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唿嘯肆虐,房間內,點著昏黃的油燈,偶爾從窗戶滲透進來的風,吹的油燈搖晃。


    床榻之上,靜靜躺著一道身影。


    昭南王爺!


    此刻昭南王爺臉色慘白,沒有了一絲血色。若是仔細瞧瞧,甚至能看見他皮膚那爆經的血管泛著幾抹黑!


    毒素已經入侵到五髒六腑,眼下的他隻剩下了一口氣。


    迷迷糊糊間,昭南王爺緩緩睜開眼,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


    冷!


    很冷!


    虛弱!


    提不起一絲力氣來!


    要死了嗎?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他惡心,渾身虛弱。但早已預料到了這一步,因此心中倒是一片坦然。


    “吱嘎!”


    房間門被推開,而後,幾道身影走進。


    昭南王爺艱難抬眸,瞧見了出現在房間裏的兩道熟悉的身影。


    李北風,趙盈!


    此刻,在瞧見皇叔如此狀態時,趙盈心頭猛然一沉。


    即便她不懂醫,又如何瞧不出皇叔眼下早已毒入膏肓?!


    “皇叔?!”


    趙盈來到床榻邊,聲音冰冷而帶著幾分顫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為什麽會好端端放棄自己的性命?


    而昭南王爺卻仿佛釋懷了一般,臉上洋溢著說不上來的解脫神色。


    “我,我不能活著迴京城!”


    他說話很艱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疼的厲害。


    “皇叔不服,皇叔這輩子最不服的就是你父皇……即便是死,皇叔也不可能成為他的階下囚……”


    趙盈沉默。


    沒想到,皇叔跟父皇之間竟然有這麽如此之深的恩怨?


    哪怕是死,他也不願意迴京?


    不願意見父皇?!


    “皇叔,你這又是何苦?”


    趙盈嬌軀微微顫抖,那雙明亮的眼眸中泛著幾分哀傷神色:“即便你不想見父皇,也不至於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吧?”


    她不理解!


    皇叔為何要這麽做?


    為何突然放棄性命?


    “我不能活著!”


    昭南王爺躺在床上,神色艱難,卻又十分堅定。


    “我,還沒有輸!”


    聽到這話,趙盈猛然抬眸。


    “我江南大軍……如今依舊還有數萬精兵,我還有江南世家的支持,我還沒有輸……”


    昭南王爺低沉著眼眸,臉上仿佛洋溢著幾分解脫神色。


    他不能活著迴到京城!


    身為叛軍的領袖,他若是被活捉到了京城,對叛軍可謂是致命打擊!


    與其如此,倒不如……死!


    昭南王爺眼眸微沉,咬牙道:“我隻要死了,叛軍就不會亂,尋兒會繼承我的大統……”


    他早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的兒子趙尋,如今正在軍中。隻要他出了事,趙尋便會接任他的衣缽,繼續指揮叛軍與朝廷兵馬抗衡!


    哪怕他的死會對叛軍造成極大的影響,但……影響不了根基!


    這,才是昭南王爺一心求死的真正原因。


    “我不甘心,我也不會放棄!”


    昭南王爺低沉著眼眸,沉聲艱難道:“哪怕我死了,但我沒有輸……尋兒,他會代替我,繼續完成我的遺願!”


    沉默!


    寂靜的房間裏,沉默許久無人出聲。


    趙盈怔怔的望著皇叔。


    她沒想到,皇叔的目的竟然是這個?


    他為了保住叛軍,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趙盈的聲音略顫抖:“那皇權之位,就當真那麽重要嗎?”


    “重要?”


    昭南王爺眼神瞳孔擴散,望著房梁,臉上早已釋然。


    “我籌備了十幾年,隻是想拿迴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昭南王爺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身子劇烈顫抖,但眼睛依舊無比堅定:“哪怕我辦不到,也還有尋兒幫我辦到……”


    “皇叔,還沒有輸!”


    一生要強的昭南王爺。


    誰也沒料到,他竟然會走向這麽一個極端。


    他會選擇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結束自己的性命?!


    此刻,房間裏的氣氛沉悶。


    昭南王爺在劇烈咳嗽了兩聲後,又將目光艱難的落在了一旁的李北風身上。


    他盯著李北風,眼神瞳孔潰散,艱難道:“本,本王一直覺得你很眼熟,你,你到底是誰?”


    李北風沉默不語。


    “本,本王已經要死了……你,能,能最後滿足本王這個心願嗎?”


    他盯著李北風。


    眼熟,太眼熟了!


    他到底是誰?


    李北風沉默,目光瞧了一眼身旁的趙盈,卻見趙盈沉默不語。


    而後,李北風將臉上的蠶絲麵具取了下來。


    很快,一張清秀俊氣的臉龐呈現。


    昭南王爺在瞧見李北風真正模樣的這一刻,眼神瞳孔猛然一縮:“你,你是……”


    “李北風!”


    李北風平靜的望著昭南王爺。


    這一刻,昭南王爺不可置信,目光一瞬間有那麽一刻的呆滯!


    李北風?


    他,他不就是昔日尚且在朝陽郡時,曾經見過的那小子?


    還有……


    “北齊太子?!”


    昭南王爺的聲音艱難,死死的盯著李北風。


    他如何不清楚北州發生的事情?


    北齊太子,便是李北風!


    “是我!”


    李北風依舊平靜點頭。


    得到了確切的答案,昭南王爺驚愕的眼神逐漸迴過神來,但很快,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原,原來如此……”


    昭南王爺看了看李北風,又看了看一旁的趙盈,而後,仿佛想起了什麽事情,臉上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北齊太子?大昭長公主?盈兒你竟然懷著北齊的種……”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咳咳咳……”


    “……”


    五毒散的毒素已經入侵到昭南王爺身體血液中,想要再救他已難如登天!


    即便是李北風醫術再精湛,最終也無能為力。


    昭南王爺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肉眼可見的憔悴下去,中毒之深,已沒有任何辦法。


    從第二天早上開始,昭南王爺便陷入了昏睡狀態之中,唿吸微弱,心髒脈搏受到影響。


    之後,便是偶爾驚醒,咳嗽吐出大量黑血!


    即便李北風再努力,終究也隻能延緩一些時間。毒入膏肓的昭南王爺,已經完全沒救。


    直到第三天早上,昭南王爺突然迴光返照般,不但精神狀態好了不少,甚至還能起床下地,早上還喝了兩碗薄粥。


    然而這種狀態沒能持續多久,不到午後,昭南王爺突然發起了高燒,再度昏死過去。


    這一次,他的身子終於到了最後一步。


    “真,真不甘心啊……”


    躺在床上的昭南王爺,迷迷糊糊間,眼前仿佛閃過了幾十年來的過往雲煙。


    當初的意氣風發,吞滅北齊的豪言壯語,手握數萬精兵,足以自立為王的威望實力。


    而後,他隱忍了十幾年,正當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然而最終,一切都淪為了泡沫。


    他不甘心啊!


    可是……


    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


    房間外。


    李北風站在走廊上,唿嘯的冷風不斷從窗外吹來。


    他卻似乎感受不到一點寒冷,靜靜凝望著窗外黑夜!


    冷風吹拂,而後,仿佛有什麽東西落下。


    下雪了?


    李北風這才發現,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起小雪。


    黑夜中,小雪飄落,李北風心情卻略微沉重。


    他沒想到,昭南王爺為了保全叛軍,竟然會選擇犧牲自己!


    也怪他大意,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功名利祿……當真就那麽重要麽?


    李北風心頭暗暗歎了口氣!


    此次趙盈去南州便是奉命刺殺昭南王爺,趙盈下不去手,打算將昭南王爺押送迴京。


    卻沒想到,昭南王爺最終還是選擇了這一步。


    的確,他一死雖會給叛軍造成極大的打擊。但與此同時,恐怕也會徹底激怒江南叛軍!


    一旦處理不好,非但調和不了叛軍和朝廷軍的矛盾,反倒可能弄出更大的矛盾來!


    而後,江南局勢會變得如何?


    一切都不好說!


    就在李北風沉默看著夜晚雪景時,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李北風迴頭,趙盈從房間內走了出來。


    麵色清冷,麵無表情,但李北風能從她眼角邊瞧出一絲哀傷神色。


    仿佛想到什麽,李北風下意識大:“你皇叔他……”


    “走了!”


    她來到李北風身旁,並排站在窗口,靜靜眺望著窗外景色。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


    但李北風卻如何發覺不了她心頭的那哀傷之色?


    昭南王爺的死,恐怕會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


    “節哀!”


    李北風沉默了片刻,一時之間不知該說點什麽。


    安慰?


    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


    趙盈的眼眸中流轉過幾分哀傷神色,而後,逐漸消失。


    “這是皇叔自己的選擇……”


    趙盈微微低著頭,眼眸中多了一絲迷茫之色:“還是我害了他?”


    “這跟你沒有關係!”


    李北風輕輕搖頭:“昭南王爺有屬於他自己的尊嚴,他不允許自己狼狽的出現在你父皇麵前……與其如此,倒還不如殺了他!”


    他倒是能理解昭南王爺的心態!


    他一輩子都不服昭帝,眼下卻成了階下囚,對他而言,昭南王爺絕對接受不了這件事情。


    因此,他的選擇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趙盈默然不語。


    美眸落在窗外一片黑暗中,那潔白的雪花飄飄然落下!


    下大雪了!


    ……


    這一場大雪說來就來!


    下了一夜的大雪,整個世界宛如被冰雪覆蓋,那屋簷上,地麵上撲著厚厚的積雪。


    宛如成為了一片白皚皚的世界!


    昭南王爺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


    這個消息也並未透露出去,除去李北風趙盈等少數幾個人知曉外,並沒有泄露出去。


    而在大雪停息之後,他們一行人也繼續趕路!


    迴京!


    昭南王爺的遺體被安置在馬車內,準備帶迴京城!


    沿途的路上,也很少再遇到刺客偷襲。當進入中州地界之後,那些刺客也是隨之煙消雲散。


    在客棧耽擱了幾天,等到順利迴到京城時,已到了年關將末!


    前方,是高聳入雲的大昭京城城牆。


    當瞧見京城城門之後,一行人總算是深深的鬆了口氣。


    這一路上他們提醒吊膽,一路奔波,早已疲憊不堪。


    終於到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馬車內,李北風看了一眼馬車外,又瞥了一眼馬車內的趙盈,問道:“你準備帶著你皇叔的遺體入宮?”


    趙盈平靜的點點頭。


    哪怕皇叔身死,她也依舊要帶著皇叔迴宮,將皇叔安葬下!


    “準備什麽時候動身?”


    李北風想了想:“要不要先休息一晚?養精蓄銳再入宮?”


    這一路上趕路奔波,就連李北風身子都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是懷著身孕的趙盈?


    眼下,月份大起來的趙盈,肚中的孩子已經隱瞞不住。因此,以免引起太多波瀾,她這些日子幾乎就沒離開過馬車和客棧房間。


    “不用了!”


    趙盈美眸注視著窗外,輕咬下唇:“我要先去見父皇……不管怎麽樣,皇叔如今已經死了,我想請求父皇不要為難皇叔,能讓他安葬入眠!”


    “……”


    李北風沒有勸,他也勸不了。


    入城之後,趙盈很快帶著人入宮。


    李北風也在將手底下的人打發走,讓他們先去好好修養一段時間。


    離開了幾個月的京城,似乎並沒有任何變化。


    迴到京城的李北風,先是去了一趟如意樓,了解了一下他不在的這些時間,京城發生的事情。


    而後,李北風迴到了小院。


    小院內,小橋流水!


    京城剛下過一場大雪,院中的積雪還尚未完全融化。


    院中的梅花開的正鮮豔。


    屋簷走廊下,一襲倩影正坐著,百無聊賴的望著院中景色。


    “小姐,天氣冷呢!”


    綠兒走上前來,給小姐披上了一件外衣,而後歎氣道:“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晚了,但天氣卻還是那麽冷!”


    “跟咱們北州沒法比,說起來,小姐我有點想北州了……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迴去呀?”


    謝婉兒目光怔神望著院中景色,許久之後幽幽歎了口氣:“應該,有機會吧?”


    那家夥答應過自己,會帶她迴北州。


    隻是……


    他是不是在騙自己?


    一想到這家夥突然離開又是好幾個月,這讓謝婉兒心頭湧現起了幾分憤憤神色。


    同時也有幾分擔憂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不會遇上什麽危險了吧?!


    就連謝婉兒自己都沒察覺到,似乎不知從何時起,她突然開始關心起了李北風的安危。


    而那家夥的一舉一動,又似乎時刻牽動著她的神經。


    半響後。


    “唉……”


    她幽幽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歎什麽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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