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一襲黛青長裙,分明是偏低調的色,在她身上卻像是罩著層清冷的光暈,那是和穿朱紅官服時,完全不一樣的清絕豔麗。


    謝琅幻想過許多次她著女裝的情形,但那都比不上親眼所見帶來的震撼。


    如清輝月寒,霜雪入懷。


    “我、太傅……”


    原本來時還步履沉穩少年像是突然慌了神,話說半天都沒有說出口。


    罕見讓人捕捉到了幾許稚嫩。


    溫鶴綿不想在生辰這天歎氣,道:“進去先坐下吧。”


    世界規則是吝嗇的,判定任務完成後,溫鶴綿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掩飾,終於在這幾天徹底失去了作用。


    係統表示無能為力,溫鶴綿也隻能盡量少出去晃悠了。


    表麵看上去她是想低調,實際上是不得不低調。


    等到生辰,一年一次難得的開心日,她並不想繼續披著一副假麵,才做了這個決定。


    反正謝琅早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穿什麽都無妨。


    可事情發展,有點出乎預料。


    謝琅手忙腳亂地坐下。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根本舍不得從溫鶴綿身上挪開,聲音中帶了幾分不自知的啞意:“好看。”


    溫鶴綿指尖稍凝,不動聲色地頓了下,倒好茶給他推過去:“喝。”


    想想還是沒暴露身份的時候好,現在麵對謝琅,溫鶴綿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


    更別說這小崽子心中還懷著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謝琅將那杯茶灌了下去,心緒才平了些。


    就是眼睛還是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總覺得落在哪裏都是對這個人的褻瀆。


    “太傅身邊的人,好像都不太歡迎我。”


    半晌後他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垂著眼眸,似帶著幾分委屈。


    溫鶴綿語噎。


    能歡迎就怪了。


    稍微親近點的幾個,基本都看出了小皇帝心思不正,要不是暗衛平時隱匿在暗處不得出,就不是現在這副場景了。


    但她不能真這麽說。


    “錯覺吧。先吃飯,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


    飯菜是單獨給謝琅準備的,溫鶴綿麵前則是一碗長壽麵,青雲親自下廚為她擀的,上麵臥了雞蛋和小青菜,清清爽爽,這個天吃正好。


    燭火跳動搖曳著,外麵月亮升起,月色溶溶,沒有人過來打擾,顯得格外靜謐。


    剛才還問著謝琅是不是不習慣,結果沒想到不習慣的竟然是自己,兩人難得沒有交談,很快解決完了自己的晚飯。


    溫鶴綿放下碗筷,立馬迎上少年清潤的目光,在跳動的燭火下仿佛閃著光,格外明亮,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起身:“等我一下。”


    二人現在的關係奇怪別扭,溫鶴綿拿捏不準他想做什麽,縱然忐忑,也不得不迎接即將到來的事。


    謝琅再次迴來時,手上拿了東西,外麵被布包裹著,看不出具體是什麽。


    溫鶴綿再次眉心一跳。


    謝琅卻已經將那東西放到了她麵前,眼底含著絲期待:“含霜,拆開看看?”


    好,就衝著這聲稱唿,溫鶴綿心中已經有了一些不太安的想法。


    饒是做好心理準備,可在拆開外麵那層布,看到東西時,溫鶴綿唿吸還是沒忍住微微一滯,指尖肉眼可見的凝住。


    這是一塊鐵質的券,上書文字,銘刻鑲嵌黃金,比一個手掌要更大些。


    溫鶴綿非常清楚這是什麽。


    丹書鐵券,或者換種通俗的講法——免死金牌。


    溫家與開國皇帝一起打天下,原本就有一塊,世代流傳下來,也是整個大招唯一的一塊,而現在,謝琅又送了一塊給她。


    “還有這個。”


    謝琅趁熱打鐵,趕緊拿出藏在自己衣袖中的另一樣東西,明黃的色澤,抖開,竟是一張空的、已經蓋好印璽的聖旨。


    這兩樣東西,不管是哪一樣,單拎出去都是足以令人驚掉下巴的程度。


    他們關係親近,不同於一般的君王與臣子,送生辰禮都講究心意而非貴重。


    溫鶴綿沒想到,偏偏在這一年,他送了她兩樣無比貴重的禮物。


    謝琅眼神灼灼的注視著她,目光殷切:“怎麽不說話,是不喜歡嗎?”


    溫鶴綿怔了下,垂著眼,神情看不太真切:“這不合適。”


    如果隻是普通的生辰禮物,她可以坦然接受,可這兩樣,她覺得自己擔不起,假如傳出去,恐怕整個京城真的要炸了。


    “沒有什麽不合適的。”


    謝琅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努力壓製著眼底翻湧的情緒,聲音沉沉:“太傅覺得不合適,可以就放在家中,不告訴外人,做你我的秘密。但這東西,你有資格收下。”


    他說著又側了眸:“你總說我是一個合格的君主,作為帝王,做出的決定更不該朝令夕改。難道不是嗎?”


    溫鶴綿看著站在她麵前的少年。


    眉眼俊美,身姿修長,盡管還帶著些許稚氣,可手段果決利落,輕易能掌控人心,不僅是別人的,還有她的。


    也學會了拿這些大道理來堵人了。


    她一時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失笑。


    溫鶴綿心裏亂極了,她沒有對此作出迴應,整個人身上像是染了層薄薄的霜,聲音也低:“謝琅,就一定要這樣嗎?你是帝王,日後找個好姑娘伴在身邊也好,後宮佳麗三千也好,單單隻是為了我……”


    “那是因為我不需要別人。”


    謝琅打斷了她的話,眼底笑意徹底消失,直至變得麵無表情:“含霜,你可以拒絕我,但唯獨不該把我往別人身邊推,我清楚我想要什麽,就像當初一樣。”


    他最初想要報仇,想要大權得握,於是裝乖撒嬌攀附在溫鶴綿身邊,隻為了達成自己所願。


    後來長久陪伴,動了真情,他就隻想要這個人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如此說來,他對她動心又何嚐不是天經地義?


    他可以給她時間,慢慢緩過來,而不能是像現在這樣。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想讓你不開心。”


    少年微微俯身,為她撩起一縷垂落到麵頰上的發絲,珍重地別到耳後去。


    眼底是濃重的、仿佛能將人吞噬的暗色。


    “我先走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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