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揚揚,來得又快又急,小半個時辰便席卷了京中的每個角落,瓦沿棱角全是白色,聖潔寂寥。


    來喜接過宮人打來的熱水,看了眼外邊,訝異:“呀,今年的雪怎麽來得這麽早。”


    格外大,格外凜冽。


    身邊的小太監也跟著接話:“上次看到這麽大雪,還是在奴才小時候呢。”


    說起這個,來喜心頭一跳,揮手打發了他,趕緊進偏殿去看,果然瞧見了站在窗邊,衣著單薄,滿身寂寥的少年帝王。


    短短月餘,謝琅瘦了許多,夢中常常魘住,歇得也不好,見此番模樣,來喜就知道,他又想起溫大人了。


    那年宮變,他被選到帝王身邊伺候,依稀記得,也是這麽個寒冷的冬日,雪下得很大很大,帶著刺骨的寒涼。


    唯一不同的是,那年有溫大人。


    來喜想著,鼻尖一酸,躬身上前:“陛下,天寒,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歇下?”


    他不敢勸更多,生怕多說一句,都觸到小陛下的傷心事。


    謝琅轉過身,眸中一片死氣沉沉,沒有迴答來喜的這個問題,而是道:“朕想做一件事。”


    他這些天做了許多事,現在朝廷上下,一片惶然,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自己。


    來喜小心候著:“陛下想做什麽?”


    謝琅呢喃似的:“朕想公布太傅的身份。”


    來喜:“啊?”


    次日,帝王公布了溫鶴綿女子的身份,並昭告天下——此事並非溫鶴綿以及溫家有意欺瞞,而是秉持先帝密旨,為扶持少帝,清掃亂黨,所行無奈之舉。


    至於科舉閱卷,公平公正,一並糊名由當時大儒親自批閱,並不存在造假作弊之舉。


    狀元之名,實至名歸。


    她不僅是大昭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還是唯一一位,女狀元。


    以女子之身任太傅,教導少帝至今,數年來兢兢業業,為大昭國祚安穩、百姓安居樂業嘔心瀝血,卻不幸被奸黨所害,至今仍生死未卜。


    此則消息一出,滿朝皆驚。


    這算是坐實了前些日子京中的傳言,不過對此,大家都說不出不好的話,剩下的隻有驚詫。


    “溫大人、溫大人居然真的是女子麽?”


    “同朝數載,我竟眼拙至此,一點破綻都沒看出來,這……這偽裝得也太厲害了吧?”


    “既是先帝密旨,那自然無可指摘,溫大人的能力,你我也有目共睹,而且現在更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人……”


    “我看,渺茫啊。”


    “小聲點,這話可千萬別被傳到陛下耳朵裏去了,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那之前溫大人所提開設女學之事……?”


    說到這裏,大家忽然都沉默了。


    隨後一陣麵麵相覷。


    因為沒有先例,放在之前,大家可以說是無稽之談,可現在溫鶴綿的事一出,他們便都啞言了。


    先不說別的,就說他們當中,有幾個是狀元?


    過人的實力足夠鎮壓一切流言蜚語。


    片刻後,有人猶猶豫豫:“也不是不能,試試?”


    “我看可以。”


    經過這番波折,別說是溫鶴綿的下屬,就是一些原本中立的人,心中也隱隱有了偏向。


    他們不是固步自封之人,心想:怎麽就不可以試一試呢?


    京中的一舉一動,包括官員的談話,都經過探子的整合,放到了謝琅的桌案上。


    他看完,隻覺得好笑。


    太傅沒出事前,怎麽不見他們這麽說呢?


    無非是現在覺得沒威脅了,心中又有愧,才在事後想辦法彌補罷了。


    陛下這幾日的狀態看上去好多了,至少不再不吃不喝地熬著自己,雖沒去朝堂,但重要的事務一直都有在處理,可來喜看得出,他並不開心。


    事實上沒人能開心得起來。


    陛下每次總會一臉期待地打開從俞州傳來的消息,又每次都一臉落寞地放下,起起落落,叫旁人看著,也覺得難過極了。


    分明那樣好的人,怎麽上天就非要搞出這事來呢?


    來喜端著茶盞上前,嘴唇囁嚅了幾下,大著膽子:“陛下,再過幾日,就年夜了,您要不……去王府看看吧?”


    出事以來,謝琅最喜歡待著的,就是溫鶴綿從前住過的偏殿,隻有在這裏,才能得到一枕安眠。


    倒是王府,反而一次都沒有去過。


    來喜看得出,那哪裏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溫大人至今生死不明,擴大範圍找了又找,所有人都知道,生還的機會微乎其微。


    陛下是怕,觸景傷情啊。


    “王府……”


    謝琅像是猛然迴過神來般,喃喃:“消息應當已傳至邊關,太傅的爹娘,今年也不準備迴來看看嗎?”


    這話來喜就接不上了,畢竟他對那二位也知之甚少。


    隻好像隱約聽人提過,溫鶴綿選擇留在京城,是和自己爹娘鬧翻了的。


    說出來怕陛下更難受。


    這麽一看,溫大人可是為了陛下才留在京中的。


    來喜歎氣。


    好在很快有人進來打破了沉默。


    是周廷。


    他如今算是混出頭來了,擔任京衛指揮使,和霍平一起統領京城布防的同時,負責調查滿天飛的傳言。


    “迴陛下,微臣順著線索探查,發現最初傳出溫大人身份的,是位來自異族的遊商,叫慕容躍,微臣已將他暫時收押,陛下是否……”


    “你說那人,叫什麽?”


    話音未落,就被帝王突然打斷。


    那雙眼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讓周廷幾乎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叫慕容躍。”


    謝琅閉了閉眼,腦子又開始抽痛起來。


    慕容躍……


    這人分明和太傅有關,又為何要在那種時候散播傳言,火上澆油?


    仿佛隱約觸摸到了什麽邊緣,謝琅一字一頓:“審問過了?”


    “是,”周廷咬牙,趕緊將還沒說完的話說出來,“他手中有溫大人的信物,微臣不敢動手。”


    慕容躍是個圓滑的,心思活絡,說一句留三句,偏偏他手中的東西又不敢讓人嚴刑拷問,周廷隻能一並報上來。


    “先關著。”


    謝琅冷冷丟下一句。


    然後在來喜的驚唿聲中,也沒披上外衫,快步往外走去,駕了馬,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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