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下午接到消息,和德妃一塊兒戰戰兢兢來鳳儀宮給皇後請罪時,皇後正和白行遠把每個朝臣們的家族史和交遊史擺在桌麵上,一一掘墳。

    從祖上是誰從哪兒遷去哪兒在哪兒住了多久那兒有什麽有名望的人開始算起,一直到參加科舉是誰判的卷平時和誰走得近甚至連有什麽既往情史都全挖了出來,力求掌握第一手資料。

    不得不說東廠曆來辦事妥帖,隻有皇後想不到的,還沒有他們挖不出的秘辛。

    皇後一個不小心,甚至看到了自家爹在年輕時與一名蘇姓江南女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曖昧。

    “娘娘……德妃娘娘……”雖然說朝政事大,但淑妃和德妃一塊兒來請罪,還打著請皇後娘娘過目伺候皇上各宮主位排班表的旗號,青扇還真隻能硬著頭皮走這一趟。

    終於恢複正常的皇後娘娘連頭都沒抬,直接揮揮手讓青扇把人轟出去。

    “宮中已加緊戒備,各宮查了這麽些天,到底沒查出什麽來,難不成為著一個早就跑得不見影子了的刺客,宮中還要人人自危?豈不是笑話本宮無能,傳旨,各宮解禁,德妃負責皇上起居,淑妃便去著手明日設宴事宜,不用再來迴本宮了。”

    青扇如蒙大赦,麻溜的滾出去傳話。

    “娘娘,這些事著微臣去辦即可,娘娘無須親力親為。”皇後賜了座,白行遠便坐在皇後左手的桌邊,麵前堆著比皇後自己腦袋還要高的卷宗,時不時便抽一張出來交給青蘿遞上去。

    “塗左丞上午遞名冊,裴右相下午就上折子,所列之人居然沒一個相同,果真是文武百官,本宮倒不知道,朝廷居然有這麽多可用之才。”

    白行遠識相的閉了嘴,把腦袋深深的埋進了紙堆裏。

    “他居然還敢咬死這件事不放了,真當本宮沒辦法治他?”皇後恨恨拍了拍桌子,朱筆從塗相遞進來的名冊中圈出幾人,又拖過裴相的折子來,隻恨不得盡數把東西都撕碎了燒幹淨。

    然後,一身利落黑色飛魚服,把頭發挽得一絲不苟麵容刻板的男人,就那麽理所當然的從房頂上竄了下來,默默跪去了皇後身前。

    皇後:“……”

    你們一個兩個……真是夠了!

    真的當自己這鳳儀宮的屋頂是個篩子麽!由得你們穿來穿去!

    就算是鳳儀宮的屋頂是篩子,曆代皇上都由得你們嚇,但自己是皇後啊,曆代沒有男皇後啊!你們好歹避

    一避男女之大防好不好!

    白行遠唰的站了起來,直接擋去了男人身前。

    “東廠或許出事,容微臣先行告退。”

    然後和男人刻板的臉相映生輝的刻板聲音,就那麽清晰的從白行遠背後傳了出來。

    “袁巡按,豫州暴斃。”

    皇後還在紙上煩躁亂劃的筆猛的一停,繼而緩緩放了下來。

    “人呢。”

    男人板板整整的跪在地上,身體挺得筆直,言簡意賅的迴了皇後兩個字。

    “東廠。”

    然後就從懷中摸出個油紙包,站起來,直接放去皇後案頭。

    “遺物。”

    白行遠終於變了臉色,匆匆和皇後告了罪,先迴東廠。

    開玩笑,死都死了,宋橋居然還千裏迢迢把屍身帶迴東廠,必定事出有因,隻怕再晚這消息便要瞞不住了。

    皇後伸手打幹燥的布包,頓時被裏麵異常腥臭還濕噠噠的黑色布料給熏得差點沒給背過氣去。

    宋橋麵無表情的添了個補充。

    “發現時沒有紙包,微臣怕損壞物證。”

    皇後:“……”

    這種事情要先說啊好不好!

    青蘿實在沒能看得下去,拿巾帕包著手,上前想替自家娘娘把布包打開。

    手才剛伸到一半,皇後便覺眼前一花,先前還擱自己案頭前站著的男人,竟然生生從自己腦袋頂上蹦了過去,竄到身側一把撈住青蘿的手,硬生生把自己的貼身宮女平平推得後退三步。

    然後就代替了青蘿的位置,目光灼灼的等著皇後親自拆包。

    皇後生平第一次……哭笑不得。

    宋橋什麽都好,甚至於這個人還是她親自挑中,安進了飛魚部,又是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爬上了部主之位,忠心足夠,精細足夠,唯一的不足。那就是……

    太認死理。

    認死理得甚至已經忘了自己除了皇後和主子這兩個身份之外,還是個女的了。

    “娘娘,事不宜遲。”

    皇後終於橫了心,視死如歸的屏住唿吸,拿兩隻手指拈開了布包。

    好在裏麵沒有什麽血淋淋的一顆心髒之類的見不得人的東西,不過是巡按的一枚印章和薄薄的被卷起來的一本冊子。

    宋橋耐著性子等著皇後把印章

    和冊子取出來,才伸手拿油紙把布料包了起來,重新走迴皇後案前單膝跪下。

    “微臣告退。”

    還沒等皇後點頭說完一句一路辛苦,人便又從房梁上原路竄了出去。

    青蘿頗有眼色的給自家娘娘打了盆水來,仔仔細細伺候皇後洗完手,端著水出去時幹脆把門都給帶上了。

    東廠暗部這些事兒,下人向來是越知道得少越好,宋大人沒事兒就喜歡翻房頂的習慣改不了,撞見好幾迴,皇後倒也淡定了,隻不過自己還是要惜點命。

    皇後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整整一個下午,青扇傳了晚膳,被青蘿拚死攔著,沒能敲門,隻急得在門口團團轉。

    當然,等皇後開了門,說出第一句話時,就連青蘿,都差點沒一頭給撞死在了牆上來拚死覲見。

    皇後說:

    “更衣,去東廠。”

    作為曆任王朝裏最為隱秘,也最讓人所不齒的,絕對不能放到明麵上來說的地方,東西兩廠,哪怕是皇帝,都絕少踏足。

    曆來之後東廠覲見皇上,何曾有皇上親臨賤地之理。

    皇後更衣時,青扇青蘿前所未有意見空前統一,一左一右抱著皇後大腿,嘔心瀝血苦口婆心的勸了整整半個時辰,也沒能阻止皇後把男裝往包袱裏裝的決心。

    宮門緩緩開了一條小縫,馬車便輕巧的滑出來,皇後鐵了心要掩人耳目,青扇青蘿都留在宮中,自己穿了小宮女的服飾,一出宮便換上男裝,隻帶了兩個侍衛伴駕。

    至於身後東廠暗衛跟了多少,就不是皇後需要操心的事兒了。

    東廠大門大敞,燈籠點了無數,白行遠親自站在門口,隻等馬車一停,便搶上前去,親自彎腰,往馬車旁邊放上腳踏,又恭恭敬敬掀開車簾,請皇後下車。

    大概是被宋橋傳染了,皇後從頭到尾隻賞了白行遠兩個字。

    “帶路。”

    廠衛遞上燈籠,白行遠走在皇後身側,其他人皆落後五步,不遠不近的跟著。

    皇後在地牢入口前募的停了下來。

    “他特意把人帶迴來,是想查什麽。”

    雖然天氣不熱,但畢竟是死在千裏之外,若無重要發現,以宋橋性格,必定隻會帶個結果迴來,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白行遠屏退一幹跟著的廠衛,又換了個亮一點的燈籠,微微歎了口氣。

    “

    娘娘既然來了,微臣也無法阻止娘娘親看一眼的決心,東廠上下,沒有哪一個手是幹淨的,娘娘還請……當心。”

    皇後微微點了點頭,踩上第一階石階。

    白行遠稍稍猶豫,終於伸手,虛扶住皇後。

    “當日宋橋遠赴豫州,發現袁大人竟也去了豫州,兩人所查之事雖有重合,但所屬管轄不同,宋橋並未與袁大人相見,豈料毅親王到豫州後,不出三日,宋橋便發覺袁大人失蹤,當時宋橋為查毅親王行蹤,未能騰出手來找袁大人,便耽擱了兩日,待得再找時,隻在豫州下遊的青州找到了大人屍身,當時大人屍身已被水泡得麵目浮腫,身上更是衝刷得一幹二淨,宋橋不死心,一路順水往上找,終於在豫州河堤旁淺水的泥沙中,找到了那個布包。”

    白行遠的聲音很輕,地道中便隻有白行遠輕得若有若無的聲音,和皇後的腳步聲。

    “娘娘……結果宋橋明日便會報上,娘娘當真要看?”

    白行遠在皇後伸手推門時,終於沒能忍住,搶先伸手摁在了門上。

    宋橋最擅長的,並不是追蹤,亦不是找人,也不是打探消息,而是……

    驗屍。

    凡被他折騰過的屍體,就連東廠的同僚看了,隻怕都要幾天吃不下飯,何況是手上從未沾血的皇後。

    皇後默然無語的看著麵前黑沉沉的鐵門,半晌,才啞聲開口。

    “袁老大人……隻有這一個獨子,當日是本宮親口允了他巡按之職。”

    白行遠唿吸頓時一滯。

    “袁老大人去時,本宮前去探病,他親口托付本宮,看顧他唯一的血脈,本宮……無能。”

    白行遠默默的把手放了下來。

    然後……

    門就開了。

    出現在皇後麵前的,依然是宋橋那張萬年都不會有表情的刻板臉。

    “結果查明,微臣已為袁大人入殮,皇後放心。”

    白行遠真想抱著宋橋哭,不得不說,你真是出來得太……及時了啊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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