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自從和德妃分道揚鑣之後,環繞在暖轎周圍的氣壓一直都很低。

    低得以至於連青扇都自動離自家娘娘遠了三步。

    低氣壓一直持續到皇後憋著一股氣走迴寢宮。

    然後離皇後還有三步遠,正打算衝上前來替自家娘娘鋪椅子的青扇,猛的就看到皇後腳步一停,惡狠狠的扭頭,氣運丹田衝自己吼了一聲:

    “滾!”

    青扇就真的滾了。

    一個晚上才睡一兩個時辰,還要為皇上收拾這一檔子爛攤子,皇後要再不吼出來,她都擔心自家娘娘會憋出病。

    當然,青扇想不到的是,能讓皇後吼出聲的,皇上大概是還不夠格。

    因為皇後不是被氣的,而是被嚇的。

    才一抬頭就看到自己寢宮裏站著個穿了一身黑的男人,皇後嚇得差點沒直接給天衛大爺跪了。

    求求你們了能不能一個兩個不要這麽膽大妄為的活下去了好不好!

    這是寢殿!是寢殿啊!

    是當今皇後中宮娘娘的寢殿啊!

    皇後娘娘的寢殿裏藏了個男人,那個男人不是皇上也不是刺客?

    傳出去這要自己怎麽活?

    怎!麽!活!

    青扇滾出去時還不忘貼心的替自家娘娘栓上門,預備著等午膳時再來收拾一地的碎渣。

    皇後一直等著施尉衝自己走過來後,才陰森森的死盯著他磨牙。

    從前還知道藏一藏,等著沒人了再出來,這會兒都能這麽明公正道的登堂入室了,皇後是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

    “她從你這兒出去我就一直跟著,點了她的昏睡穴,原本上半夜就該動手,可惜她醒得太慢,我得等到她剛醒的時候,才能踢走凳子。

    皇後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施尉到底在說些什麽。

    陸才人是他殺的!

    她就說有哪兒不對勁。

    陸才人那篇絕筆哪兒都完美,就唯獨少了提上一句自己指使她謀害皇嗣的證據。

    她還當是陸才人故意留個破綻,好引得人來大肆搜宮。

    但以皇上的智商,這個破綻十有□□是看不出來的,陸才人在後宮待了這麽久,好歹皇上的脾性還是知道點兒,不至於犯這種錯誤。

    更何況……

    她死的時間似乎也太早了。

    按她原本的安排,咽氣後不久,自己就應該帶著人來看她所謂的淑妃與朱氏籌謀後位的證據。

    接著淑妃就會因為要去佛堂而路過衍慶宮,正巧看到皇後也在衍慶宮,好讓自己沒辦法掩蓋她的死訊。

    再然後小宮女大概就得去向皇上報訊,好把這件事板上釘釘的敲準了。

    但問題現在變成了小宮女一醒來發現原本應該還活跳的自家主子直接提前掛在了房梁上,皇後又不小心睡了個懶覺壓根沒來衍慶宮,皇上守著上陽宮誰都不見,冒冒失失的才往德妃那兒一撞,就被關了禁閉從此不見天日……

    陸才人可以說算是白死了。

    隻不過對於施尉是怎麽解決掉陸才人的過程,她是真不太想知道細節啊!

    她一個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標準閨秀典範,要知道你一個暗衛都不算的貨色是怎麽去把人滅口的幹嘛?

    淑妃那才是聽了見血的事之後的標準反應好不好!

    “理由呢?她陷害本宮,是為了給朱氏報仇?”

    太醫來報說陸才人是自盡,德妃說她是懸梁,隻怕就連西廠也沒能看出破綻。

    從絕筆信到自盡的理由,她為她自己準備得一應俱全,施尉隻不過是提前了那麽一點送她上路。

    但陸才人和朱媛非親非故,兩家也不是特別交好,宮中待得久了,哪有什麽姐妹情分,朱氏一去,她要做的就是盡力自保,如何保住自己在後宮中再無依傍的地位才是上策,根本就不會有閑暇想著去給朱氏報仇。

    這種話說出來,皇後自己都覺得好笑。

    施尉這迴痛快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

    頓了頓,又看了皇後一眼,才默默的把目光轉向了自己麵前的小茶杯,。

    “之前我就說過,除開皇上身邊的事,其餘的我無法過問,哪怕是有人謀害皇嗣,我也隻能看著,陸才人對皇上似乎沒有起殺心,我殺他已是越權了。”

    皇後:“……”

    又不是我讓你去殺的,說的這麽委屈給誰看啊!

    再者說了,你早就越權了好麽!

    最近這段時間,每天皇上都帶著陸才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蕩,你不知道,難道我知道?

    皇後被施尉堵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深吸了兩口氣才勉強平複下來,換了個問題。

    “

    西廠這些天和她有過接觸?”

    施尉幹脆懶得說話了,微微側頭,斜睨著皇後。

    皇後也明白了。

    這種事情,她還是得去問白行遠。

    東廠和西廠一貫是對著幹,皇後扶持東廠,柳清絕就去抱貴妃大腿,要說對西廠的動靜,誰都沒有東廠上心。

    隻不過白行遠最近是真沒空閑,這會兒估計還在試院幫忙打雜。

    “你從皇上那兒過來?”皇後猛的想了起來,又確認了一次。

    在她還沒有把事情處理好之前,這種亂子,還是別讓皇上來摻和了。

    施尉嗯了一聲。

    “在上陽宮,召了兩三個太醫來,輪流守著那個充媛,自己遠遠的在旁邊看,如果沒人召他,暫時一天半天還想不到要出來。”

    皇後稍微放了點心。

    薛昭儀也是個聰明的,怎會原意在這個時候有人過來分她上陽宮的恩寵,淑妃受驚臥病,德妃表明立場,剩下的人十有□□就順水推舟了。

    “如果你想再找那個神醫,那就不必了。”施尉也不是迴迴都能猜中皇後的心思,匯報完皇上行蹤,便轉了話題。

    “嶽神醫最近在太醫院裏找藥材,東廠已經注意到他了,陸才人已死無對證,你便說那日神醫晚上看到的是陸才人和西廠的人,想必他們也不會去把人從棺材裏挖出來給你當堂對質。”

    皇後頭疼扶額。

    求求你,真心夠了……

    鬧了半天這麽些天你是跑去專盯著人家神醫了麽?

    她是皇後又不是山大王,動不動就殺人滅口什麽的,用不上啊!

    青扇在外頭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

    “娘娘,淑妃娘娘求見。”

    皇後迴個頭的功夫,再轉身看時,施尉已經唰的一聲,跑得沒了人影。

    皇上跑過去好歹還能帶出陣風,這一隻是屬鬼的麽?

    一貫溫柔嫻淑的皇後娘娘,終於在腹誹完了天衛大爺後,默默走到了暖桌邊坐了下來。

    淑妃是被兩個貼身宮女一起架進來的。

    一貫氣色紅潤的臉色難得變成了麵白氣弱,連給自己請安行禮都做得病歪歪的,喘氣兒喘大了都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要厥過去的樣子。

    皇後趕緊讓青扇把人扶著坐下了。

    “臣妾失儀,請娘娘

    恕罪。”皇後覺得,大概是自己走後,德妃又去找了一趟淑妃順帶賣個人情,要不然淑妃也不會這麽快的就來找自己。

    “臣妾今日早起,就覺得頭有些昏,鵲枝奉茶時,正好說起快到年下了,去年臣妾手抄的經書還放在佛堂裏,也該去取迴來了,旁邊端水的小宮女又提了說是主位娘娘去親自請來,更顯鄭重虔誠,左右臣妾閑著也是閑著,身子犯懶,出去走走也好,便命備轎,誰知道經過衍慶宮時,竟看到才人妹妹……”

    淑妃說著說著,又喘了兩聲,抽出錦帕來拭了拭眼角。

    “臣妾著實害怕,想著皇上還在上陽宮,充媛妹妹懷著身孕,聽不得這些事,便趕緊著人去請德妃姐姐,娘娘您說,昨兒陸才人也不過是和王充容爭了幾句,怎麽就這般想不開呢?”

    皇後:“……”

    她哪知道陸才人是哪兒想不開。

    龍胎無恙,陸才人保不齊還有用。

    就算是沒用了,謝慎行也不至於這麽快就過河拆橋,那也太明顯了些。

    看昨天陸才人那副模樣,活生生是想把自己生啃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入主後宮這麽些年,朱媛恨她,她信,好歹也是能夠坐到僅差自己一步之遙的貴妃位置上的人。

    問題是小小一個充媛,九嬪末流,就是拚死了也掙不到皇後的位置啊。

    有什麽能恨的?

    “昨兒陸才人和本宮說的話,倒有些意思。”左不過陸才人已經被施尉攪得白死了,皇後也就樂得再賣淑妃一個人情。

    淑妃從還未出閣前就已經和朱媛勢不兩立了,比衣服比首飾比女紅比文采,比到後來連家裏的丫鬟都要拉出來比一下誰的更聰明伶俐。

    如果不是家裏還有長輩拉著,皇後絲毫不懷疑,這兩隻會直接比爹。

    陸才人昨天那話錯漏太多,也隻怪她自己出身太低,從前這些個閨閣小姐之間的破事兒,她壓根連知都不知道。

    偏生兩隻都是極會演戲的主兒,人麵前姐姐妹妹叫得可親熱,外人一見都要誇這倆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入宮之後必定互相扶持。

    她要說是德妃和貴妃相互勾結,沒準自己還信兩分。

    淑妃臉色還白著,耳朵蹭的一下就給立起來了。

    皇後輕輕撥了撥茶葉,抬眼看著淑妃,笑意盈盈。

    “陸才人昨兒和本宮說,淑妃妹妹和朱

    氏表麵勢不兩立,實則暗中勾結,朱氏去後,淑妃妹妹為替姐妹報仇,不惜指使她來殘害皇嗣,如今更要殺她滅口,她為保全家不被滅族,隻能來求助於本宮,望本宮饒她母家,不知妹妹可知道這件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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