入了宮,大臣們也煩不到她麵前來。


    可謂是方方麵麵考慮周全。


    先前耽擱一會兒,估摸著快下朝了,溫鶴綿起身:“走吧。”


    來喜上前引路,除了身邊固定跟著的兩個暗衛,溫鶴綿沒帶任何隨從。


    馬車也是她熟悉的,這些年沒少坐,一路軲轆軲轆往宮門口去。


    路上正好遇到了下朝的百官,透過半透的簾子,溫鶴綿能察覺到他們朝她投來的目光,還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真想不明白,陛下就信任她至此嗎?”


    “若不是先入為主,論資曆,她哪裏比得上朝中老臣?”


    “就是就是,小陛下當真單純不知人心險惡,就不擔心她成為下一個……”


    後麵的話越來越小聲,幾乎到了聽不見的地步,一看就是在忌憚什麽,溫鶴綿卻隻想笑。


    單純?到底是誰給他們的膽子敢這麽說小皇帝吧?不怕謝琅把他們天靈蓋給掀起來。


    溫鶴綿漫不經心想著,剛準備放空思想,就聽到外麵從傳來一道不卑不亢的聲音:“諸位大人所說,下官倒是很不讚同。”


    有點熟悉。


    溫鶴綿掀起簾子一看,是陸子慎。


    原書男主,也是謝琅繼位後第一次開科舉的狀元郎,在翰林院苦學三載,去歲終於得以升官,如今任詹事府大學士,在朝中說得上話。


    他話剛說出口,就有幾個老頭不爽了,橫眉豎眼的:“那你倒是說說啊,我們倒要看看你說得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陸子慎輕笑一聲:“從諸位話中,下官聽說選官是靠資曆,所謂資曆無非與年齡掛鉤,照如此說法,豈不是科舉也是年歲大者優先,而非選賢舉能了?”


    “這二者不同,如何能混為一談!”


    陸子慎:“但也有相同處,都意為朝廷選拔人才,諸位皆知,當今陛下任人唯賢,如何是單單資曆一項便可輕易評判?若當真如此,諸位豈不……”


    他的目光從那幾個老臣身上掃過,慢悠悠添上:“……個個都該封侯拜相了?”


    “噗嗤——”


    這番動靜不算少,有圍觀的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幾個被內涵的老臣更是氣得麵色變幻,顫顫伸手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你……你!強詞奪理!”


    陸子慎從容揣手:“下官不過是實話實說。”


    “陸大人好口才。”


    不知何時,原本緩慢行駛著的馬車停了,那被他們討論的話題中心,就坐在車中,遙遙看完了這場戲。


    她甚至頗有興致地拍了兩下手。


    視線落到那幾個叫囂的老臣身上,委婉道:“幾位大人若是不良於行,就莫要耽擱了,正好宮中有禦醫,距離不遠,本官派人去讓他們來為諸位瞧瞧?”


    “老話說得好,不要諱疾忌醫嘛。”


    沒有什麽是比在背後說小話被當事人捉住的更尷尬了,陸子慎和溫鶴綿一個更比一個氣人,那幾個老臣也是真的惹不起,被這麽一激,立馬加快了腳步。


    “不用了,我們自己走!”


    溫鶴綿當麵看著,他們都得夾著尾巴做人,一時之間,宮道清空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轉瞬就走得沒剩幾個人。


    陸子慎收好笑容,朝著溫鶴綿揖手拜了拜,也走了。


    溫鶴綿琢磨著:“小陸大人不當禦史,真是怪可惜的。”


    這嘴毒的。


    不能放光發熱了。


    宮道上發生的事情,在溫鶴綿見到謝琅前,先一步傳到了他耳朵裏。


    筆下一個沒控製好力道,瞬間落下個重重的墨點在白紙上,毀了即將寫好的字。


    他目光沉鬱:“看來還是朕的手段太溫和了,才給了他們膽子,什麽人都敢舞到太傅麵前去了!”


    內侍唯唯諾諾不敢接話。


    溫鶴綿聞著聲從外麵踏進來,毫不意外:“這麽快就知道了?”


    謝琅冷哼一聲,放下手中的筆:“宮中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朕。”


    自己的地盤,說什麽也要牢牢掌握在手中,謝琅這點自信是有的。


    溫鶴綿“嗯”了聲,拿起他的字一看:“挺好看的,浪費了。”


    謝琅麵色頓時和緩:“太傅要是喜歡,我再給你寫一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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